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到得陈家莫暴露身份
另一小我道:“这位先生问贩子有何难,鄙人就一句话:贩子之难,难在官府,只要官爷别没事谋事,贩子就不难。”
约莫两刻工夫,主仆一行到了陈宅。按事前所议,由房尧第进内祭奠,高拱则在院中背手低头渐渐踱步。三三两两的人在旁低声唏嘘群情着。
“得霖,别忘了以农为本的祖训!”赵贞吉大声对陈大春说。
“喔,国朝二百年矣,恤商之言倒也有之;然位居在朝而代商陈情,疾呼恤商者,玄翁乃第一人!”太常寺少卿刘奋庸也凑过来感慨说。
高拱佯装没有闻声,举头阔步往文渊阁走,过会极门旁,俄然想起一件事,行动慢了下来,过了半晌,李春芳、陈以勤、张居正、赵贞吉次第走了过来,高拱喊了一声“内江”,便迎畴昔问赵贞吉:“河南祥符县知县谢万寿,科道有弹章吗?”
“这是咋回事呀?”张氏拦住来路,看着一溜小跑的高福,问。
皇上道:“先生所奏,倶见为国恤民之意。既有疏,速奏来,朕令部院亟议以闻。”说罢,停顿半晌,又道,“先生亦可集部院议奏对策。”
“跟我到陈大明家去。”高拱说着,便往外走,又叮咛高福,“你快去雇几头毛驴,往西四牌坊那追逐我们。”走到垂花门,又对房尧第说,“到得陈家,莫透露身份,只说是陈掌柜的的友爱便可。”
房尧第不解,堂堂在朝大臣,为何大半夜的,神奥秘秘微服拜访一个贩子。待骑上毛驴,高拱方道:“高福,你给崇楼跟高德说说咋回事。”
“喔呀,那咋回事?”房尧第吃惊道。这才明白,高拱要去祭奠陈大明。可转念一想,玄翁与陈掌柜的并无厚交,何至于夤夜去祭奠他?如许想着,也不便多问,只得簇拥着高拱,往大街而去。
高拱道:“臣亦惊问其故,则曰:贩子之累也。臣又问:朝廷买物,倶照时估,贩子不过领银代庖,如何竟致贫累?则曰:贩子利用甚大,税费繁多,办理周匝,已用去大半;而官府应支之银,却未知何时付给,所办赋税物品,多靠存款周转,一年不还即需付一年之利,有积之数年者,何可计算?”顿了顿,又道,“至如经商,必是钱法有必然之说,乃可相互通行。而钱法不通久矣。众说不一,愈变动愈狼籍,愈禁约愈错愕。乃至贩子铺面不敢开,买卖不得做,嗷嗷为甚。”
“臣,遵旨!”高拱镇静地说。
朝会响起窃保私语声。惊奇的目光齐齐向高拱投来。人们吃惊的是,朝廷最有权势的在朝者,在堂堂的朝会上,说出话来,却像来打官司的诉冤者。高拱不觉得意,但他晓得皇上不肯听长篇大论,他已然说的够多了,便不再细说,径直提出建言:“臣已具疏,俯请皇上特敕部院,痛厘夙弊,统统惩革,恤商资商;并请皇上特降圣谕,行钱只从民便,不准再为多议,徒乱商民耳目。”
房尧第道:“门生倒也问了,都说钱法近些年朝廷议来议去,朝更暮改,大师都怕这些钱说不定哪天就不能用了,内心不结壮,是以干脆只要银子,不肯收钱。”
高拱不答话,坐在餐桌前,端起碗,三口两口吃了碗汤面,便起家悄悄进了寝室,和衣而卧,斜倚在叠起的被褥上,头枕双手,闭目憩息。张氏出去看了一眼,心疼不已,忙去叮咛伙房熬了碗参汤,亲身端着往寝室走,远远瞥见高福闪身出来了,斯须,高拱仓促走出寝室,边道:“叫崇楼来。”
眼看到了子时过半,已是深夜,高福从内里还毛驴返来,见花厅亮着灯,几小我还在不断地说着,出去催促:“天快了然,还不睡觉?”
“玄翁,出了甚么事?”房尧第疾步赶上,问。
“这位掌柜的,做买卖有何难,愿闻其祥。”高拱凑上前说。
恰是暮春时节,气候不冷不热。交了亥时的都城已然无有了白日的喧哗,昏昏欲睡状。几小我拐上草厂街,高拱道:“正月里初到都城,私访了两天商家,而后再无闲暇,本日到陈家,要访得陈掌柜他杀之因,一窥贸易凋敝之由,以定恤商之策。”
高福支吾道:“小的,小的今儿出去,想探听珊娘…”他一缩脖子,咽归去半句话,“就去了大明方物商号,谁晓得嘞,这方物商号盘出去了,小的又去豆腐陈那边,还没有走到,就传闻陈大明陈掌柜的,殁了,竟是自寻短见嘞!”
又有几小我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贩子之难。高拱专注地听着,不时插言扣问,足足有半个时候,才在高福的一再催促下回返。一进院子,高拱一扬手道:“走,到花厅汇汇。”
“皇上,臣有本奏。”一应典仪倶已礼成,高拱出班奏道,“臣奉召至京,两月不足。耳闻目睹,闾巷非常凋敝:有素称数万之家而至于卖后代者;有房屋盈街拆毁一空者;有东躲西藏乃至散之四方,转徙沟壑者;有丧家无归,号哭于道者;有削发为僧者;有计无所出自缢投井而死者!富室不复有矣!”
那人打量了一眼高拱,见他像是读书人,不肯与之多言,便吵架似地说:“贩子就是三孙子!像你们这些读书人,谁看得起贩子?朝廷里头,谁替贩子说句公道话?”
房尧第先把刺探来的陈大明之死的启事说了一遍:“陈掌柜闻得汴绣既善于花鸟虫鱼飞禽走兽,又长于山川图景,代价适中,很受都城追逐时髦者欢迎,便带人到河南开封采买汴绣,因琐事与人争论,被祥符知县谢万寿拘押,谢万寿讹诈不成,酷刑鞭挞,此中一个叫苏仲仁的伴计回京途中身亡,陈掌柜买卖未做成,又不能不对死者家眷有所补偿,网罗尽二弟家卖豆腐的钱,拿到银铺去兑换银子,银铺掌柜的却点头回绝。陈掌柜万念俱灰,投井而死。”
“喔,昨日我执笔拟票,河南巡按御史杨相上了弹章,似是酷刑致死性命,已下吏部议处。”张居正接言道。
“门生料定玄翁此行,绝非单单为了祭奠。”房尧第这才恍然大悟。
“喔,有弹劾就好,待议处时再算账!”高拱凶巴巴地说。
“做买卖,难啊!”一小我感慨说。
“不睡了!”高拱站起家,往书房走,“明日有早朝,先说于皇上晓得,我得去写本。”直到鸡叫三遍,他才走出版房,换衣登轿,赶往建极殿去早朝。
“高阁老所言,不啻替贩子代言的陈情表啊!”一散朝,户部侍郎陈大春就凑到高拱面前,赞叹说。
“哎呦,可不是吗!”高德插话说,“那次俺到饭铺,人家就是不收钱,只收银子,害得俺饿了大半天!”
“喝了这碗参汤再走不中吗?”张氏在身后喊道。
皇上暴露惊奇的神采,倾身问:“先生,因何如此?”
高拱又是忙到交了戌时才回到家,更了衣,行动迟缓地往餐厅走。夫人张氏迎畴昔,见他满脸疲态,责怪道:“你这老头儿,都说不管是在阁还是在部,老是一副精力充分、干劲实足模样,如何一到家,就像霜打的茄子?”
高拱一扬手,“哦”了一声,算是回应,持续往院子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