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六 前世灵光
高德松多年不见萧厉,自要查问一番。萧厉只说被义仆所救,逃出世天,又从异人学了一身本领,正要为父报仇,杀尽仇敌。言下之意,已然将当年出面诬指其父通敌卖国的偏将一家全数杀死。高德松虽已退隐,但京师中自有耳目,也知那偏将确是被人满门诛绝,且死状极惨,万没想到竟然是面前这位当年醇和温雅的少年所为。本来为义兄根苗保存的一腔高兴,顿时化为涔涔盗汗。
程素衣道:“天赋易数,上牵天命,下干循环,岂在口舌之间?贫道也知高大人读的是圣贤之书,不语怪力乱神,但天数早定,是千万不能有违的。高大人如果不信,三十年后贫道自当再履中土,度那孩子入门,只望大人当时莫要禁止。”高德松深思半晌,慨然道:“仙子对我一家有拯救之恩,便舍了一个孙儿与仙子做门徒也算不得甚么。三十年后,高某自当恭候法驾,毫不禁止便是!”
高老夫人每日求神拜佛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高德松想得开了,安抚老妻道:“命里有来终须有,强求也是无用。我高家香火只怕是要断了。”老事到现在,老两口也只得息了这份心机,只经心疼爱这独一的小孙女。
高玉莲微抬螓首,望了程素衣一眼,又忙低下头去,跟着又用眼角瞧了瞧自家祖父,见祖父面含急色,微微点头,已知其意,方欲开口回绝。程素衣又道:“你也莫要急着答复,我这里有一道符箓赠你,你看完以后再来答我。”玉掌一伸,掌心中有一道玉符,长有两寸,宽有三指,其上飞云走雾,无数线条勾画,
这一年恰是十五岁年纪,出落的人比花娇,亭亭玉立。老两口本拟萧家无人,婚约便算解了,正要为孙女物色夫君,谁知这一日萧玉竟然找上门来,要高家实施婚约。高德松一眼认出这浑身戾气的少年恰是萧玉,现在改作萧厉的。
程素衣点头道:“高大人有此一念,贫道非常感激。既然如此,三十年后行再相见吧!”高德松还欲说话,程素衣将衣袖一挥,满眼金光乱闪,人已飞去不见。高德松这才晓得是碰到了剑仙之流,仓猝又跪倒在地,拜谢不已。
高德松火冒三丈,骂道:“我义兄多么豪杰,谁知竟养出你这违逆之辈,放肆放肆,我家玉莲便是丫角终老,也毫不会许你为妻!你且死了这条心吧!”萧厉嘲笑三声,扬长而去。高德松被萧厉气的大病一场,甫一初愈,便托人四周物色幼年有为的青年,一面又命家人严加看管,毫不能令萧厉靠近孙女一步。
高德松见爱孙晕倒,仓猝伸手去扶。程素衣衣袖微荡,一圈暗劲涌出,高德松空自焦心,却冲不破潜力圈,程素衣道:“此是家师所赐灵符,可含明宿慧,妙用无穷,高大人不必惊优。”高德松那里肯信,体贴则乱,只在圈外急的团团乱转。
高德松当年也曾见过萧玉几面,只觉这孩子本性纯良,非常爱好,谁知多年不见,却变得冷厉放肆,试问他又如何敢将孙女的毕生拜托给如此之辈?萧厉言谈之际,便提起当年两家婚约,言下之意要与高玉莲晚婚,以践前约。高德松心有芥蒂,天然不肯等闲应允,各式推委。萧厉多么乖戾?语气立时倔强起来,高德松性子暴躁,不肯想让,两边说的僵了。
少顷,管家引了一名少女入厅。那少女生的秾纤合度,小小年纪却已是实足的美人胚子,只是神情羞怯,垂颈不语。程素衣瞧她一眼,眉头便是一皱,只是有面纱遮挡,旁人瞧不出来。心中忖道:“自来我玄女宫有大成绩人,莫不以贞女成道。这高玉莲宿世本是恩师座下弟子,只因性子刚烈,为人所趁,犯了戒规,这才被打灭灵光,押入循环。这一世我奉师命二次度她入门,看她现在眉含秋色,二目流辉,清楚元阴已失,再犯教规。恩师精通天赋易数,不会不知,又为何偏要我来接引?”她望着那少女说道:“高玉莲,三十年前贫道与你祖父有约,本日要度你入门,修道参玄。此时问你一句,你愿不肯随我入门?”
现在三十年畴昔,高德松不能说忘怀前约,却也不如何当回事。这一日正在家中思考快些让高玉莲结婚,也好令萧厉断念。忽有仆人来报,程素衣来践三十年之约。高德松唯有一声长叹,做好了筹办,哪知高老夫人哭道:“香火不香火的不去提它,我们高家就玉莲这一个孩子,你叫我如何忍心把她舍给别人去做门徒,一辈子也见她不着?”
高玉莲足尖离地,斜斜挺直,却不倒地,看去非常诡异。忽有无形之风自虚空涌来,耳边又有海潮荡漾之声响起,如海上生波,不成反对。程素衣一声轻叱:“大梦方觉,还不醒来!”一指导出,如越虚空,正点在高玉莲眉心之处。高玉莲浑身一颤,一声嘤咛,展开眼来。眼中先是苍茫之色闪现,继而神光爆射,向程素衣盈盈拜倒,口中道:“拜见大师姐!”
高玉莲在襁褓当中便与萧玉指腹为婚。那萧玉祖父与高德松情同莫逆,结为同性兄弟,只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子一孙,谁知萧玉之父被人谗谄私通蛮国,圣上大怒,下诏满门抄斩。高德松四周驰驱救援,也无济于事,萧家满门押赴法场之日,还曾大哭一场,自谓对不住结义的兄长,保不住萧家香火。自此只当萧家根苗断绝,心灰意冷,未几久便告老请辞,回转故乡金陵。
萧厉嘲笑一声:“我只当高大人念及旧情,必会欣然应允婚事,谁知高家亦是狗眼看人,你只当我现在无权无势,不肯实施婚约,却不知我今后需求飞黄腾达,乃至长生不死,青史永垂。总有你悔怨之日,你本日不肯倒也无妨,只不成将玉莲再配别人,如果被我晓得,不但要将对方百口杀的干清干净,只怕你高家也要不好过!”
高德松厉声道:“男人汉大丈夫,话已出口,岂能变动?再说程仙子救我一家性命,不过是将玉莲送去修行,又不是害她,或许跟着程仙子还能学的一身神通,今后做个神仙,岂不是好?”高老夫人哭道:“甚么狗屁神仙,我不奇怪!我就这一个宝贝孙女,要她跟着阿谁道姑风餐露宿,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可不干!”哭闹不休,把个高德松弄得唉声感喟,却又无计可施。末端只得道:“罢了,你且躲避一下,我先密查一番,如果程仙子执意带玉莲修行,也只好如此。如果另有回旋余地,我拼尽尽力,也不令玉莲去刻苦便了。”高老夫人这才收了哭声,去厨房预备素斋。
高德松暗笑:“我的孙女自小养大,我岂不知?怎会抛家弃祖,随你修道?”挥手招来管家,叮咛去请孙蜜斯。还不放心,特地对管家使个眼色。那管家随身数十年,极是机警,自知老爷情意,是要本身叮咛孙蜜斯,好生对答,莫要露了马脚,被道姑抓住把柄,强行带去山中修道。
高德松深知程素衣之能,见她拿出玉符,已知必是仙家宝贝,抻着头去看,只瞧了一眼,玉符上无数线条就似在面前飞转,愈旋愈疾,垂低头昏脑涨,总算他常日读书养性,练气工夫极深,忙撇过甚去,不敢再看,这才好过了些,但胸口却一阵阵沉闷作呕。
高玉莲只觉脑中轰然一声,面前大放光亮,又有无数声音、影象纷至沓来,似有一名女子舞剑练气,又有天水绕身,如龙似蛇。那女子剑光越来越快,俄然一声娇叱,身剑合一,纵横飞起,直向本身飞来。高玉莲大惊之下,尖叫出声,向后便倒。
高玉莲双目落在玉符之上,便再也挪不开来。面上神采忽喜忽悲,全无方才的羞怯胆小,那玉符渐有光芒迸发,温和清澈,直入内心。程素衣感喟一声:“罢了,便成全了你吧!”伸手一指,那玉符化为一道流光,钻入高玉莲眉心不见。
高德松将程素衣迎入客堂,献茶已毕。程素衣公然提起当年之约,要带高玉莲入山修道。高德松没法,只得遁辞推迟。程素衣知贰情意,也不点破,只道:“贫道还未见太高蜜斯一面,不如请她出来劈面扣问,如果她不肯随贫道而去,贫道毫不敢勉强。如果她心甘甘心随贫道入门修道,还请高大人莫要劝止才好。”
自从程素衣飞去以后,高德松立品持正,宦海浮沉三十载,终究激流勇退,回到金陵祖宅,整日吟风弄月,懒理是非。与程素衣三十年之约,亦是无时不敢或忘。只要一点甚是沉闷,他平生只生一子,恰好这儿子却也只生了一个孙女,老两口不吝重金,给儿子纳了三房妾室,倒也受孕了几次,但不是半途小产,便是幼年短命。偌大高家竟然只要个孙女担当香火。
偌大一个金陵城,挑来挑去,便看中了凌家大少爷凌康,凌家不管家世家风俱是一流,特别凌真亦是两榜进士出身,高老爷子甚是对劲,立时请了媒婆上门提亲。凌真很有些受宠若惊,也不知此中的道道,几近不假思考便应允了,便等如是接了个大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