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乡野居
常思豪手腕疾抖,连刺而出,前两条鱼都是透腮而过,第三条鱼,却重重击在他胸侧,这足有七八斤重的大鲤鱼,撞得常思豪肋骨生疼。
皮筏飞流直下,转眼己行数里之遥,河面渐宽,水势放缓,皮筏已经不甚颠簸,常思豪心内大宽,才坐直了些。这才发明,固然刚才风大浪急,那白叟身上却不湿一点。
只见陈胜一身上有很多肉色刀疤,却都是早长好的,明显是身经百战,常思豪在军中老兵身上见很多了,也不觉得意。惟胸腹之侧,有一伤口,呈十字型,向外翻卷的皮肉上面,反正别了几根钢针。
常思豪瞄着来势,探手一刺,竹片尖端不偏不倚,正入鲤鱼腮间,用的恰是军中快刀拆骨的体例,只把鲤鱼的腮缝当作骨缝罢了。他拿柳条把鱼穿好,看着白叟,面上神采飞扬。
常思豪和宝福白叟一起,将陈胜一搭进屋内,放在木床之上,小坠子去缸里舀了碗水来,白叟橇开陈胜一牙关,缓缓给他灌下。常思豪问:“他如何样?”白叟道:“伤的不轻。我救起他时,曾翻看他伤口,只腹部一处最重,不过已经有过抢救措置,想必是本身弄的,此人也真刚烈。”说着撩开他衣衿,让常思豪看。
白叟合上衣衫,道:“如你所说,他是被那四棱黑刺所伤,固然创口不大,但刺得极深,已经伤及内脏,不过他身怀技艺,内功高深,且己点穴止了血,不然他这条命,早交代了。我在这黄河之上行筏,不知被礁石划破过多少回击臂,磕破多少次头,对于外伤医治,小有经历,你们两个,且来帮我。”
三人边走边说,白叟问到他肩、肋伤处,常思豪将与番兵战役等事来龙去脉讲了,听得二人动魄惊心,问及姓名,本来白叟名宝福,在黄河上放筏维生,兼捕鱼货,他这孙女,本年已经十二,却连个大名也没起,只要个乳名,叫小坠子。
白叟盖上木板,浅笑说道:“你有伎俩而无身法,以是在城上才叫番兵伤了,若刚才这条鲤鱼是一柄长枪,你另有命在么?”
常思豪一见是他,赶快抢步上前,抓住他那有力搭在筏边的胳膊,大声呼喊。
常思豪大是忸捏,宝福白叟一笑:“少年玩皮,也是无妨。来!”领着常思豪沿来时路向外走,将到河边,伸手折了几根柳条,向右边一拐,来到一处草凹地,中间凹处,盖着方木板,凹地近水处有竹编网栅相拦。白叟把柳条扔给常思豪,俯身揭开木板,本来上面是个小小水窖,水面上几条大鲤鱼见人而惊,翻花打水,底下黑背金鳞,还不晓得有多少。白叟大手一捞,喊声:“接着!”一条鲤鱼飞出水面,直奔常思豪面门,常思豪伸手去接,那鱼身上有沾液,又湿又滑,扑扑愣愣,身下水花,溅了他一头一脸,抓拿不住,掉在地上,这黄河鲤鱼腰力极足,在地上一个打挺,便是三尺多高,常思豪仓猝去扑,却按不住,这鱼三蹦两蹦,竟然就要跃过竹栅,重入黄河。宝福白叟喊道:“抠它腮!”常思豪扑住那鱼,仓猝依言而行,公然抓了个健壮,返来用柳条穿定,己是额头见汗,浑身都是泥点,白叟不由哈哈大笑。
筏上躺着那人,身形魁伟,髯毛黑中有白,身上衣衫已经破裂不堪,大大小小擦伤淤伤,不计其数,身侧放着一柄长刀,闪烁金芒。
那白叟面露忧色,问:“娃子,这是你的亲人么?”
常思豪点头承诺,白叟从屋中柜里取出一些药材,放进瓦罐,让常思豪在院外垒小灶生火,常思豪在军中为厨,这事于他轻易得很,应言去办。小坠子则在屋中灶上烧起开水,不一时烧得,使盆盛了,端进屋内,为陈胜一擦身。拾掇完了,白叟取刀具针线以及伤药,为陈胜一停止手术,缝合包扎。待常思豪汤药熬得,便翘开牙关给陈胜一灌下去。
恰是山西秦家二总管,金刀陈胜一。
陈胜一昏昏不醒人事,不管如何动摇,也无反应。
此光阴正中天,侧目望去,河边芦苇摇摆生姿,两岸绿野如涛,远山如画,轻风送爽,掠影浮光,风景恼人。遥遥已经看得见岸边零散柴扉人家和远处错落的村寨。
常思豪点头:“不是,不过他救过我,是我的仇人。”
忙完这一通事情,已到傍晚时分,暮色苍茫,远处村寨中炊烟四起,常思豪坐在劈柴的木墩之上,眼望如血残阳,有些痴愣。宝福白叟叮咛小坠子将一只土鸡捕杀,在厨下拾掇,本身提了烟袋,点上一锅,走出草屋。常思豪见他出来,忙起家让坐。宝福白叟挥手笑笑:“你这娃儿,貌似知礼,却如何做出尿撒黄河事来?两岸人家,皆靠它谋食活命,黄河固然凶悍狂暴,却也哺育了这一方后代,百姓视它如同母亲普通,每到年时,还要集些供品祭奠,取水思源,恩典不成忘啊!”
那少女小坠子站起家来,哼唱起小调:“太阳出来唆哟,红满江,水面金光哟,闪闪亮,鱼儿肥唆哟虾也壮,等着我来,拉一网……”童音清脆动听,曲调婉转。
宝福白叟见这架式,明白他的意义,笑道:“好,接着!”大手一扬,又是一条大鲤飞向常思豪。
白叟道:“我们在上游河岸边发明了他,他当时已经昏迷,趴伏于地,身下一道血线,通至树林,想来是从林中撑刀出来,跌摔于地,欲爬到河边饮水,却半途力尽。我看他边幅不似好人,大抵是途中遇匪,身受其害,以是与孙女救他上筏,漂流而下。一会儿绕过这壶口,下流再有不远,便是我家,你们既然了解,也便一起来吧!”
三人绕过壶口巨瀑,稍行不远,放下皮筏,逆流而下,筏子像一片落叶般,在波澜澎湃的激流中奔驰向前,时而如沉浪底,时而飞于浪峰之巅,宝福白叟于筏头屈膝站定,手撑竹桨,察看遁藏着礁石,身形跟着筏子起伏摇摆,脚下却如生根普通,与这羊皮筏子浑如一体。
又行一程,宝福白叟竹桨轻拨,皮筏缓缓泊岸,常思豪帮着把筏子拉起,由白叟引着,登陆前行。
常思豪感觉丢人,又不平气,说道:“你等着。”回身到树林,找了根带尖的竹片,返来站定,道:“来吧!”
宝福白叟浅笑点了点头:“妙伎俩。再来!”说着话大手插入水窖一搅,水花暴起,三条大鲤好像出水游龙,别离射向常思豪前胸面门!
常思豪手抓筏子上的木架,自裂缝向下看去,只见木架之下一只只吹鼓的羊皮胎之间,河水飞速地流淌,令人目炫,不由得满身僵紧,一颗心脏也跟着皮筏起伏不定。那少女坐在筏尾,脚踩着陈胜一的金刀,笑呵呵如无事人般。
这动听的调儿,跟着滚滚波澜,与筏子一道,荡荡飘飘,一起向东流去。
一起草径清幽,柳绿枝摇,不一时三人抬着皮筏,来到一个篱院。院中心一间草屋,温馨静憩于树荫之下,四周用竹片木棍叉成的围栏抬腿可过,只可防君子不防小人。围栏内两只土鸡落拓地刨地捉虫,咕咕轻叫,草屋的木门开着,两扇窗户也都用木棍支起,以便通风透气。
常思豪点头称谢,走到筏尾,与那少女各抬一角,并肩前行,那少女侧头瞅他,长长睫毛忽扇忽扇,眼中充满笑意,常思豪想起方才之事,小脸通红,宽裕之极,不敢看她,只顾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