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得胜堡开市顺利?”高拱一见王崇古的急足就问。
“子维到底是谋国之才,能想到这一层。”高拱嘉奖道,“老俺佞佛,或许是追悔畴前罪孽,但也申明他已无锐气,老气横秋了。若老俺咽气,照番俗三娘子要转嫁于继任者,是以皋牢三娘子,不唯是维系老俺,也是为下一步打根本。”
高拱一扬手:“这个当痛痛快快准了。你知会令舅奏来,著礼部题覆敕封就是了。”他拍了拍脑门,思忖半晌,“子维,封她忠顺夫人如何?”
高拱怒容满面,也不睬会殷世儋,对张居正道:“叔大,照我说的拟旨:戴才受三边重担,套虏应否互市,当有定议,顾乃支吾推委,岂大臣谋国之忠,姑不究,著从实速议以闻,不准含混误事。”
王崇古差来的急足,晓得高拱晚间总在吏部直房,也就不再到他家中去,而是直接到吏部找到张四维,再由张四维带他进高拱直房去谒。
“令舅也是急于促进此事。吉能部封贡互市,已著三边总督戴才奏闻,克日当有本来,届时再说。”高拱说着,感喟一声,目光中透暴露烦躁情感,“令舅前次所奏铁锅、抚赏穷丁二事,虽经皇上允准,惟下部院实施,却又出岔子,拖拖沓拉到本日,仍未议定,也难怪令舅焦急。”
高拱脸上透暴露轻视的神采:“虏人道本贪婪,惟利是视。诱之以利,即死命亦可制。则抚赏定宜从厚,正不必惜此小费,我已多次交代户部并言于科道,其理既明,当再无苛责者。你知会令舅,晓谕二抚三镇出纳,不成鄙吝。财固不成华侈,然当济事处,却还是要大风雅方。留之又何所用?况抚赏所用,并未多到那里去!”
张四维仓促浏览一遍,见王崇古所言事,一则禀报开市景象;一则代据河套的吉能请封;一则催促落实抚赏铁锅和抚赏胡地贫苦人家事。他抬开端,略带歉意地说:“为套虏请封,似是三边总督的事。”
“玄翁,戴才有奏来了。”次日辰时,内阁中堂里,三阁臣甫坐定,张居正就道。高拱仓猝伸手,“快拿来我看!”张居正走畴昔递给他,高拱展读,只见上写着:
高拱没有回应,持续写着,待收了笔,把稿笺向书案边推了推,昂首道:“请叔大一阅。”
“这个……不当吧?”殷世儋反对道。
张居正接过一看,只见上写着:
高拱一扬手,烦躁地说:“也只好如许了。你转告令舅,朝中阻力甚大,若此议果下,不必再争,要一步一步来,待战役稳固,边贸大开,届时有人再挡,恐也挡不住了。”
高拱楞了一下,挥挥手,表示张四维辞出,心中遽然对戴才生出些许怨气。老把都身后,遵循高拱的要求,宣大总督差人代表朝廷前去慰劳其宗子吉能台吉,吉能台吉要求封贡互市如宣大例,内阁拟旨要三边总督回应,戴才迟迟未回奏。关涉北虏事,王崇古或事前差人叨教,或呈报奏本的同时来书禀报,书牍来往不断。戴才却迄无只言片语相投。高拱模糊有些不快,今忽闻戴才对封贡互市有冲突,天然有些恼火。
“忠顺夫人?嗯,这个封号好!”张四维道,“闻得三娘子对天朝甚歆羡,老俺毕竟奔七十的人了,他若死了,这三娘子很关头。”
“叔大,就照我说的拟旨。”高拱沉着脸,倔强地说。
“公然是如许!”高拱顿时火冒三丈,“奏本不必下兵部议,直接拟旨!”
“可爱!”高拱一拍书案,大声道,像是与人辩论,“铁锅,往岁入犯,抢去者有多少?能禁铁锅入胡地耶?现在便云不成,是必使抢去而后可?!真是不成理喻!”
贡市一节,尊意谓止行于宣大而不可于三边,仆则觉得,三边、宣大似难异同。不然,则宣大之市方开,而三边之抢仍旧,岂无俺答之人称吉能而抢于三边者乎?亦岂无吉能之人称俺答而市于宣大者乎?是宣大有市之名,而固何尝不抢也,三边有抢之实,而亦何尝不市也。故兹事也,同则两利,异则两坏,愿公之熟计之也。
“苦口婆心,苦口婆心啊!”张居正感慨了一声,笑道,“若王之诰仍在任,定不会如此。”
高拱正不知如何回应,忽听书办禀报:“大司马求见!”
张四维点头,又道:“为三娘子请封事,恐朝廷缙绅又有说辞,家舅不敢冒然上奏,不知玄翁何意?”
封贡宜同俺答例。东西虏各为雄长授职,应贡御马三十匹,即令其随付俺答一起总进为便。惟是互市之说,在陕西重镇,既不成招以本地,以贻祸阶,又不当使强虏混入延、宁二镇。虽号为近虏,然法纪颇严,绝无以寸帛私通者,有如引之入市,反启衅端。故互市之议,第可行之宣大,而不成行之陕西;无已则宣谕吉能,令与其部落各赴大同互市,是亦皋牢之术。
“我闻开市首日市场上就有人打斗,如何回事?”高拱浅笑着问。
“喔?!”高拱和张居正同时收回一声赞叹,预感到兵部尚书杨博此时来谒,必有大事产生。
“不能如许做嘛!”高拱道,“闻此番开市,吾民欺哄虏人,得利甚多。他们迟早会明白过来的,必渐起争心,非可继之道。”他转向张四维,“知会令舅,欺哄虏人之事,须明禁之!俾少无益足矣,不得如前所为!如此,即老俺闻之,亦当感悦,谓我以一家人待之。既要战役,就要待之以诚,不要让小事扰乱大局。”说完,即埋头展读王崇古的书牍,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阅毕,往坐在劈面的张四维面前一推:“难为令舅了。”
高拱也不坦白,笑道:“房尧第在大火朋友很多,经常通报些那边的景象,故而略知些细节。”
“统统都很顺利。俺答住了七天,高欢畅兴归去了。”急足王诚答复,说着,把王崇古的书牍捧递高拱手中。
王诚只得道:“开市首日打斗,是因为我汉人欺哄虏人。那虏人一匹马换了两匹缎、十匹布;有报酬虏人算账,说他的马实际只卖了五两银子,不划算,虏人转头找买马的汉人讨说法,故而争论。不过这件事主市者当即就化解了,俺答并不晓得。”
张四维苦笑道:“我朝缙绅看似忠君爱国、自傲满满,实则毫无自傲!一听要以抚赏体例供应北人广锅,科道哗然,皆难之。照那些人的逻辑,答应北人得铁锅,就是资敌;那么北人的胡马岂不也是资敌?人家倒是一点不担忧,满是挑膘肥体壮的入市嘞!”
“抚赏胡地穷丁事,闻得科道、户部多主张不成多给?”张四维问。
张四维也惊问:“玄翁何故知之?四维竟一无所闻。”
“元翁,我听戴才奏本,不是没有定议,似是说,互市可行于宣大,不成行于三边。”殷世儋又道,“谕旨不好说他没有定议,支吾推委吧?”
张四维迟疑半晌,又道:“玄翁,闻得三边总督戴才对封贡互市并不主动,欲成此事,恐还需玄翁出面暗里劝说才好。”
“正为此事。”张居正道,“玄翁,用人固要看才调,但若素无渊源,恐不能体味心图,高低隔阂,诸事推动不免有碍,于新政大局倒霉。今之宦海,任事者少,识事者尤少。既如此,莫如用有渊源、善体味心图者。居正来谒,就是想连络戴才一例,向玄翁进此一言的。”
张四维道:“四维听大司马说,为避言论苛责,兵部拟以铜锅代广锅用于抚赏,谓既利其用又不成造为兵器,似亦通得。”
“喔?”王诚惊奇地说,“元翁,如许的小事,传到都城了?”
整整一上午,高拱一向肝火难消,待到散议回到朝房,侍从送来了食盒,他动也未动,坐下给戴才修书。张居正用完午餐,走了出去,见食盒原封未动,便道:“如何,玄翁吃不下饭?”
高拱沉默很久,问:“叔大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