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嗯！”冯保对劲地说，“这滕家服侍嘉靖爷多年，买了两座大宅子，家里也必藏有宝贝。”说罢，起家道，“不成，咱得亲身去一趟！”
“嘿嘿，”张大受奉迎地一笑，“老宗主若掌了印，就是大内总管，还愁缺银子？”
冯保的肩舆出了西南门，刚穿过东安门，见徐爵骑马过来了，身后并无滕凤的影子，不觉迷惑，翻开轿帘问：“如何回事？”
冯保低头沉吟半晌，蓦地抬开端，盯着陈洪：“咱觉得陈家忠诚，不料却如此凶险，公开里网罗咱的罪证，要整咱？”他仰脸一笑，又俄然收敛笑容，咬着牙道，“陈家，织染局的事，要不要咱呈报万岁爷晓得？”
陈洪神采陡变。
“寄父！”徐爵叫了一声，懊丧地说，“印公抢先一步去了。”
冯保眼一瞪：“他想做甚？”说罢，催促轿夫，“快走！”
那还是前几年的事。当时陈洪掌管织染局，一日，织染局被人盗去蟒龙罗段共三百余匹，陈洪惊骇万状，不敢呈报，只好暗里偷偷查访。他晓得冯保才略过人，遂求他帮衬。不几天，冯保即将织染局一名匠役连赃捉获，索要陈洪财物二扛，暗将获赃送回，匿不以闻，陈洪躲过一劫。现在冯保以此威胁他，陈洪自是胆战心惊。他干咳了两声，道：“冯家，两败俱伤的事，何必？滕家的两所宅子，冯家就不必惦记了，至于其家藏，倶归冯家统统，如何？”
话未说完，东厂旗校陈应凤低头沮丧出去了，躬身一拜，道：“禀老宗主，小的奉老宗主之命去内官监供应库索布匹，那管库寺人翟廷玉骂骂咧咧就是不给！”陈应凤五大三粗，大脸庞，黑似李逵，是冯保的亲信。
张大受吓了一跳，对付道：“老宗主，要香火好办，以老宗主的名义建座大寺庙，自会香火旺旺的。”
“哈哈哈！”冯保大笑，“哪有那便宜事儿！”
“喔？是冯家？”陈洪用心以惊奇的腔调道，“冯家如何到这里来了？咱不记得给冯家下过札谕令牌啊！”
进得滕详的府中，冯保下了轿，见司礼监掌印寺人陈洪正站在院子中间指手画脚，他撇了撇嘴，大步走畴昔，拱手道：“见过陈家！”他对陈洪一贯看不起，并不尊称之，而是以寺人之间惯常互称的“家”称之。
张大受刚走，徐爵慌镇静张跑了出去，来不及见礼，就气喘吁吁地禀报导：“寄父，老印公滕祥来世了！”
“呵呵，咱传闻过。”陈洪嘲弄道，“前印公黄锦过世，管家将黄寺人所积宝贝凡二食盒进上，是谁邀截据为己有？又恐吓其银二万两，玉带蟒衣不成胜记！另有，寺人张永旧宅二所，是谁恃强夺之，占作楼房？冯家，你就是这么打理寺人后事的？”他一指院子，“冯家再打理下去，恐滕家的两所宅子，也打理到冯家的名下了吧？”
冯保每日在大内，却也不忘到外署巡查。以他的身份，在大内只能做凳杌，出了大内，则是一顶六人抬的豪华绿呢大轿。这天辰时三刻，冯保出了东华门，改乘肩舆，到东厂外代理事。刚过东安门，就听内里有人群骚动，他翻开轿帘，见有十几个男男女女从轿旁颠末，一其中年人怀里捧着一个镜框，镜框里是一名老者的画像。冯保叮咛掌班张大受：“去看看，这些人要干甚么！”斯须，张大受回禀，说本日是画像中的老者三周年祭日，这些儿孙为故去的白叟上坟烧纸。冯保闻言沉默，内心俄然涌出阵阵酸楚。想到本身活着的时候再风景，死了谁还会去上坟祭奠？脑海里顿时闪现出“孤魂野鬼”四个字，他被这四个字吓得打了个冷颤。
“喔呀！好！好！好！”冯保茅塞顿开，击掌大笑，“你小子比咱还灵光嘞！”旋即一顿脚，“那他娘的要多少银子？咱积累那仨瓜俩枣的，连塞牙缝也不敷嘞！”
张大受不解，刚要开口问，冯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说的对，有了权，就不愁钱，等着瞧好吧！”
冯保一愣，旋即一摆手，“都退下！咱与陈家说话。”
“厂公，这滕家的房产，白白留给别人？”回到东厂外署，张大受不忿地问。
“嘻嘻，恭喜老宗主，又是一大笔银子要到手咯！”张大受抱拳向冯保揖了又揖。
“是啊，平时都是谈笑风生的，今儿如何阴沉着脸？”另一个档头拥戴着。
进得外署左小厅，冯保在岳武穆像下一把太师椅上坐定，侍从忙不迭奉茶，校尉、档头几十人齐来拜见。冯保向外挥挥手：“都退下吧！”
“反了他了！”冯保重重一顿脚，“咱私管庄宅、买置田产，一应物料，都是到御用监、内官监去取的，不过塞给本管寺人些银子罢了，他姓翟的既然不识汲引，就别怪咱不客气了！”说着，向陈应凤一招手，待他近前，低声道，“你这就去陈洪那边告他，就说东厂去取公物，姓翟的非讹诈一千两银子不发放，把他下狱，整不死他！”
冯保一小我呆呆地坐着，内心却翻江倒海。他脑海里，尽是“香火”两个字。在大内数以万计的寺人中，冯保最为聪明，也读书识字最多。他的书法曾经获得先帝的激赏，呼之为“大写字”。唯其读书多，才喜不时思忖些虚幻的东西。目下，他就被身后断香火这件事所折磨。这件事，他不能和徐爵说，也不能和胞弟冯佑和两个侄子冯天驭、冯天骥说。徐爵是义子，一个逃犯，经冯保之手，在锦衣卫任百户；弟弟和两个侄子都是白丁，冯保为他们买了功名，都在锦衣卫谋了百户的差使。固然义子、侄子个个信誓旦旦，必以亲爹事之，但冯保也明白，一旦他两眼一闭，义子也好，侄子也罢，希冀他们每到腐败、祭日给他上坟烧纸，不啻白日做梦！想到这里，冯保顿感苦楚，禁不住潸然泪下。他悔怨当初不该要死要活地盼望着净身，在故乡深州，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庄稼人，老婆孩子热炕头，不也是很好吗？可当年也是为了一家人的活命，万般无法，方不得不出此下策的。
“喔！”冯保眼睛一亮，叮咛道，“快去，把他侄子滕凤给我叫来！”
冯保眸子子滴溜溜转了又转，漂亮地说：“陈家，咱不是贪财之辈，陈家太藐视咱了。”言毕，向陈洪一拱手，边向屋里走，边大声道，“滕凤安在？”滕详的侄子滕凤身穿孝衣出来叩首，冯保弯身低声道，“咱记得滕家有件翠青大碌，他白叟家早就说要送给咱留个念想的，你找来，差人送给咱。”言毕，一甩袍袖，扬长而去。
东安门外迤北，有一座奥秘的大宅院，乃是寺人统领的间谍机构东厂的外署。外署大厅左边另有一小厅，供岳武穆像一轴。厅后是一堵砖影壁，上雕着狻猊等兽，狄公断虎故事。大厅西有祠堂，祠堂南有一狱，重犯皆系此。署西南有门通出入，向南大门不常开。司礼监秉笔寺人冯保透过李贵妃在皇上面前一番美言，得以提督东厂，被尊为厂公。他部下档头百余，番役过千，侦缉触角，遍及都城各个角落。
“厂公这是如何了？”出了左小厅，一个档头低声说。
一个多时候畴昔了，冯保还没有动静，掌班张大受忍不住出去检察。冯保蓦地起家，一把抓住张大受的手，神情恍忽地问：“咱要香火，香火！待咱百年今后，得有香火！”
侍从人等都退到院外，只剩冯保和陈洪两小我站在院子中心，冯保“嘿嘿”怪笑着：“陈家往者掌织染局，边边沿缘的，不知内幕也不敷为奇。自嘉靖年间，寺人过世，都是咱打理后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