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离人之苦
公然如本身所料。鸾夙不由神采一沉:“世子若当真爱重我,应知我之所愿。”
鸾夙看着坠娘起家而出,心中模糊酸楚起来……
自见过镇国王臣往以后,鸾夙借口军中男女之妨,当夜便赶回了郑城。臣暄并未多做挽留,也未扣问镇国王与她扳谈的内容,只派了朗星亲身护送她归去。
坠娘苦笑:“如果旁的女子得了世子这份情义,只怕会欢乐一世,唯有你避之不及。你但是不肯卷入乱世旋涡?”
坠娘面上浮起一丝无法:“你当世子不知吗?他为了你推拒与程国公的婚事,莫非你没有半分动容?”
鸾夙面上一怔,他现在交战期近,她又如何能出言刺激他,遂点头笑道:“自是记得,另有两年。”
第二日,坠娘未至;
清楚是桂华潋潋的时节,可鸾夙恍然发明,她讨厌这孤单清秋!
“军”字尚未出口,鸾夙只觉唇上俄然一热,臣暄已钳制住她的下颌,强势落下密意一吻。鸾夙似是受了勾引,呆立原地,只睁大一双清眸瞧着臣暄朝着她的唇齿覆上去,待反应过来时,那温热之意已然减退。
鸾夙顷刻鼻尖一酸:“我免得世子的情意。”
臣暄一改昔日尽情含笑,面色分外凝重:“本日与夙夙一别,少则半载,多则一年,才得再见。”言罢哂笑一声,沉沉又道:“亦或许,再不相见。”
鸾夙闻言踉跄一步,头一次感到这份拜别之情如此邻近。但是究竟是生离,亦或死别,唯有六合可知。
“还是坠姨知我,”鸾夙承认,“劳烦坠姨将此话转告世子殿下吧。”
鸾夙有些迷惑:“他嫌弃坠姨出身?还是不肯赎你离开妓籍?”
坠娘细细看着鸾夙:“畴宿世子是风骚成性的,身畔不乏红颜知己,自从黎都返来后,他便转了性子,和外头断得干清干净……”
如此一想,鸾夙倒也自发安抚了些。
臣暄一袭铠甲映着似笑非笑:“夙夙也莫要忘了我们三年之约。”
“我知你比来在恼甚么,”臣暄慎重对她道,“我从不为畴前的风骚佳话而悔怨。若无过往似锦繁花,又安知哪一朵才是我所钟爱?”
“皆是出自我一片至心,并非世子授意。”坠娘只怕越描越黑,再惹得鸾夙恶感,只好住了嘴。
只怕当日老王爷送她去黎都谋事,也是大有深意的,难保不是为了斩断她与镇国王的心机。
而后一日,坠娘未至;
鸾夙瞧着那坚硬笔挺的背影渐行渐远,唯觉本日的阳光如此刺目,竟耀得那铠甲熠熠生辉,衬着了这一片浓浓秋意。
鸾夙不欲切磋坠娘话中深意,只得假作不知:“此事与我何干?”
坠娘在镇国王府中的主子唯有两人,既非臣暄强留,那便只能是……再遐想到坠娘“幼时色相出众”这一句话,前几日又见了镇国王之风采……鸾夙已立时明白坠娘心系之人是谁,亦晓得她为何不肯出府嫁人了。
“既见了坠姨,不日我便向世子告别吧。”鸾夙淡淡道:“坠姨可愿与我同去?我们作伴可好?”毕竟是有过教养情分的,现在又晓得了坠娘的隐蔽情事,鸾夙到底舍不得。
坠娘倒是瞧不出伤感,欢乐地拉过鸾夙说东道西,却独独不问她这一年在南熙的经历。坠娘能忍着不问她,她却不能不问坠娘:“坠姨为何不寻个好人家嫁了?莫非要徒留镇国王府中孤傲终老?”
鸾夙赶紧敛去戚色,笑道:“世子定能入主黎都。我还等着去瞧瞧那序央宫,届时世子可莫要忘了才好。”
眼下郇明已拜入镇国王麾下,他又乐见本身与臣暄成全美事,鸾夙觉得是不能再希冀郇明来救她了。可若不希冀他,她还能希冀谁呢?莫非要在此坐以待毙?
臣暄这才肆无顾忌笑了出来,衬的那银光铠甲亦黯然失容:“为了你这一句,我也当保重本身。”他反手握住鸾夙柔荑,语中尽是果断之意:“父王策划多年,成败看此一役。我身为人子理应尽此孝道,亦是为了践你我当日之约。”
“坠姨也是来为世子做说客的?”鸾夙面上看不入迷采。
坠娘神采感慨看向鸾夙:“世子为了教你内心舒坦,连奉侍多年的身边人都送了出去,你还犹疑甚么?”
坠娘见状亦沉吟半晌,终是说道:“你可知我为何姗姗来迟?”坠娘不等鸾夙相问,已兀自答道:“这五日里,我奉世子之命去购置了一门婚事。世子身边有个侍女唤作半夏的,已在府里奉养多年,世子三日前将她嫁了。”
坠娘苦笑摇了点头:“我乃是镇国王府中家奴出身,只因幼时色相出众,才被老王爷送去黎都谋事。”
仿佛是为了印证坠娘所言,而后又过了旬日,臣暄终是来了郑城这座别院。
两人如此相对坐了半晌,坠娘才起了身,带着几分去意,再道:“我欲动之以情,只盼着你能接管世子的心机……你既然如许别扭,我也不瞒你了。世子不日将有攻坚一战,你还是焚香祷告他能旗开得胜吧。”
坠娘缓缓叹了口气:“她畴前极得世子宠幸,人也晓得分寸。府内皆觉得世子会纳了她,岂知世子却俄然被宣召去了黎都……再返来时,便不再与她靠近了。”
然她却心知坠娘所言非虚,若此役当真是攻坚之战,则镇国王介入北熙帝位指日可待。倘不是臣暄亲身坐镇,万一麾下之人背信弃义,入了黎都自重为皇,他父子二人多年的心血便会付诸东流、功亏一篑。既已到了此性命攸关的一步,镇国王臣往天然是要派臣暄去的。可臣暄是成是败、是生是死,已非人力能摆布了。
坠娘想起她受命为半夏筹办婚事时,臣暄曾对她说过的话——“夙夙已然见过半夏,却未透露分毫醋意,也未曾诘问一句……越是如此,可见她内心越是在乎,半夏不能再留了。”
鸾夙不由想起五日前她与镇国王相见之事。当时她没有应下镇国王的求娶之请,镇国王也并未是以难堪于她,只客气了几句,道是自家儿子不敷争气。鸾夙当时还对他父子二人的礼待与尊敬颇打动容,谁成想现在却又翻脸将她囚禁在此了。
“你说得在理,却不免自欺欺人。”坠娘轻笑道:“五日前,世子俄然传召于我,说是军中有一员虎将求了半夏数次,他愿成全美事,命我好生筹办。当日我人在闵州大营,已听闻你曾来谒见王爷……如此你还感觉半夏的婚事与你无关?”
鸾夙有些恍然,老王爷?天然指的不是现在的镇国王臣往,应是臣往之父,臣暄的祖父。而坠娘现在已功成身退,为何不能安然嫁人?只怕是她的主子不欲她嫁人。此人必然不会是臣暄,究竟上她还记得坠娘说过,臣暄曾故意放她出府。
如此连续过了五日,鸾夙终有些焦炙起来。她日日独安闲这别院吃住,四周皆是侍卫扼守,这番安插模糊令她感觉臣暄有“金屋藏娇”的意义了。
鸾夙垂眸不语。
鸾夙亦是沉默不语。
一时之间,鸾夙只觉大为忧愁。所幸她只忧愁了五日,这边厢质疑刚起,那边厢臣暄已将坠娘送了来。
想是臣暄接收一年前聂沛涵“黄雀在后”的经验,这一次鸾夙回到住处发明周遭多了很多暗卫,直将这别院围得有如铁桶,刀枪不入。这也使得她暗自盘算了主张,待见过坠娘以后便返回幽州。
是呵,又不是此去杳无消息,他们还能够手札来往呢!鸾夙只觉内心好受了些,再看了一眼臣暄身前面色焦心的宋宇,回笑道:“快去吧,若再逗留,便赶不上大……”
从坠娘口入耳到“二公子”这个称呼,不由令鸾夙感慨造化弄人。畴前朗星在坠娘手底下讨糊口,谁曾想有朝一日竟会反过来。
坠娘说得对,她的确是不能嫁了“那人”的。先不说她在风月场中混迹二十余年,艳名在外,即便“那人”不介怀,两人身份云泥之别,又蹉跎到这般年纪,约莫也失了那份心机了。何况听臣暄所言,镇国王对嫡妻各式尊敬,只怕也不肯让独子绝望吧。
鸾夙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热之意,只觉前几日对臣暄的着恼尽数散去,现在惟愿他保重本身,得胜班师。
风韵清俊,疏朗霁月,一袭银光铠甲衬得他分外出众。鸾夙瞧着他这打扮,非常惊奇:“世子这是……”
“能得夙夙一笑,此去交战亦是无憾。”臣暄敛去似水柔情:“我若得胜,定然迎夙夙入序央宫亲手斩下原歧首级,以此祭奠凌相之魂。”
鸾夙大为动容,紧紧回握臣暄的双手,点头回道:“我等着世子。”
坠娘面上闪过一丝落寞神采:“我这平生,只对一人动过情,却嫁不得他。”
臣暄见鸾夙面有戚色,却又含笑:“有夙夙日夜为我祈福,此役定能旗开得胜。”
坠娘叹了口气:“原是定下了二公子亲往,世子只须督战便可。然现在二公子已与程国公订下婚事,王爷又如何能让他去冒险?如果有个不测,对程家也不好交代。如此,只得亲点了世子。”
臣暄这才缓缓放手,长舒一口气:“今晨雄师已然征发,我存了私心,才折回郑城见你一面。眼下还要赶归去。此去经月,你有事可寻坠娘相商,父王亦会照看于你。若得捷报,我当纸笔传意。”
坠娘笑着摇了点头:“你是我瞧着长大的,你的心机我再清楚不过。鸾夙,你觉得世子会等闲寒舍你?”
*****
坠娘说得极其隐晦,却教鸾夙听得大为心惊:“坠娘此话何意?莫非世子要亲身交战?”
鸾夙只觉心中有一物倏然碎裂,再难掩蔽的悸动就此喷涌而出。臣暄的气味仿佛还在齿间缠绕,撩起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离愁别绪。但是吻她的那小我却未再流连于此,乃至没有多说一句,决然回身迈步而去。
想到此处,鸾夙不由唏嘘感慨。如镇国王这般身份职位,北熙江山不日在握,毕竟也有不得已的憾事。而她作为平常女子,在这人间沧海一粟,又如何能事事遂心呢?
再见坠娘,鸾夙非常伤感。她们不过别离一载,坠娘岂止衰老一岁?想畴前风华绝代的黎都容坠,现在瞧着不过是个平常妇人罢了,虽说仍有几分风味,然面上容光已大不如前。鸾夙深知她必是为当日中毒之事所累,心中也不由起了愧意。
鸾夙没法接下这话。
“嫁了?”鸾夙不由想起五日前曾在臣暄营帐以内与之见过一面,当日半夏的锋芒她犹记在心,怎得不太短短五日工夫,那名唤半夏的女子便嫁了?
三日过后,坠娘仍未至……
鸾夙还是垂着眼眸,打断坠娘的话:“也许是他在黎都受制一载,人也历练得成熟了,便不耽于男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