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军营见闻
待行至帐外,鸾夙才又回顾望了望帐帘,见半夏仍未出来,不由暗叹痴人之悲。她缓缓抬眸看向臣暄,对方也正含笑望着她,那笑中毫不粉饰和顺宠溺,亦无半分顾虑解释。他既如此开阔,她也淡笑以回:“走吧,莫教王爷等急了。”
鸾夙低眉笑了笑:“与半夏女人说了会话,好些了。”
这话说得极其含混,任谁闻声都会添上几分旖旎之想。鸾夙面上不动声色,风雅行礼道:“半夏女人。”
这话中之意,清楚是说臣暄属意本身,不过是做了半夏的替人。鸾夙心中越是不快,面上便越是安静,再对她笑道:“天下之大,人有类似,也不希奇。说来这也是我与半夏女人的缘分。”
唯有两种能够:一是他当真疼惜臣暄,欲拉拢这段姻缘;二是他接获聂沛涵手札以后瞧出端倪,对本身另有所图——龙脉。
“混小子能够呵!”镇国王只说了这一句,已令鸾夙觉出了他对本身的赞美之意。鸾夙长睫微闪,拿余光瞥向臣暄,见他在一旁噙笑回道:“儿臣不敢给父王丢脸。”
镇国王对鸾夙的心机只作未见,无法再笑:“本王膝下只这一个孽子,见他为凌蜜斯这般,虽知他是个混账东西,然到底于心不忍……蜜斯在黎都不吝自毁清誉保下他,我臣家也并非攀高踩低、忘恩负义之辈。凌蜜斯若不嫌弃,本王本日便寒舍老脸,替我那孽子求得蜜斯一顾了。”
鸾夙立时明白过来是谁在说话,说的又是谁,不由耳后一热,面上也带了几分羞红。鸾夙没有看臣暄,只听得他干咳一声,朝帐内禀道:“父王,儿臣携夙夙来向您存候了。”
臣暄不说,鸾夙亦是不问不究,两人一起谈笑到了镇国王帐外,尚未入内,便已闻得健旺宏亮的笑声:“畴前他只知花天酒地,本王还道这孽子不像他老子,现在可算有人制着他了……一物降一物,我瞧他这一年里活像个苦行僧,嗯,倒是与老子有几分类似了。”
于豪情上,她从不会争,也不肯去争。虽不强求有个一心一意的相知之人,但有一点,她经历这很多盘曲以后,再果断不过——
鸾夙不由大为羞赧,暗道朗星行事鲁莽,思虑不周。可此地是闵州大营,外头皆是将士男儿,她虽觉不当,却也不敢随便出了这营帐,一来怕被人妄说窥测军中奥妙,二来到底是男女有别。思及此处,鸾夙便随遇而安,坐定在毡毯之上安息起来。如此过了小半盏茶的工夫,那作呕之意才感觉略微舒坦了些。
镇国王闻言长叹一声:“若非原逆弑父杀兄,篡夺北熙皇位……约莫本王早已与凌相结成后代亲家了……我那不成器的孽子不会被挟持黎都,本王亦不会拥兵自重,被逼起事……”
谁会情愿旁人总惦记取本身是风尘女子呢?对方既然不知好歹,接连出语不逊,鸾夙自认不必再客气下去:“半夏女人可知,你本日这番话如果传到世子耳中,只怕会惹上僭越之名?”她淡淡相劝:“我来闵州大营是为客,你为奴,实不该与我如此说话。再者我对你并无半分敌意……更无醋意。”
半夏闻言秀眉微蹙,面上隐有薄怒,正欲发作,此时却见营帐再次被掀起,臣暄已随之含笑而入:“夙夙前来,怎也无人知会于我?”言罢瞧见半夏与鸾夙劈面而坐,眸中几不成见地闪过一丝不悦之色,面上却还是笑着:“我听朗弟说你不大舒畅,但是车上过分颠簸?”
镇国王这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好似只是闲话家常,但是听在鸾夙耳中,倒是大为不测。这竟是要代臣暄求娶本身了!
臣暄仿佛这才重视到半夏在场,淡淡点头:“下去吧。”侧首又对鸾夙道:“走吧,父王还等着见你。”
先有半夏醋意横飞,再有镇国王本尊亲身出马,鸾夙只觉现在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对臣暄那点心机也淡了些许。虽说她晓得此事并非臣暄本意,可这与她避开锋芒的企图已然背道而驰了。
镇国王将鸾夙的面色瞧在眼中,再笑道:“心善而不居功,的确是个好孩子。难怪暄儿喜好。”
鸾夙能发觉出帐内的女子隐带敌意,她有些哭笑不得,想要主动酬酢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正深思着两人间的氛围有些难堪,谁想那女子已停了手,款款坐定在鸾夙对侧的毡毯上,笑道:“奴婢名唤半夏,是在军中贴身奉侍世子殿下的。”
半夏扯了扯嘴角,这一次连笑容都懒怠赐与:“鸾夙女人是聪明人,难怪世子殿下喜好。”
“我倒感觉女人还是端方一些,过分聪明只怕反被聪明误。”鸾夙淡淡回笑:“如半夏女人这般恰如其分,再好不过。”
帐内顿时变得沉寂下来,鸾夙看着镇国王臣往从垫着狐裘的主位上起家,缓缓对她笑道:“多谢凌蜜斯两次援手犬子之恩。”
如此想着,已见有侍从掀起帘帐,鸾夙只得跟着臣暄迈步而入,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上前施礼:“鸾夙见过王爷。”
因是镇国王急召,朗星等人几近是一起快马飞奔。鸾夙坐在车上只觉颠簸不堪,待到了闵州大营,已是神采惨白,模糊有作呕之意。
这一言行,竟好似将半夏当作了透明普通。
女子并未自报家门,也没有拜别之意,只立在原地,细细打量着她。若换在平常,鸾夙必然风雅以回,可不知为何,现在面对这女子的锋利目光,她竟会生出些局促与心虚。
恐怕臣家起事策划已久,而臣暄被挟为质不过是个借口罢了。鸾夙心中波澜平起,面上倒是淡淡:“王爷言重了。”
镇国王说得逼真,鸾夙听得亦是动容:“家父逝后九年,能得王爷一赞,地下有知亦当安抚。”
鸾夙兀安闲心底考虑,临时非论为妻为妾,单凭本身仅是初度与镇国王见面,他也实不该如此火急。鸾夙自问是落魄闺秀,又曾混迹风月场中,而镇国王成事期近,天下女子比比皆是,他大可不必让独生爱子来屈就本身……
听闻此言,半夏公然神采微变,转眼却又笑道:“鸾夙女人不愧是北熙花魁,才貌双全,奴婢如果男人,也当拜倒在女人裙下。”
鸾夙忽觉脸上一热,正欲阻断思路,却见帐帘处有轻微响动。鸾夙觉得是臣暄返来,赶紧从毡毯上起家,谁想来者却非臣暄,而是一名非常仙颜的年青女子,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其上搁着几件叠放整齐的男人衣物。
半夏长睫微垂:“女人多虑了,不过是瞧着你我面貌有几分类似,多生靠近罢了。”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鸾夙顷刻严峻起来,抬眸瞧瞧,帐内果然只余镇国王与本身了。就连方才奉养在帐内的侍从们也都退了出去。
此时天气已近傍晚时分,朗星担忧镇国王有告急军务传召,得空安设鸾夙,只得命人将她先带至臣暄帐内歇下,本身则仓促忙忙去谒见镇国王。鸾夙并不知朗星叮嘱侍卫将她带往那边,待入了帐内瞧见陈列安插,才明白过来是臣暄的营帐。
既来之则安之,鸾夙一咬牙,干脆沉下心机来。她抬眸缓慢地打量了镇国王臣往一眼,出乎她所料,这竟是位四十余的中年男人,面上是带着些沧桑的,然并不如本身所设想中那般衰老。不但不显老,且精力勃发,棱角清楚,想来年青时候风采应在臣暄之上。
这已是赤裸裸的请愿了。鸾夙仍旧沉稳笑着,偶然与她绕弯子:“半夏女人想说甚么?”
两人对峙了斯须,女子终是淡淡笑了起来,端着托盘走入帐内,将衣衫放在臣暄榻前的小案上,又开端施手清算营帐。鸾夙瞧着她轻车熟路的行动,俄然想起朗星本日才对她说过,臣暄身畔有一贴身奉侍的丫环。但是当时她未将心机放在此上,便也没有诘问这女子姓甚名谁。
“两次?”鸾夙有些怅惘,那里来的两次?随即又觉悟过来,一次是在怡红阁后院,她救下了臣暄性命;一次是在原歧面前,她胜利助他逃出黎都。
鸾夙不由打量帐内陈列,整齐、阳刚、一片素白。壁上还挂着一柄寒光长剑与一袭银光铠甲,应是臣暄上阵杀敌之用。这帐内……公然未见一丝阴柔之气,亦无女子衣衫物品。
镇国王闻言却俄然冷哼一声:“你不是常说军务繁忙?眼下怎得安逸了?快些忙去吧!顺带捎着朗儿,看看有何事件能假手于他。”
鸾夙脚下微有踟躇,面熟难色,臣暄见状再笑,语中添了几分诱哄之意:“仅是平常待客之礼,又不是教你去见公婆,何至于如此难堪?”
鸾夙未曾想到镇国王会如此直白,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耳中再听他道:“凌相之才经天纬地,乃是辅国良臣。本王有幸与凌不异朝为官,亦对其品德风骨非常赞美。只是本王长年戍守边疆,未曾与之厚交,常常思来,也是憾事一桩。”
鸾夙一时只觉大为难堪,勉强笑道:“恰是鸾夙。叨扰了。”
自始至终,臣暄都未提及半夏一句,好似他帐内从没有过这小我。
这话听着怎得这般别扭?鸾夙以为臣暄是在决计误导镇国王。
臣暄说出这句话时,帐内的半夏顷刻惨白了神采。然他却好似并未瞧见,边说边随便揽过鸾夙纤腰,与之并肩出了营帐。
为何会有如此之感?鸾夙说不出。
其中内幕,究竟是其一还是其二,亦或二者兼有,鸾夙自问已清清楚楚。
“快起来!”镇国王臣往的声音底气实足,闻声便知他定然身骨结实。鸾夙矜持地起了身,情知镇国王的目光定然是在打量本身,干脆便垂眸含笑,亭亭而立。
此生惟愿阔别纷繁世事,不求繁华,唯求澹泊。
女子瞧见帐内的鸾夙,非常惊奇,忙问道:“你是谁?”言罢不待鸾夙答话,又已浮上恍然神采,自答道:“你是鸾夙。”
半夏面上冷冰冰的,连那笑意都带着几分矜持与冷傲,鸾夙这才发觉她们两人是有几分类似的,不知是眉眼还是气质,总之熟谙得紧。她内心突得一跳,尚且未及细想这此中深意,半夏又是对她嫣然一笑:“奴婢已奉侍世子殿下四年不足了。”
本来朗星也在镇国王帐内。鸾夙猜想臣暄放心不下本身,定会寻个借口留下相陪,岂知出乎料想,他倒是恭谨地朝镇国王回道:“儿臣辞职。”言罢已号召着朗星一并退了出去。
毕竟还是避不过这档子事呵。既来了闵州地界,又如何能不去见镇国王臣往?鸾夙在心中轻叹一声,转首瞧见朗星带着扣问的目光,遂微微点头,道:“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拜见王爷的。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