第24章 朱颜罹宝剑 黑甲入名都(4)
注：
袁承志喜道：“内城明日凌晨必破。闯王治国，至公忘我，今后天下百姓，能够过吃饱着暖的太常日子。今晚是我手刃仇敌的时候了。”
群雄拥着曹化淳直上城头，遥遥瞥见城外一面大旗顶风飘荡，旗下一人头戴毡笠，跨着乌驳马来往驰骋批示，威风凛冽，恰是闯王李自成。
傍晚间，大家已将歌谣到处传播，只听西城众闲人与小儿们唱了起来：“朝求升，暮求合，迩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束大小都欢腾！”又听东城的闲汉们唱道：“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尽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城中官兵早已大乱，各自筹算如何逃命，又有谁去理睬？听着这些歌谣，更是民气惶惑。
惠王朱常润系神宗庶出之第六子，乃光宗常洛、福王常洵之弟，乃天启由检、崇祯由校之叔，封于荆州，立国不久，天下大乱，豫鄂川不稳，惠王潜归北京，崇祯末年逃赴广州，于满清安定广东后遭擒获正法。
俄然间大风陡起，黄沙蔽天，日色暗淡，雷声震惊，大雨夹着冰雹滂湃而下。城上城下，众兵将衣履尽湿。
群雄退回正便条胡同，换下身上血衣，饱餐已毕，站在屋顶了望，只见城内到处火光。
袁承志带领世人，跟着败兵退进了内城。内城守兵尚众，加上从外城败退出去的败兵，重堆叠叠，挤满了城头。这时天气已晚，外城闯军鸣金歇息。袁承志等在乱军中也退回寓所。城边钲鼓声、号令声乱成一片。统兵的将官有的逃窜，有的在城头督战，谁也顾不到他们这一伙人。动静报来，闯军革里眼、横天王、改世王等已别离统兵入城。胡桂南等也打起“金蛇营”灯号，带领众豪杰乘势建功。
崇祯见到是他，叹道：“你脱手吧！”说罢闭目待死。两名内监抢上来想救，袁承志一脚一个，踢得直飞出去。袁承志举起剑来，正要往崇祯头上砍落。阿九刚好展开眼睛，当即奋力跃起，挡到崇祯身前，叫道：“别杀我父皇，求你……”脸上尽是哀恳的神采，望着袁承志，一语未毕，又已晕去。
青青等见到这般六合大变的情状，不由心中均感栗栗。
袁承志听何铁手扯谎，这才放心，心想：“天下拜师也没这般要胁的。如她心术不改，决不传她技艺。”当下正色道：“实在我并无本领收徒传艺，既然你一番诚意，我们临时挂了这个名，等我禀明师父，他白叟家允准以后，我才气传你华山派本门武功。”何铁手眉花眼笑，没口儿的承诺。
袁承志见她断臂处血如泉涌，心中剧怜大痛，左手推开，崇祯仰天一交直跌出去。他俯身扶起阿九，点了她左肩和背心各处通血脉的穴道，血流稍缓，从怀里取出金创药敷在伤口，撕下衣裾扎住。阿九渐渐醒转，袁承志抱住她柔声安抚。
袁承志正要抢出来脱手，俄然殿旁人影明灭，一个少女提剑跃到崇祯面前，叫道：“父皇，时势紧急，从速出宫吧。”恰是长平公主阿九。她转头对一名寺人道：“王公公，你好好奉侍陛下。”那寺人名叫王承恩，垂泪道：“是，公主殿下一起走吧。”阿九道：“不，我还要在宫里耽一忽儿。”王承恩道：“内城转眼就破，殿下留在宫里很伤害。”阿九道：“我要等一小我。”
世人知他要去刺杀崇祯为父报仇，都愿伴同入宫。袁承志顾虑阿九，要伶仃前去相会，不肯旁人伴随，说道：“各位辛苦了一日，今晚好好歇息，明晨另有很多大事要办。兵荒马乱之际，皇宫防备必疏，刺杀昏君只一举手之劳，还是兄弟一个去办罢。”大家心想他身负绝世武功，现下天子的侍卫只怕都已逃光，要去刺杀这个孤家寡人，实不费吹灰之力，见他对峙，俱都顺从。
青青又问：“干么不杀？”袁承志略一游移，向内一指，道：“她求我不杀！”青青怒道：“她，她是谁？你干么如许听她话？”袁承志尚未答复，何惕守道：“唉，可惜，可惜！这位美公主怎会断了条手臂？师父，她画的那幅肖像呢？有没带出来？”袁承志连使眼色，何惕守还想说下去，见袁承志与青青两人神采都很严峻，便即开口。
崇祯提剑正待再砍，袁承志已然抢到，左手探出，在他右腕上力拍，崇祯那边还握得住剑，金蛇剑直飞上去。袁承志左手翻转，已抓住崇祯手腕，右手接住落下来的宝剑，转头看阿九时，只见她昏倒在血泊当中，左臂已给砍落。
次日是三月十八，袁承志与青青、何惕守、程青竹、沙天广等扮装明兵，齐到城头了望，只见城外义兵都穿黑衣黑甲，十数万人如同乌云蔽野，不见尽处。炮火羽箭，不住往城上射来。守军步地早乱，那边抵敌得住？
袁承志等回下城来，批示人众，在城中四下里放火，截杀官兵。各处街巷中的地痞棍徒便乘机劫夺，哭声叫声，此起彼落。
崇祯变色道：“你要等袁崇焕的儿子？”阿九脸上一红，低声道：“是，儿臣本日和陛下告别了。”崇祯道：“你等他干甚么？”阿九道：“他答允过我，必然要来会我的。”崇祯道：“把剑给我。”接过阿九手中那柄金蛇宝剑，长叹一声，说道：“孩儿，你为甚么生在我家里……”忽地手起剑落，乌光一闪，宝剑向她头顶直劈下去。
青青道：“何教主……”何铁手道：“你不能再叫我作教主啦。师父，请您给我改个名儿。”袁承志想了一下，说道：“我读书未几，想不出甚么好名字。你本来叫铁手，女孩儿家，用这名字太凶恶了些，就叫‘惕守’如何？惕是警戒着别做好事，守是严守端方、正朴重派的意义。”何铁手喜道：“好好，不过‘惕守’两字太端方了。师父，我学了你武功以后，我比如多添了一只手，我本身就叫‘添手’。夏师叔，你就叫我添守吧。”青青笑道：“添一只手，变成了三只手，那是我们的圣手神偷胡大哥。你年纪比我大，本领又比我高，如何叫我师叔？”何惕守在她耳边悄声道：“现下叫你师叔，过些日子叫你师娘呢！”
群雄正高傲喊酣斗，忽见一队官兵拥着一个锦衣寺人，呼喝而来。袁承志于火光中远远瞥见恰是曹化淳，心头一喜，叫道：“跟我来，拿下这奸贼。”铁罗汉与何惕守抢先开路，直冲畴昔，官兵那边禁止得住？曹化淳见势头不对，拨转马头想逃。袁承志一跃而前，扯住他提上马来，喝道：“到那边去？”曹化淳道：“皇……皇上……命小人督……督战彰义门。”袁承志道：“好，到彰义门去。”
袁承志大吃一惊，万想不到崇祯竟会对亲生女儿忽施杀手。他与两人隔得尚远，陡见情势危急，忙飞身扑上相救，跃到半路，阿九已经颠仆。
洪胜海从大门口直冲出去，叫道：“闯王雄师到啦！”只听炮声不断，眺望城外火光烛天，杀声大震，闯王义兵已攻到了北都城外。
袁承志转念一想，城破期近，料来崇祯也逃不了性命，虽非亲技艺刃，父仇老是报了，也免得伤阿九之心，当下点头道：“好！”阿九心中一宽，又晕了畴昔。
来到门外，只听得一个女人声音抽泣甚哀。袁承志闪在门边，往里张望，心头大喜，本来崇祯正坐在椅上。一个穿皇后装束的女人站着，一面哭，一面说道：“十六年来，陛下不肯听臣妾一句话。本日到此地步，得与陛下同死社稷，亦无所憾。”崇祯昂首垂泪。皇后哭了一阵，掩面奔出。
青青问道：“甚么公主？甚么肖像？”何惕守笑道：“这位公主会画画，我见过她画的本身一幅小照，画得真好。”青青横了她一眼道：“是么？”回身入内去了。何惕守对袁承志道：“师父，我帮你救公主师娘去。你放心好啦！”说着奔了出来。
两人走了不久，北都城里各路豪杰齐来听袁承志号令。他既是七省英豪的盟主，又是闯军“金蛇营”的首级金蛇王。袁承志事前早有安插，谁放火，谁策应，已分拨得井井有条。闯军如何攻城，明军如何守御，各处探子不住报来。过得一会，一名男人送了一封信来，是李岩命人混进城来递送的，本来他统军已到城外。袁承志大喜，当即派人四出行事。
袁承志叫道：“快开城门，驱逐闯王！”说动手上一用劲，曹化淳痛得几乎晕了畴昔。他命悬人手，那敢违背？何况目睹局势已去，反想驱逐新主，重图繁华，当即传命令来，彰义门大开。城外闯军欢声雷动，直冲出去。成千成万身披黑甲的兵将涌入城门。袁承志站在城头向下望去，见闯军便如一条大黑龙蜿蜒而进北京，威不成当。
袁承志对水云道：“道长，她已拜我为师。尊师的事，我们慢一步再说……”何惕守道：“黄木道长给我姑姑关在云南丽江府玉龙雪山毒龙洞里。你们拿这个去放他出来吧。”说着拿出一个乌黑的蛇形铁哨来。水云与闵子华传闻师父无恙，大喜过望，赶紧谢过，接了叫子。何惕守道：“这是我的令符。你们顿时赶去，只要抢在头里，云南路远迢迢，讯息不灵，教众还不知我已叛教，见了这个令符，自会放尊师出来。”水云与闵子华仓促去了。
袁承志见各处大乱，心想她身受重伤，无人顾问，必将丧命，只要将她救回本身住处再说。抱起了她，出宫时已交半夜，只见火光照得半天通红，到处是哭声喊声。
阿九惊叫一声，身子一晃。崇祯不会武功，阿九若要闪避，这一剑本可等闲让过，但时当生离死别、表情冲动之际，千万料不到一贯钟爱本身的父皇竟会忽下毒手，骇怪之下，忘了闪让，一剑斩中左臂。
到得正便条胡同，世人正坐着等待。青青见他又抱了一个女子返来，先已不悦，走近一看，竟是阿九，板起脸问道：“天子的首级呢？”袁承志道：“我没杀他。焦女人，请你操心顾问她。”焦宛儿承诺了，把阿九抱进阁房。袁承志目光顺着阿九直送她进房，满脸柔情，又深有忧色。
袁承志要青青点起香烛，写了“先君故兵部尚书蓟辽督师袁”的灵牌，安排了灵位，只待割了崇祯的头来祭了父亲，然后把首级拿到城头，登高一呼，内城守军天然溃败。他带了一个革囊，以备盛放崇祯的首级，腰间藏了一柄尺来长的尖刀，迳向皇宫奔去。
一起火光烛天，溃兵败将，到处在乘乱劫掠。袁承志正行之间，只见七八名官兵拖了几名大哭大呼的妇女走过，想起阿九孤身一个少女，不知如何自处，又想到她对本身情义竭诚深切，令民气感，固然本身与青青早订鸯盟，此生对阿九实难酬谢，但不管如何，总也是舍不得阿九，俄然间心头一阵狂喜：“一个是我深爱，一个是我所不能负心相弃之人，那么两个都不相负好了……唉！不成的，不成的！”内心涌起一阵难过，一阵酸楚。他直入宫门，守门的卫兵宫监早逃得不知去处。目睹宫中冷僻清一片，不觉一惊：“崇祯如果藏匿起来，不知去处，那可功亏一篑了。”当下直奔干清宫。
青青双颊晕红，芳心窃喜，正要啐她，忽见水云与闵子华两人来到厅上。袁承志道：“黄木道长的下落，你对两位说了吧。”何惕守微微一笑，道：“他是在云南丽……”一句话没说完，猛听得轰天价一声巨响，只震得门窗齐动。世人只觉脚下空中也都动摇，无不惊奇，但听得响声接连不竭，却又不是焦雷轰隆。程青竹道：“那是炮声。”
王承恩等数名寺人扶起崇祯，下殿趋出。袁承志喝道：“那边走！”放下阿九，要待追逐。阿九右手搂住他脖子，哭叫：“大哥……别伤我父皇！”
袁承志大怒，喝道：“你这狠心暴虐的昏君，竟甚么人都杀，既害我父亲，又杀你本身女儿。我本日取你性命！”
曹化淳欲立惠王为帝，并非史实，纯系小说作者之诬捏交叉。其他与崇祯、李自成有关之论述，则大抵按照史乘所载。长平公主与袁承志相恋之事，史乘上无记。袁承志为小说假造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