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赌注
至晚间,傅沐槐自铺子里返来,走到上房,听陈杏娘提及此事,赶紧道:“莫不是你就如许打发人白手归去了?”陈杏娘责怪道:“莫非我连礼尚来往也不懂了么?你也忒藐视人了!因你不在家,不好回他帖子,我只打赏了来人一两银子,又封了些盒担礼品,才打发他去的。我内心倒是奇特,好端端的,这焕春斋怎会俄然与我们送礼?莫不是你在外头同他交上了?我倒疑虑月儿同他有些甚么,幸而不是。”傅沐槐不答反问道:“月儿怎会同他有甚么相干?”
傅月明听了这话,心中猎奇,便顺手捡起一样绘着白梅的青瓷盒子,旋开盖子,却见是一盒乌黑的匀脸粉,扑鼻一股子的梅花暗香,观其质地,比前次所见更觉细致。她便用指甲挑了一些,在手背上匀了,公然更加匀净,且跟着脂粉推开,那香气更加悠长,沁民气脾。她心中喜好,便说尝尝,拣了几支胭脂,两盒香粉,令桃红拿帕子包了,坐着同陈杏娘又说了些话,才回房去。
陈杏娘传闻,情意倒也略有转圜,却有一件不解,说道:“他既然有如许的本领,做甚么成日家藏头露尾,不与人订交,也不奉告人名姓儿?”傅沐槐为之语塞,于此节他也想不通透,按事理此人既在徽州买卖场中厮混,总要交友几个朋友。但是平常问起来,竟无人晓得他是谁!这倒真是奇哉怪也。
傅月明接畴昔,却见是一方大红描金的封贴,展开来看了一回,见只是些礼尚来往的平常言语,落款是焕春斋仆人,却没写名姓,不由说道:“这也是个怪人,又不识得他,写帖子连个名儿也不留的。”又看那笔迹甚是陌生,并非季秋阳的文笔,便觉无趣。
傅月明心中微微一动,说道:“那帖子可否让女儿瞧瞧?”陈杏娘便叫冬梅将那帖子拿来,递与她。
陈杏娘至此时,心中一块石头方才落地,又不由说道:“这也是件奇事,那人不过是个一介贩子,倒成了香饽饽?如何一个个都争抢着要同他攀亲。”傅沐槐说道:“此人是大有来头的。前儿他为我们家的事着力,我一心想要答报,却偏没寻不着个机遇。我内心不安,打发人去刺探,一问之下才知此人委实了不得,我们家那桩事,是他请动了都城的齐尚书出面,方才告终。如许的人,既富且贵,又未结婚,这满城里家中有女待嫁的,哪个不打些主张?”
傅月明心中微震,面上倒是一丝儿也不带出,只浅笑道:“母亲何出此言,女儿在母亲面上是再不敢扯谎的。女儿那日往焕春斋后园去,委实未曾遇见何人。”陈杏娘看了她一阵,面色方才垂垂和缓,说道:“不是我多心,你一个没出阁的年青女人,平常言行须得谨慎,若因些甚么事坏了名声,那今后说亲可就难了。”傅月明红着脸点了点头,又笑道:“母亲也是多虑,怎见得人家就是冲着我们来的?父亲也是徽州城里数的着的买卖人,也许人家想同父亲做几样买卖,借端来亲热也说不准。”陈杏娘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理,那人拿的贴上,写的就是上拜老爷的。”
季秋阳听闻此言,面上不动声色,只将手中书籍合上,向她淡淡一笑,说道:“不错,那些脂粉,确是我送与女人的。”
行至上房,冬梅正在门上守着,见她到来,赶紧掀了帘子,往里说道:“大女人来了。”
正说话间,夏荷自前头过来,傅月明忙让她坐了,又叫小玉倒茶与她吃。夏荷笑着推了,说道:“多谢女人美意,太太打发我过来传话与女人,叫女人到上房去。我另有些事儿同绿柳说,就不陪女人畴昔了。”傅月明便问道:“母亲叫我畴昔,为的甚么事?”夏荷笑道:“传闻是外头的哪个铺子,送了好些胭脂水粉过来,太太叫女人畴昔挑挑。”傅月明颇觉惊奇,问道:“这但是新奇事,外头的铺子,就是与老爷攀友情,也没传闻有送这个的。这倒是个甚么原因?”夏荷点头道:“我也不晓得,太太只打发我来请女人,没说那些个。女人清算了快去罢,别叫太太等着。”
傅月明自拿了那脂粉归去,翌日起来就用上了。初时还不放心,只敢用了香粉匀脸,过了午后见并无不适,便将胭脂也拍上了。她有那易起疹子的弊端,平日里用着自家做的东西,虽是比外间售卖的洁净,但因没了那些药料,便显着薄淡了很多,且极易脱落,挨不得一时三刻便要重新匀过。这焕春斋新送来的脂粉,涂上不止不犯那弊端,且红香白细,色|色俱美,隔上半日也只如新抹上的普通。更能津润肌肤,至晚间洗去,底下的皮肤倒更显白腻了。
掉队,待本日课毕,赶陈秋华出去净手的工夫,傅月明走到外间,向着季秋阳浅笑道:“多谢先生送与我这些脂粉。”季秋阳却并不讶异,只望着她莞尔道:“女人安知,这是我赠与女人的?”
傅月明闻说,赶紧整衣剃头,带了桃红往前头去,留下小玉与绿柳看屋子。
傅月明叮嘱了绿柳一番,又安抚了一阵,那绿柳方才垂垂好了。小玉在旁笑道:“绿柳姐姐就是个娃娃脸,一会儿哭了,一会儿又好了。”说的世人都笑了。
傅月明浅浅一笑,说道:“我才同先生提及,我用外头的脂粉易起疹子。焕春斋就打发人送了这些脂粉过来,这未免过于偶合。再者,我同那位焕春斋仆人又不了解,他怎会特特的造这些脂粉与我?先生若说此事同先生无干,那我是不信的。先生还是实对我说了罢,那焕春斋同先生到底是甚么干系?先生处心积虑到我家来,究竟是何目标?先生若不对我实话实说,那我今儿就去回了父亲,撤了先生这西宾之职,今后也再不准先生上门!”
这把傅月明喜好的要不得,当宝贝普通的收了起来。至陈秋华病愈,再返来读书时,她便将此事与她讲了。陈秋华看了那脂粉,颇觉惊奇,说道:“姐姐这几盒脂粉,都是焕春斋铺子里没有的。他们做出来了好东西不卖,却巴巴地只送到姑母府上来,也真是怪事。”傅月明闻说,赶紧问道:“他们铺子里并没这些货色么?”陈秋华点头道:“我前儿才同母亲去逛过,还是那些东西,虽有些新花腔儿,但成色质地与姐姐这些个是不能比的。”傅月明传闻,便不语了。
傅月明走进房内,只见陈杏娘在炕上坐着,炕几上公然放着些脂粉盒子。傅月明走上前去,向陈杏娘问过安,便挨着母亲坐了,望着炕几上的物件,问道:“刚才我听夏荷说,有人送了些脂粉过来?”陈杏娘淡淡道:”不错,就是那日我们去的焕春斋掌柜,打发人送来的。这也是一桩奇事,你爹同他们并没甚么买卖上的来往,他们如何俄然送了这些东西过来。我瞧着这些脂粉成色很好,都是极上乘的货品,内心就不结壮,推说不要。来人却说,这是他们家仆人的一番情意,倘或不收,他归去便要受罚。我也是没法,只得临时收下,打发来人去了。”说毕,她便望着傅月明问道:“你实话告与我,那日你到那脂粉铺子的后宅去,果然没赶上甚么人么?”
陈杏娘吃了茶,那气才垂垂下去。傅沐槐也不欲复兴事端,遂转了话头说道:“mm一家再隔几日就到了,你前儿跟我说人手不敷的事儿,可都措置安妥了?”陈杏娘点了点头,将先前与傅月明议定之事讲了出来,又说道:“现在临时拼集着,待掉队有了好的,就替她们返来。小厮就叫天福、天宝两个畴昔就是了,反正他们一家人丁也有限。”傅沐槐笑道:“你摒挡家事,我自来是放心的。”说毕,两个吃了盏茶,说些闲话就睡下了。
陈杏娘便将那日在焕春斋里,傅月明走失一事讲了一遍,又说道:“我提心吊胆的,恐怕被宋家娘子戳嘴学舌的四周胡说,倒幸亏没闻声甚么风声。”傅沐槐浅笑道:“她如何敢去说!宋提刑膝下亦育有一女,就是你们那日见的那丫头,他正一门心秘密结这婚事。宋氏是他老婆,倒敢出去编排这故事?”
陈杏娘见他怔了,嘲笑了两声,说道:“别把算盘打得忒好了,也许人家老早就订了亲呢?你们还在这里做黄粱好梦呢!”傅沐槐有些讪讪的,说道:“我倒有甚么算盘好打呢。”陈杏娘说道:“你同我说这话,不是想月儿的账?甚么答报恩典,心有不安,你令人去刺探那人的秘闻,可不就是想月儿的婚事么?我奉告你,月儿将来的夫婿,必是要有功名荣身的。不然,任凭他是甚么人家,我定然不允!”傅沐槐夙来是个宠妻惧内的,目睹娘子杏眼圆睁,薄面含嗔,赶紧安抚,又亲手倒了盏茶赔不是。
陈杏娘却倒欢畅了,使冬梅将脂粉盒子一一翻开来,令傅月明遴选。傅月明自幼有一桩弊端,脸上易起疹子,外头买来的脂粉,多数用不得。故而平常用的,多数都是房里几个丫头自造的。这焕春斋的脂粉是比坊间所售高好些,她却也用不得。前次买来的两盒香粉,她才用了两次,脸颊上便痒起来了,只得搁在一边。今见又是焕春斋的脂粉,便没甚兴趣,才待开口推拒,陈杏娘又说道:“他今次拿来的,与我们上回买的分歧。不知放了些甚么,光彩香气都高了很多,他们铺子里是没如许的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