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玄翁很倦怠，不要到吏部去了吧？”张居正体贴肠说。
这一天，高拱脑袋昏昏沉沉，精力恍恍忽惚，连说话的力量也没有。他本想把午前召见四言官的事说给张居正，但一想到他竟预写遗诏暗里付之冯保，内心就又气又怒，干脆不开口说话。到了散班时分，起家渐渐往外走。
高拱在梢间写了问安疏，叮咛执事寺人送进皇上的寝宫，方拖着沉重的行动回到文渊阁。
入了夏，天变长了，酉时已过，日头才极不甘心肠缓缓沉去。傍晚的都城，街道上熙熙攘攘，张居正的肩舆沿着长安街向西奔驰。见是一品文官的大轿，街上坐轿的官员迅疾躲避，骑马的官员仓猝上马见礼。张居正坐在轿中，闭目深思，心中忐忑至极。肩舆到了高府首门前，张居正翻开轿帘，正瞥见游七拿出一张拜帖，忙呵叱道：“不准递拜帖！我来高府，何时递过拜帖，连这个你也记不住？”
到得乾清门，只见寺人、宫女、太医穿越不断，两人在门厅的梢间内落座，高拱的朝服透出片片汗渍，大口大口地喘气。张居正举起茶盏渐渐地呷着茶水。
“你懂甚么！”张居正瞥了游七一眼道，“穿官袍见，那是同僚；穿便装见，就是兄弟。”
“也好，居正这就去文华殿，把玄翁所示奏明太子，宣布于讲官。”张居正说着，向高拱躬身一揖，仓促而去。
高拱躺在床上，想到皇上的病情，不觉垂泪。忽闻张居正来谒，翻身向里，没好气地说：“他来做甚？不见！”
高福不敢再言，愣怔半晌，忙到张氏屋里乞助。张氏一边骂着“倔老头儿”，一边走到高拱的寝室，劝道：“她爹，叔大兄弟好久不来，来一趟，你咋能不见？”
高拱送走四位言官，刚要到中堂去，忽见乾清宫执事寺人神采镇静地跑了出去，气喘吁吁地说：“高老先生，万岁爷疾重，印公说，中间宜赴宫门候宣。”
“在内阁整天在一起，有啥不能说？”高拱道，仍然侧脸向里，动也不动。
张居正笑了笑：“玄翁安在？你禀报玄翁，居正来谒。”
“老爷，为啥非换衣裳再去见高爷？”游七忍不住又问。
高拱已被夫人说动，却向外一摆手，以不耐烦的腔调，用故乡话说：“中了，中了！叫他等一会儿吧！”他用心又躺了半晌，才渐渐起床，要茶来喝。喝完了一盏茶，净了手，沉着脸往花厅走。
高拱松了口气，抓起茶盏，猛地喝了一大口，道：“印公须多留意，太医斯须不得离摆布。”
“喔呀！”高拱神采陡变，一顿足，“快走快走！”说着，小跑着出了文渊阁，俄然想起张居正还在文华殿，便道，“快，去东斗室请张阁老！”
斯须，书办来禀：“元翁的肩舆出了承天门拐向西去了。”
张居正不睬会，斯须，两名丫环服侍着，换上了一身深蓝色茧绸直裰，戴上四方巾，就又往外走。
约莫过了一刻钟，孟冲出去，向高拱、张居正禀报：“万岁爷刚才昏畴昔了，太医会诊，目下已复苏，咱禀报万岁爷二位老先生在宫门听宣，万岁爷口谕：不必候着了。”
高拱侧脸看了张居正一眼，见他面赤惶怖，不敢对视，问：“给冯保送的？内里是甚么？”
肩舆调头向东，回到府中，张居正叮咛：“在此候着，待我更了衣，即去玄翁府上。”说着，快步往中院走去。
“老爷在床上躺着嘞，小的这就去禀报。”游七边说，边把张居正引进花厅，服侍了茶水，就一溜小跑进了高拱的寝室，“老爷，江陵张爷来了，在花厅候着嘞。”
“喔，那就是回府了。”张居正说着，起家往外走，仓促登轿，叮咛道，“往玄翁府中去。”肩舆上了长安街，刚穿太长安右门，又叮咛说，“调头，先回府！”
姚旷止步，答：“与冯公公。”言毕，即疾步而入。
游七咧嘴一笑，疾步上前叩门。门公闻听是张居正来谒，一边开门，一边唤高福。高福走过来，见是游七，再一看，张居正从轿中出来了，忙躬身见礼。
高拱“嗯”了一声，持续往外走。
游七跟在身后，不解地说：“老爷，就为了换身衣裳，走那么多冤枉路，不值当吧？”
张居正干笑一声：“玄翁太忙，皇后、贵妃娘娘叮咛冯保预备遗诏，居正代为草之，送畴昔供娘娘参酌。”
“那么玄翁，居正还是到文华殿去吧？”张居正起家，问高拱。
“在衙门和在家里能一样吗！”张氏道，“来家里，几句知心话，平常的那些个心结，也就翻开了。叔大兄弟也是阁老相公的，他这一来，就是个姿势，你咋能不见呢？”
游七恍然大悟，投以佩服的目光。
高拱沉默，暗忖，我当国，凡事当由我同众而处，独何如于此时私言于寺人？但他牵挂着皇上，已得空细究，便不复再问，加快了法度，往乾清门而去。
高拱气短，说不出话来，向北摆手，表示快走。两人刚走过文华殿后殿的恭默室，只见姚旷手持红纸套，自后飞走而过。
高拱沉着脸：“皇上病重，天就要热起来了，春季讲学就提早结束吧。”
张居正叮咛一名正在清算文牍的书办：“你跟在玄翁肩舆后，看肩舆往吏部去还是往府中去。”
“纸套，与何人？”高拱喘着粗气，问了一声。
文华殿东斗室里，张居正把一个红纸套交到书办姚旷手里：“速送厂公。”话音未落，乾清宫执事寺人跑出去禀报，请他敏捷赶往乾清门。张居正来不及多说，跟着执事寺人出了东斗室，瞥见高拱满头大汗踉踉跄跄走了过来，迎上前去问：“玄翁，出了甚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