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皇商之女
小玉想来想去,竟然双膝一软向着傅月明跪了,抬起脸来,双眼早已犯了红。只听她说道:“女人,不是我不肯说,只是我的来源委实有些不成告人之处。但是女人今既如许说,我再要瞒着女人,那就孤负了女人的情意。不错,我前番并没扯谎,我家确是做香料买卖的。只不过并非人间平常的贩子,而是替宫里采办香料的皇商。”
唐姑妈坐着出了一回神,方才解衣上床,睡下不提。
小玉向外头取香去了,桃红便打斗子大将那粗陶香炉拿了下来,用布擦拭了一番,笑道:“连日不消,都落灰了。”因又说道:“女人平日不爱用香,故而只拿香袋盛了晒干的桂花随身挂着,今儿如何倒转了性子。”傅月明笑了笑,才待张口,小玉已走进屋来,手里拿着一封黄纸包。
唐姑妈听了这话倒有几分事理,又想套问她的意义,便蓄意说道:“自是我们就在这儿呆着,能得几分好处?莫不是我们住在这里,哥哥就能将这家私分与我们不成?”傅薇仙浅笑道:“姑妈夙来都明白,如何今儿犯起胡涂来了?姑妈既在这家里住着,凡百事情天然就看的更清楚些。再一则,姑妈在这儿住着,天长日久的,家里出些甚么事,也能插上几句,姑妈既是老爷的远亲妹子,旁人能说些甚么也怎的?渐渐的,天然也就说的上话了。表哥如本年事渐长,还没个端庄生存,姑妈竟半点也不愁的?”
唐姑妈闻说,将她重新到脚打量了一遍,半日才笑道:“只是你如许帮我,于你本身有甚么好处呢?”傅薇仙面上微红,浅含笑道:“侄女只求姑妈疼惜,别的是一概不敢的。”唐姑妈那里听不出这话里的玄机,笑了笑,说道:“瞧不出来,你倒是个故意气志向高的孩子!我平日里瞧着你姐姐好,可惜她竟是个胡涂的人。这也罢了,可惜了你福分薄,没托生在太太肚子里。不然,我省了多少事!”傅薇仙心中颇是忿忿不平,面上还是一丝儿也没带出。
傅薇仙听她这话甚是活动,便忙笑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表姐的腿伤怕要两三月的保养才得见好,我本日听那大夫提及,表姐另有些天赋之症。这等更好了,这类病说大的可大,说小可小。反正表姐的药饵都是姑妈侍弄的,干脆将药分量下轻些,那病天然就好得慢。借着这两宗病,正幸亏这里多住上几月。表姐的病既是在我家弄出来的,老爷太太他们也难脱其责,表姐好不了,就尽管住着不走,他们也说不出甚么来。”
正说着话,小玉走了过来,因闻声这番群情,便说道:“女人虑的是,但是老爷这两日就要出门子,家中无人主事。虽有太太在,究竟是个女人,挡不得外头的事。怕是姑太太一家子,要趁机动手呢。”傅月明嘲笑了一声,说道:“我若让那厮进了这家的门,我就把傅字倒过来写!”
傅月明想了一回,说道:“原是藿香,但是藿香入合香也不算希奇,家里也买过一些,只是燃起来气味总觉稠浊,香味也不悠长。”小玉笑道:“这藿香自地里采来,必有很多灰尘并枝梗杂草混在其内,须得一一遴选出来,晒干揉碎,扬去灰尘,方可用的。若不然,便如女人所说,气味稠浊,不易耐久。这外头做买卖的,那里有这等工夫耐烦,做工天然就粗了。那香的品格,也就流于下乘。我原就说,惠州城也是个富庶之地,胭脂水粉绸缎金饰的尽有,香料铺子却没见几家好的。女人为这下品香料所误,不喜熏香,也是道理当中。”
小玉见她这等烦恼,也不好多说甚么,眼睛一转,便笑道:“前几日我说与女人调的那味香已然得了,女人要尝尝么?”傅月明正在沉闷,偶然理睬这些小事,一时没有言语。小玉又笑道:“那香有安神之功,我给女人点上,女人闻着夜里也好踏结结实睡一觉。”傅月明虽是不大喜好这些合香散香,但因是她特地调配出来的,不忍拂她美意,遂点了点头。
只见她走到桌前,将那纸包翻开,现出些酱色的药面子,研磨得极细,也分不出是些甚么。傅月明也不说话,只静观她行事。小玉并不使手,只拿常日里舀茶叶的银羹匙来,向那药面子上轻舀了些许,洒进香炉里,又取了些灯油洒了两滴,才使火折子点了药面,将香炉盖子盖上。只见一阵青烟自那炉里飘出,在室内盘绕而上。傅月明微嗅其味,只觉清爽怡人,醒脑安神,又并不似无坊间所售合香燃来那般烟熏火燎,气味浑浊,便笑道:“这倒是个好东西,如何弄来的?外头卖香料的原也多,却都不似这个好。”
唐姑妈听了这番言语,不觉心中一动,只为着面子高低不来,又说道:“你这话说得且是好听,我们就是临时出去住住,待玉儿腿伤好了,还是再搬出去的,岂有赖着不走的事理?这也是于事无补罢了,倒是叫你平白弄伤了她的腿。”
傅月明听了,不置可否,却叫桃红去关了房门。她本身在床上坐着,向小玉温声笑道:“你今儿该同我说说,你到底是如何个来路了罢?”小玉一怔,呆立当场。只听傅月明又道:“看你方才那番群情,毫不似平凡人家出身的孩子该有的见地。之前你曾对我说,你家里做过些香料买卖。但是你也说,坊间售卖的香料品格大多不好,普通的香料估客原不肯在工艺高低大工夫。那想必,你并非小可儿家出身了?”小玉闻言,低了头,一字儿不吐,将一块手帕子扭得如麻花也似。
傅月明见她这般,又笑道:“你自来我家,我可未曾将你当作普通的婢仆对待。我的事情,也都同你说,你说的话有理我也都听了,差未几姊妹之间也就如许了。就是姑妈一家子过来,我叫绿柳畴昔,也没打发你去。我待你的情意,你也该看在眼里。你有甚么苦处难处,也要直告我说才是。这等藏头露尾的,可就见了外了。”
这姑侄两个说了些话,傅薇仙看时候晚了,就忙忙的去了。
小玉笑道:“这是我本身弄出来的一个方剂,外头是没有的。也不是甚么好东西,不过是藿香、甘松、零陵香这几味药料,晒干后细细的研磨就是了。藿香于伤寒头疼很有服从,我见女人迩来风寒侵体,身子沉重,屡犯头疼,就想起这个来了。”
傅薇仙笑道:“这有何难处?太太固然短长,却有一样不好,就是到现在都未曾给老爷生下儿子。无后但是大事,如果今后她再同姑妈争论,姑妈大可指此压她,谅她也说不出甚么来。我克日见老爷待表哥很好,表哥又是个顶顶无能的人,铺里的收支来往都摒挡得非常妥当。老爷如果久后无出,这份家业尚不知下落在谁身上。姑妈若肯同我联手,何愁此事不成?另有一桩功德要奉告姑母呢,再过两日老爷就要到外头去换盐,须得一段光阴才气返来。家中无人,凡事都少人打理,这机遇姑妈可得掌控住。”
傅月明自回屋中,想起刚才之事,甚为气恼,在阁房里坐了,闷声不语。桃红端了茶上来,她也不吃。桃红见她神采不快,便说道:“本日表少爷实在是无礼,这表兄妹就是情分好,平常谈笑也要有个忌讳。何况并不熟悉?他现在在我们家,吃穿用度都靠着我们,还这般不知检点,拿那些风言风语讽刺女人。女人就该直告到老爷太太那儿去,不该如许轻饶了他。”傅月明笑道:“我倒是想呢。只是你看二丫头跟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就是到了老爷太太跟前,她也断不会说一句实话。你又是我的丫头,说出来的言语一定能取信于人。再则,二丫头的话也不是没有事理。”
唐姑妈听她说得恳挚,转头往床上看了一眼,见唐爱玉似是睡熟了,便拉过傅薇仙,身挨身的坐了,低低说道:“好孩子,难为你如许为我们母子着想!我每日里白日黑夜就焦炙这件事,只愁你表哥没个算计,一辈子的毕生往哪儿投奔去!好轻易到了这里来,哥哥家里虽好,到底是外姓,当不得个背景!总没攥在本技艺内心的,来得结壮。但只一件,你家太太防我们跟防贼似的,把个内宅扼守的铁桶也似,哥哥同她情分又好,搁不住她说上几句话,就动了心机。我也是故意有力罢了。”
傅月明听她辞吐甚奇,不由猎奇之心大起,又哄动昔日那番疑问,见她现在表情甚佳,便想渐渐套问她话语,先问道:“这般说来,倒是我见地有限了。那这香除却熏衣服,另有些甚么好处呢?如果没有,我瞧不消也罢了。”小玉笑道:“香的服从可大着呢,因着香料原也是药料,各路用处皆有的,故而这香的服从也就极多。如我方才说的醒脑安神是其一,也有如麝香之类,用了可使女子肌肤津润的,也有内室里扫兴的,也有催眠的,各种用处不一而足。一时半刻,我也说不全。只是古往今来,人用这香不知行了多少大事。一一提及,足足能编一部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