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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挂牌之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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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鸾夙已重新换上女装,双眉微蹙回了堂内台上。因着方才臣暄与周建岭的一番争风妒忌,此时堂内已有些混乱不堪,花客中也有很多人怕肇事上身,已仓促分开闻香苑。鸾夙眼风一扫,眼下约莫走了三成客人,唯余七成,却仍旧人满为患。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这句话,臣暄俄然开端一阵咳嗽,半晌才平复道:“不碍事,对付他还是绰绰不足的。”

当《春江花月图》闪现在鸾夙面前之时,她承认本身大为震惊。两月之前,身受重伤的臣暄清楚说过她房内那幅画“仿得不错”,当初她还为他这一句戏言而置气好久,现在方知,他所言是真。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候,臣暄才姗姗而回。方才他已听坠娘提过了鸾夙的态度,是以现在便没有再多费唇舌,而是直接对她问道:“方才我允下的前提,凌蜜斯记着了?”

臣暄轻咳一声:“仍在堂内固执相候。”

鸾夙唏嘘看向臣暄:“我与世子一样,尽人事、听天命。至于终究的成果,唯看彼苍吧!”

坠娘情知鸾夙是吃软不吃硬之人,只得再软语道:“镇国王曾与你父亲同朝为官,对你父亲的品德极其恭敬。世子亦是有情有义之人……臣家本就与原帝有夙怨,世子又看得起你……面前这机遇再好不过,你若错过了,恐怕今后便再也寻不到如许的功德了。”

臣暄点头:“君子一言九鼎。”

臣暄点头:“的确如此。”

此时唯见一向门扉紧闭的东配房门缓缓开启,一名非常俊美的黑衣公子款步而出,恰是三月前鸾夙在怡红阁烧毁后院中偶遇的那一名。黑衣公子昂首瞧着一楼台中上演着两厢情深的一男一女,对身边侍从笑道:“趁兴而来,纵情而归。此来北熙,本王不虚此行。”

鸾夙有些怔怔地瞧着放在案上的茶杯,道:“如此说来,倒是臣暄世子瞧得起我了。”

此番方罢,臣暄再回顾看向二楼西厢处,冷嘲笑道:“本日承蒙周公子让爱,小王感激不尽。”

鸾夙蹙眉:“你本日与他动了手,可会毛病着你的伤势?”

鸾夙点点头:“记下了。”

鸾夙停顿半晌,表示主子递上一个绣球,再对堂内诸人道:“古有闺阁令媛抛绣球招亲,本日鸾夙厚颜,亦师法而为,只愿彼苍垂帘,为鸾夙觅得夫君。”

“并无贰言。”

鸾夙再看厢门处:“现在国舅家的小公子如何了?”

臣暄,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呢。更何况本身还曾救他一命,若他当真有些知己,应是会待本身不薄的。

“如此甚好,臣暄先行谢过凌蜜斯高义。”臣暄如此说着,人已在案前缓缓坐下,目不转睛看向与他对座的鸾夙。

鸾夙在心中唏嘘半晌,才回过神来,持续对着堂内演戏:“名画易求,知己难觅。世子故意,鸾夙在此谢过。”言罢她已低低朝台下行了一礼,亦算是给诸位花客一个交代。

臣暄闻言沉吟斯须,回道:“我父子二人若当真得偿所愿,本日之事必定践诺。只是……你如何得知我必定功成?倘若臣家败了呢?”

臣暄微微感喟:“我若说是为了百姓百姓,你定然不信;可若说仅仅为了权势职位,也不见得。此中情由,见仁见智矣。我父子二人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败亦无憾。”

彻夜这一举颤动全城的闻香苑挂牌之事,至此终算落下帷幕。

鸾夙垂眸再问:“方才世子说,事成以前任我去留,可还算数?”

不管时候是非,不管成果吵嘴。

臣暄闻言,再看台上鸾夙,霁月风清道:“鸾夙女人冰清玉洁、蕙质兰心,乃是天下男民气中所求。小王听闻女人精通诗画,亦备下薄礼一份,还请女人笑纳。”言罢臣暄已做了个手势,立即便有侍从将一方直长锦盒奉至台下,恭谨交到鸾夙手中。

鸾夙亦毫不逞强地回看臣暄:“世子唤错人了。这世上已没有凌芸,只要鸾夙。”

坠娘自发从未如此诚心,最后对鸾夙劝道:“我畴前即使万般棍骗于你,却也未对你起过歹心。我待你如何,你心中最是清楚不过。你若情愿再信我一次,便允下这事,今后一心跟从世子,总好过在这青楼里蹉跎光阴,也一定能寻到敢为你复仇之人。”

鸾夙深深吸了口气,双手使尽尽力将绣球往二楼西厢抛去,只见堂下花客皆伸手去抢,此时却有一白衣身影从二楼南厢敏捷飞出,略过诸人头顶,在绣球飞向西配房的那一刻,“嗖”的寄出一柄长剑,将绣球钉在了西北方向的楼柱之上。

鸾夙沉吟好久,毕竟幽幽叹了口气:“坠姨说得对,方才是鸾夙莽撞了,并未想得细心。鸾夙愿向世子认错。”

这一幕并不在他二人筹议当中,鸾夙亦摸不清臣暄的心机,只得俯身接过锦盒。她看了一眼台下之人,正瞧见臣暄亦浅笑着向她点头表示,好似在表示她当众将锦盒翻开。鸾夙见状只恰当众翻开锦盒,这才发明其内乃是一卷画轴。此时已有两个丫环眼明手快,一起从台后跑出,接过她手中的锦盒,缓缓为其展开画轴。

花客们目睹镇国王世子夺得绣球,又胜利打动美人芳心,皆是遗憾感喟,纷繁起家四散。二楼西配房内的周建岭技不如人,未抢到绣球,自发颜面丢尽,便咬牙切齿在心中为臣暄记下一笔,亦狠狠拂袖而去。

*****

“你若执意往坏处想,我也没体例。”坠娘安慰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性子我最清楚。我原怕你误了世子的大事,他却肯信你,亦是对你赏识有加。”

臣暄想了想,对鸾夙道:“我有一计,你权将此事推到我身上便可。”言罢又朝她招手:“你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这才是“千古画师”刘派的真迹吧。春江花月,跃然纸上,画中真意,直教人身临其境。畴前未见此画,鸾夙已为那幅伪作而赞叹不已;本日得见此画,鸾夙才觉,真伪之作,高低立见。

坠娘闻言秀眉一蹙,语中也带了些不耐烦之意:“鸾夙,你可要想清楚了,世子并非池中之物,即便没有你襄助,分开黎都也是迟早之事。这闻香苑并不是非你不成的,你若不肯帮他,多得是大把女人往他身上靠。你怎得不知好歹呢!你这性子若不改改,迟早要亏损的!”

此时鸾夙已偶然切磋东厢里的花客是何方崇高,只记得臣暄方才所交代她的话——拼尽尽力将绣球往周建岭地点的西厢抛去,让周建岭觉得本身属意于他。鸾夙虽不晓得臣暄究竟要如何抢得这绣球,但是他既然敢出此言,她便只得为之。

“不急,”臣暄出语禁止,“周家在黎都权势庞大,你一介女流不能公开开罪于他,不然全部闻香苑必会遭殃。我虽质留黎都,可到底是镇国王世子,原歧倚仗我父王戍守边关,还不敢获咎我。”

“说得好。”鸾夙淡淡赞叹:“逆天而行自有彼苍惩办,倘若世子当真败于原贼手中,自有来人接力而为。鸾夙也想瞧瞧,这等弑父杀兄、忠奸不分的昏君,究竟是曝尸街头不得好死?还是儿孙绕膝寿终正寝?”

“是世子执意选了你。”

臣暄清俊矗立地立在台下,对周遭统统喝采置若罔闻,只一副密意款款的模样看向鸾夙:“小王臣暄,早闻女人芳名,本日一见之下倾慕不已,是以矫饰拙计献丑于人。方才让女人吃惊了,万望女人包涵包涵。”

“父仇天然要报,”鸾夙答道,“说来我凌家最大的仇敌,便是武威帝原歧,旁的不过是虎伥罢了。世子既然心存高远,烦请他朝功成之日将原歧的项上人头赠送我,再为我凌府昭雪立碑,那便算是兑现了本日之诺。”

鸾夙的手指似要抚上画卷,但是指尖触手可及之时,她却将手收了返来,唯恐冒犯这无双画作。鸾夙不由自问,倘若方才向臣暄让步时她还存有一丝勉强之意,则现在她已然心甘甘心陪他演戏。

臣暄噙笑的嘴角微微收敛:“马上放你自在?你不报仇了?”

鸾夙没有回话,仍旧盯着案上臣暄用过的茶杯,不知在想些甚么。

臣暄这才暴露朗月风清的浅笑:“不瞒鸾夙女人说,我畴前批示千军万马,与南熙兵戈相见,皆没有本日如许累心。”

鸾夙放下心来:“我去将他赶走。”

鸾夙见状不由有些担忧,面上却假装暴露不测神采,佯作讶然道:“竟是镇国王世子得了绣球?!鸾夙何德何能,只怕攀附不起……”

鸾夙亦是嫣然一笑:“可见我还是有几分本领的。世子该当光荣,你没有选错人。”

坠娘的这句话,好似在鸾夙心上投下了一颗石子,出现阵阵波纹。但是这滋味究竟是甚么,鸾夙却说不出,只觉一时之间莫名滋味涌上心头,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臣暄嘴角噙笑:“是我讲错。”

这一套身法洋洋洒洒、踏雪无痕,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待到堂下诸花客反应过来时,各个皆是鼓掌叫绝,再看清那白衣身影是方才与国舅公子争风妒忌的镇国王世子时,更是收回一阵惊呼之声。

不得不否定,坠娘的最后一句话,令鸾夙极其摆荡。的确如此,眼下镇国王与原歧有仇,臣家若当真揭竿而起,反了原歧,他朝功成之时,便是她大仇得报之日。如果她拒了这一次机遇,今后即便觅得合适人选,那人也一定会为了她一个风尘女子,去获咎朝中权臣,遑论开罪原歧。

鸾夙的左手食指在桌面上悄悄敲打两下,才提出了要求:“如此,请世子现在便允下承诺,我若助世子出了黎都,请世子马上放我自在。”

鸾夙循着臣暄的视野朝二楼瞧去,果见西厢门前有一油头粉面的狠戾少年正站在雕栏处,昂首死死瞪着臣暄,脸上尽是不甘之色。

鸾夙照着方才臣暄的叮嘱,施施然向台下行了一礼,委宛叹道:“令媛易得,夫君难求,鸾夙多谢各位恩客赏光前来。只是本日堂上恩客诸多,皆是有情有义之辈,鸾夙摆布难堪,实是选不出良辰知己,唯有将决定交于彼苍。”

鸾夙冷冷一笑:“我错就错在,那日不该救他。”

“可有贰言?”

坠娘闻言,双眸顷刻放出异彩,喜不自胜隧道:“世子待人极其暖和,你又曾救别性命,他如何会生你的气?更无认错一说。我这便是去请他,你在此等着。”言罢已掀起帘帐出了厢门。

鸾夙悄悄坐在厢内,脑中几近是一片空缺。她畴前经历过家破人亡,自问已非常固执,是以今晚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与变故,亦算是在她接受范围以内。鸾夙安静了好久,又细心回想了方才臣暄提出的前提,心中垂垂有了主张。

此言一出,堂下立即响起一片喝彩声。一些花客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更有人扯着嗓子让鸾夙将绣球抛向他处。鸾夙抬眼扫过二楼三个包厢,但见臣暄立在正对台子的南厢门前,国舅家的小公子周建岭在西厢,而东厢那一间是哪位高朋,她却不知。

“倘若败了……”鸾夙喃喃反复,并未马上答话,倒是反问臣暄:“明知此事有败的风险,且支出的代价将极其惨痛,镇国王为何还要运营起事?”

白衣身影随之几个起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剑而去,待到发挥轻功稳稳落在堂上之时,他手中已多了一物,恰是方才鸾夙抛出的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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