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碧波尽染英雄血(十三)
行宫烈焰势未缓,风烟滚滚胡骑满。樯橹翻滚波澜怒,杀气腾腾冲云散。
通济渠上,数艘战船从北方逆流而下,逼近箭矢、石弹即将用尽的素叶海军,或射火箭、或挥拍竿,令其没法援助岸上的唐军。千泉号运输船也不得不断靠在五牙战舰四周,不敢靠近疆场。
“死!”面对密密匝匝的平卢马队,卫伯玉的一腔血勇若火山岩浆在体内澎湃涌动,他刀剑齐挥,断长槊、劈马首,浑若砍瓜切菜。
“高翁,素叶军兵力远在安西、于阗残兵之上,霨弟之才更胜某万倍……”高仙桂道出心中迷惑。
“不急!”永王一幅风淡云轻、智珠在握的模样:“乘敌之隙,方可摧锋折锐。眼下史贼守势正猛,北庭军另不足力,我军此时卷入此中,徒劳无益,当静待机会。”
“素叶军之言可托否?”田乾真暗自推断,青密二州(今山东潍坊一带)与平卢军治下的营州隔海相望,扬帆数日便至。若平卢史朝英部果然南下,河南道东部诸州将落入史思明之手,洛阳城的东侧将不再安稳。
史思明在牙兵保护下,驱马靠近杀声震天的疆场细心察看半晌,当即明白为何战况为何仍然胶着。素叶军依托数辆战车,龟缩在仅靠行宫的堤岸之上,熊熊烈火成为其右翼的天然樊篱,泥泞的土堤则是马队最悔恨的地形,渠上残存战舰射出的弩箭石砲为唐军步兵供应麋集保护,逡巡于四周的北庭、安西、素叶诸军马队在舰船弓弩射程以内或进或退,胶葛不已却不硬碰硬,令人不堪其烦。
史思明见曳落河越跑越远,嘲笑道:“哼,木已成舟,吞下去的肥肉,傻子才会吐出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唐廷高低也并非一条心……”
田乾真迟迟不回应史思明的呼唤,曳落河迅即发觉出了非常,他们毫不踌躇加快马速,阔别疆场。
呼吸着稠浊灰尘的焦灼氛围,史思明催马从浮桥上一跃而起,稳稳落在通济渠西的堤岸上。早在撤兵之前,史思明就已命人在离宫之北搭好浮桥。若素叶军追来,便可凭此桥变更兵马、分进合击;若唐军不敢尾随,分开浮桥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迟误路程。
王勇见状,当机立断,与马璘二人一左一右,各率一部北庭铁骑,若两条出水蛟龙,沿着卫伯玉冲开的血路,扩大战果。张巡、雷万春、南霁云、李纪等人则带着真源马队队、素叶骑虎帐、黠戛斯马队紧随厥后,唐军统统的马队在卫伯玉英勇带领下,自发凝成一柄利刃。
待马速稍缓,田乾真正欲调转马头、整饬行列,忽听唐军阵中传出雷鸣般的高呼:“平卢史朝英南下青密,已被素叶李晟斩杀!”
“父亲之意,但是以步守堤、以舰为援、以骑巡弋?”王霨不忍心让受伤的王正见劳心费心。
“匹夫之勇……”史思明面上故作不屑,却未禁止牙兵呼喊援兵。
平卢铁骑跟从史思明大纛冲杀之际,通济渠五牙战舰上,观阵瞭望好久的高仙桂急道:“殿下,平卢军倾巢而出,某虽鄙人,愿率于阗马队为前锋,里应外合,斩杀史思明!”
“倒也算得上精美,可在铁锤面前,小把戏毫无用处!看某先斩断北庭马队的马腿!”史思明冷哼一声:“全军冲锋,杀!”
“素叶海军不但有战舰,另有运输舰可为退路……”王正见孺子可教,甚是欣喜:“传令,命王兵马使、马别将且战且退,勾引敌军至大堤之前。”
“仙桂郎君,高家兴衰,全落在汝肩上了……”
“将为军之魄,儿郎们皆在浴血厮杀,吾岂能后退!”王正见怒声道:“苏十三娘,速护霨儿、珪儿拜别,此地由某坐镇便可。”
“青密二州!?”田乾真大惊失容,他来不及细想便喝令曳落河持续催马前行,阔别唐军战役卢军。
跟着史思明移纛至西岸,成千上万生龙活虎的平卢马队铺天盖地而来,唐军防地顿时压力大增,最后几辆四轮战车悉数被毁,庭州砲也被一一端掉,弓弩手的箭矢耗损殆尽,力量弱竭的陌刀手、刀盾兵面对无穷无尽的箭雨,不得不放弃斜坡,缩在大堤上苦苦支撑、勉强保持,只要抵挡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霨郎君太聪明了……”面露苦笑的高力士摇了摇手,拦下高仙桂的诘问:“仙桂郎君,到江陵后,万事以永王殿上马首是瞻。不过殿下调兵遣将之举,也望仙桂郎君用飞奴及时密报于某。”
“王都护、霨军使莫急,某有一计,可稍缓敌之守势。”卢杞冷冷打断父慈子孝的动人场面。
平卢马队被这尊所向披靡的杀神吓得胆战心惊,他们试过用弓箭偷袭,可两甲士马密不通风挤在一起,并无多少空地。偶尔有三两支羽箭射出,不是被刀剑磕开,就是被甲叶挡住,底子没法伤害人马俱甲的卫伯玉。
“保护节帅!”不等史思明发令,平卢牙兵们忍不住鼓噪起来。
“平卢马队让开,射!”史思明毫不踌躇一挥手,麋集的破空声盖过了厮杀声,成千羽箭腾空而起,对大纛前狠恶厮杀的疆场停止覆盖射击。很多安西马队回声落马,可倒地更多的还是平卢马队。
全军甲马不知数,但见银山动地来。
“这……”父子二人截然相反的要求令苏十三娘无所适从。
“李璘小儿还没动?”史思明举着单筒望远镜敏捷扫了眼疆场,只见浓烟深处,战旗乱卷、人马交叉:“行宫里的一把火,适时王正见父子胆怯,不成器的蠢材们如何还在与敌对峙?”
离京之前,高力士在张德嘉宅中密会高仙桂,宣读贤人手谕,命高仙桂、尉迟胜、卫伯玉诸将尽力帮手永王,击退叛军后,将攫降低舍屯为安西多数护、高仙桂为安西四镇节度副使、尉迟胜为安西长史、卫伯玉为安西兵马使。
“阿浩,此乃王正见父子的诽谤之计,切莫被骗!”远远传来史思明声音。
“高家……”沉甸甸的任务压得高仙桂喘不过气来,他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高仙桂并不清楚圣报酬何俄然如此正视永王,但从手谕看,贤人仿佛愿将安西拱手送给高家,以调换安西、于阗兵马断念塌地支撑永王。
杀红了眼的田乾真与北庭别将马璘错马而过,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两柄长槊已比武数回合。二人气力附近、棋逢敌手,谁也没法完整击垮对方。
“可惜吾儿朝英不在,只能用玉石俱焚之策禁止敌将。”史思明的庶宗子史朝义生性沉稳,弓马还算纯熟,却称不上虎将;嫡子史朝英担当了父亲的武勇,平卢军内罕见敌手。
“这哪是甚么乘敌之隙,明显是卞庄刺虎之策,难怪王霨对殿下不甚信赖。” 腹诽不已的高仙桂却不敢违逆永王。
高力士的叮咛令高仙桂汗流满面,贤人对永王既倚重又防备,这趟差事可不好办。
“史思明敢如此大胆?”猜疑不已的田乾真此时非常记念远在幽州的田承嗣,他实在看不透史思明的真假。不过他宁肯托其有、不敢信其无:“若史思明意在青密,那其南下攻伐不过是个障眼法,令某从南阳赶来助战恐怕来意不善。”
当然,贤人的手谕未经中书门下,只是个承诺,可否兑现尚是未知之数。但贤人下如此大的血本,可见他与永王所谋绝非纸上说的那么简朴。
“诺!”苏十三娘挥剑道:“公孙门弟子,上马!”
游弋在外的唐军马队被数倍于己的室韦、靺鞨散骑缠住后,平卢马队和曳落河从一左一右,若两柄尖刀刺向唐骑肋部,唐军的骚扰战术顿时难以维系,不得不堕入苦战。
“令兄身亡,高家风雨飘摇,切不成节外生枝。”高仙桂的胳膊被于阗国王尉迟胜拽住:
铁马金戈疾似火,霜矛雪甲寒如水。
“该死,若霨弟丧命于此,某可如何向霄云交代!”世上独一能让高仙桂将圣命和任务抛在脑后的,也就是阿史那霄云的喜和忧了。目睹平卢军在史思明大纛批示下,黑压压冲向北庭军和素叶军,高仙桂压抑不住胸中焦炙,筹算再次请战。
但不管史思明如何想,田乾真的惊骇反应使得曳落河与平卢马队的默契共同荡然无存,唐军马队的压力随之一轻。势若疯虎的卫伯玉一马抢先,带领安西马队凿透重重停滞,高呼“复仇!复仇!”,直奔史思明大纛而去。
“十三娘,请保护父亲大人和吾兄向南突围!”王霨急道。
而凡是有箭枝袭向卫伯玉,马璘的反击老是疾若雷霆,偶然羽箭还未射中卫伯玉,偷袭之人就已丧命每日弓下。
“和难缠的刺客比拟,还是纵马厮杀来得痛快!”左耳生疼的田乾真对数次偷袭本身的苏十三娘悔恨不已:“另有阿谁左刀右剑的卫伯玉,哪像个冲锋陷阵的大将,活脱脱一长安游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