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岐道相逢
傅沐槐待她说完,方才又道:“话虽如此,那富朱紫家的后辈,又哪个肯入赘呢?我又怕弄来些不知根底的人,反倒误了月明的毕生。”陈杏娘不语,半日才说道:“以是我说你招赘的主张不好,我内心也并不肯意叫月明招赘。但是我们又没有儿子担当家业,我也不知该如何才好。论起来,还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养不出儿子,我们也不会落到这上不高低不下的地步里去。”语至此处,她竟微有哽咽之态。
这杨柳斜街乃是徽州城里一条大街,火食畅旺,商店林立,摊贩呼喊之声不断于耳,街上人来客往,比肩摩踵,当真是热烈到了极处。傅家的肩舆行到一处店铺跟前停下,傅月明搀扶了陈杏娘下轿,傅薇仙紧跟厥后。三人落地,便见面前好一间商店,占地甚广,门脸极大,迎头是两扇对开的朱漆大门,上头悬着一方红木匾额,书着“焕春斋“三个大字。傅月明观那笔迹,虽非名家手笔,却很有些独道之处,竟另有几分眼熟,不觉暗自吃了一惊。
傅薇仙眼尖,瞅见她面上变色,忙问道:“姐姐如何俄然变了神采?”傅月明看了她一眼,说道:“路上颠簸得很了,略有些不大舒畅。”说着,便扶着陈杏娘,提衣上阶。
陈杏娘听了这话,心中也不好过,然看傅沐槐已是满面的不安闲,也不好再说。只替他脱了衣裳,打发洗漱已毕,两口儿躺在床上说话。傅沐槐因又说道:“我今儿看那位季先生穿着朴实,想必常日里也非常宽裕。我便忖着,替他在我们家宅四周赁上一所房屋与他住,替他省些房费,也算是宾主一场。你觉得如何?”
这母女三人同坐了一顶蓝布肩舆,桃红、夏荷并荷花共坐了一顶,两顶肩舆径向杨柳斜街上行去。
当下,傅月明便随那丫头走入后院。踏入二门,只见是偌大一处天井,天井以内满栽着垂丝海棠,现在不是花开时节,满眼只见翠绿。那丫头引着她穿过天井,直向宅子深处走去。傅月明目睹一起之上花木幽深,楼阁林立,天井通俗,心中暗叹这焕春斋仆人家业庞大,又看那丫头只顾走个没完,不由狐疑渐起,遂开口问道:“到处寻个便利处所便可,何必走这么远?”那丫头笑道:“前头都不便利,女人要寻便利处所,跟着我就好。”
迈步入门,但见堂上甚是开阔,两边墙上古玩书画甚是讲求,一方黄杨木柜台立于当中,背面是几排货架,柜台前挤着很多女客,正在遴选货色。一时低声细语,一时大声哗笑,叽叽喳喳,喧华不断,又同心向那店家压价。只听那掌柜在背面大声说道:“小店一应货色概不议价,凡有嫌贵的,就请移驾往别处去瞧瞧。”他此言一落,世人又是一阵哗然。
翌日起来,傅沐槐打发活计到街上去看屋子,他自家往铺子里去了。陈杏娘梳洗已毕,吃过了早餐,便令夏荷将傅月明姐妹二人招来,问道:“我今儿筹算到城里去逛逛,买些物事。你们有谁想跟我去,快些清算了去。我已打发冯家的去喊肩舆了,就待来也。”这姐妹二人常日里都鲜少出门,今听了如许的事,哪有不肯去的事理?便都忙忙的归去梳头穿衣,清算已毕,又带了各自的丫头,跟了陈杏娘出门。
陈杏娘见了那女人模样,心中早已猜到,蓄意如许说来,原不过是要与宋氏尴尬。宋家给他们家里使了绊子,她心中愤恨,虽不得抨击,但既撞见了少不得也要在这嘴头上占些便宜。宋氏是个心中有病的,被陈杏娘拿话噎了,倒也不敢恼,只与她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拉着她一道看货。陈杏娘也就移船就岸,不再多言。
傅月明观那宋家的女人,约莫只十二三摆布的年纪,身量未足,眉眼口鼻与宋氏无一处类似,束手束脚,神态之间甚是内疚,内心便揣测这该当不是宋氏本身生的。
傅家母女目睹此处热烈到如此不堪的气象,竟有些无措。陈杏娘一眼瞅见那宋家娘子带了她女人也在人群里站着,便走上前去,向她笑道:“宋娘子,你好呀?今儿有空也出来逛逛?”那宋氏本已瞧见她了,只是假装不见,现在看她走来号召,只得强笑着应了。陈杏娘又叫傅月明与傅薇仙过来,两家女人各自见过。
傅月明自见了那块匾额,便再偶然看货,又看柜台边挤满了人,就走到了一边低头想事。停了半日,她见母亲兴趣甚佳,竟同那掌柜也扳话起来,料知没一时三刻是不得完事的,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这般又走了半晌,好轻易才走到处所,那丫头指与她净手去处。她走到此时,已是急得有些很了,忙忙出来便利。待出来时,那丫头却已不见了踪迹,举目四望,周遭一片喧闹,更无一人。无法之下,她只得自寻前程。但是此地楼阁林立,门路盘曲,又多山石花木掩映,真如迷楼也似。没走出几步,便已迷迷途途,往前行门路已断,今后退则又回至原处,左转是太湖山石,右拐则是一片水池,正自惶惑茫然之际,俄然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响。
冷眼看了片时,她见这店里固然人多声杂,货色银钱收支却层次清楚,店伙行事也非常端方,那掌柜言谈之间极见夺目,不由心中也暗自赞叹这铺子仆人运营有方,御人有道。合法无趣之际,她俄然内急起来,便拉着店中一名做活的丫头相问便宜之处。那丫头面露难色,说道:“女人包涵,我们家主端方严,后宅是不准外人进的。”
她仓猝回身望去,却见季秋阳正徐行行来。
桃红在旁传闻,当即斥道:“哪有你们如许做买卖的?照顾你一个钱,也是你父母,倒哪有把人往外撵的事理?”那丫头听了,略停了停,便说道:“那请女人稍等,我进背面问一声。”说毕,便扭身转进背面去了。
半晌,她又出来,向傅月明笑道:“我们店东特允了,女人请随我来。”说着,又向桃红道:“后宅实在不风雅便,还请这位女人在堂上少候。”桃红正要再说,傅月明却道:“你在这儿等我就好。”桃红目睹自家女人都如许说了,无法之下只得应了。
正如许想时,公然就听陈杏娘与宋氏说道:“宋娘子带的这丫头好生标记,真与娘子是一个模型里扣出来的普通,到明儿出阁时还不知如何姣美哩。谁似娘子如许有福,生的如许一双好后代。”宋氏颇觉宽裕,勉强一笑,说道:“这是她爹收过的一个丫头养下来的,我把那丫头撵了,将这女孩子收在我身边,倒像我的女儿普通,比她哥哥听话些。”
陈杏娘见他笑里有话,便问道:“有甚么事但说就是,只顾笑个甚么?”傅沐槐便将白日里本身揣测傅月明毕生一事说了,又道:“我瞧着那季秋阳很好,人物仪表都尽配得上咱家月明,又是孑然一身,无有家累,倒是极合适的一小我选。但只一件,年纪略大了些,故而我还未曾定下主张,问问你的意义?”
陈杏娘闻得“焕春斋”三字,甚觉耳熟,想了半晌,俄然说道:“可不就是杨柳斜街上新开的那家铺子么?我前儿听人讲起,说这间铺子是京里一家脂粉铺的分号,所卖货色与京里时髦的一样。我原说过上两日便去瞧瞧,三不知的我们家竟还欠了人家一个大情面。”
说着,又满面堆笑道:“既如许,摆布明日无事,我就带月明畴昔逛逛。瞧瞧是什样的人家,探探路也好。若能攀上些友情,那天然更好了。”傅沐槐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怕不好靠近。”言毕,又叹道:“昔日我还道你企图权贵,羡慕官宦人家,没甚么事理。现在瞧来,这没有权益在手,公然是不成的。赶上如许的事,我们也只好任凭人拿捏宰割了。”
陈杏娘闻言,心入彀较了一番,便开口说道:“这季先生模样是好,品德才学也都没得挑的。但是他年纪大还是一则;二来,你刚才还同我说家里没有权益,在外头受人揉搓。现在,你又要招个如许一穷二白的半子,咱家还能希冀甚么?那季秋阳虽说有功名在身,但我看他话里意义,也不像个能举业的。他如许的人,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宦途上不去,买卖做不得,又没有技术,只幸亏家吃闲饭罢了。如许的半子,你招来做甚?你不与月明挑个好人家,难不成还能希冀着薇仙嫁到官宦人家去?”
傅沐槐眼看娘子难过,赶快劝哄了一阵,又与她畅怀道:“摆布你我倒还不算老,也另有希冀。月明也没到出阁的年纪,这事今后再说罢。”说着,便劝住陈杏娘。看时候不早,便一道睡下了,一夜无话。
陈杏娘笑道:“我倒也想同你说这事,我们竟想到一处了。他住在那客店里,来往甚是不易,又人多口杂,不免滋长是非。搬出来住也好,到明儿寻个小厮畴昔奉侍,给他做个书童也罢。”傅沐槐传闻,便道:“这倒也罢了。”言毕,便笑着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