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碧波尽染英雄血(十四)
“嗯?”王霨堕入利诱。
“父亲,永王早至,却迟迟不出兵来援……”王霨赶紧扶住王正见私语道。
盘算主张后,田乾真静下心来,坐山观虎斗。唐军有素叶军数千、北庭兵万余、安西残部千余,江陵军近两万。他在怀州、洛阳等地与北庭军特别是素叶军数次比武,深知王正见父子麾下的兵马极其悍勇,不在曳落河之下。王勇、马璘均是人中俊彦,南霁云、雷万春等新秀也不成轻视。安西军残部人数虽少,却都是百战老兵,在勇将卫伯玉带领下,足以横扫千军。方才史思明大纛坠地,便是卫伯玉之功。
“节帅谨慎!”数名牙兵抢先恐后催马挡在史思明身前,舞槊禁止。只听砰的一声响,不知是哪个牙兵的马槊与横刀撞在了一起,横刀方向一拐,掠过史思明的坐骑向空中飞去。
“永王殿下有令,全军追击!”江陵的号令,挡住了王正见的训儿良言。
“难怪要某前来,本来是要骗曳落河替平卢军卖力。”田乾真狠狠吐了口痰,但他不得不承认,史思明设下的骗局一层套一层,比靺鞨人抓野猪的圈套还要庞大,若无对麾下兵马的充足自傲和掌控,毫不成能实现。
史思明的大纛之下,竟然还留有一支千余人的精骑蓄势待发,明显平卢军还留有背工。
“这还差未几。”王霨幽幽一笑,大声令道:“素叶军,跟从永王殿下,追杀残敌!”
“杀了唐军!杀了唐军!”无数辫发垂肩的靺鞨马队举起弯刀、骨朵放声狂呼,纵马斜切进江陵军疏松的阵列中,肆意搏斗。
“壮哉!高别将听令,汝带一千于阗马队,为雄师前锋,敏捷解缆,传某之令,全军追击!”李璘满面忧色:“某将亲率大队人马,救援王都护,追杀平卢叛军!”
“史贼,纳命来!”史思明本觉得一波箭雨,足以停止唐骑的守势,不料卫伯玉从坐骑上腾踊而起,将横刀飞旋而出,刀锋直指史思明。
旗号蔽空苍鹰飞,黄尘覆渠胡骑疾。
“收好大纛,撤!”史思明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命令撤退,不然批示体系混乱的平卢军将丧失惨痛。
“大鱼总算中计了!”从林中拍马而出的平卢牙兵校尉史朝英抚摩下落在左臂上的猎鹰,三角眼中闪动着炽热的光芒:“中原繁华,某再也不想回苦寒的营州了!儿郎们,杀了唐军,金银、珠宝、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吾兄自幼长在深宫,由贤人扶养成人,岂能背弃君父?君父有错,最多直言强谏,毫不能违逆犯上、不忠不孝。”
“有父亲大人坐镇,史贼何足道哉!父亲,我军是不是应当乘胜追击!”王珪点头晃脑道。
不待王正见反对,王霨拔出横刀,拍马就走。王勇、苏十三娘、马璘用眼神交换了一下,当即遵循王霨号令行事。
“吾兄忠嗣岂不知贤人之心,手握重兵却慨然入京,任由词讼小吏摧辱。汝可知为何?”
“某虽鄙人,愿为殿下前驱!”高仙桂豪气干云,论疆场厮杀,高家男儿向来无所害怕。
“北庭健儿,随某向前,搏命救出永王殿下。”王正见急得一口血吐了出来。
史思明大纛的兀然落地,令在五牙战舰上观战的永王大吃一惊:“北庭军竟然……竟然斩杀了史思明!?”
唐军虽强,田乾真却知其已是强弩之末。自铁锁横渠始,素叶军已鏖战数个时候,兼之在行宫中遭受火攻,可谓人困马乏;北庭军疾行数百里,不待休整便投入战役,后力不敷;安西军靠的是一股血勇支撑,难以耐久。至于江陵军,不过是些滥竽充数的模样货,底子不敷看。
“不忠不孝……”王霨长叹一声,盘算主张,翻身跨上赤炎骅:“王勇叔叔、十三娘,烦请护送家父家兄和张县令撤退,乘千泉山号分开。马别将、卫兵马使、李纪王子、南校尉、雷校尉,请调集北庭、安西、素叶马队,随某救援永王!”
“史思明好大的派头、好大的胃口!”疆场西侧,驻马观战的田乾真望着无穷无尽的平卢军旗号,感慨不已:“平卢节度使辖兵马三万七千五百人,史思明南下洛阳,带了一万五千平卢兵、室韦、靺鞨近万骑。眼下观其旗号,史朝英麾下的平卢本部兵马亦有万余之数。一万兵马分开营州行至两千里外的睢阳,河北各郡县竟然一无所知,唯有渡海一途。想来平卢军留在营州及各守捉的不过数千人,底子不成能抵抗渤海、契丹等部的扰乱。史思明抛家舍业、南渡青密,必定不会白手而归,安节帅该如何应对呢?”
兵败如山崩,崩溃如鼠蚁。
江陵军见平卢军捧首鼠窜,喜气洋洋,也不顾摆甚么阵型,一窝蜂朝北杀去,恐怕去晚了捞不到功绩。
头疼不已的田乾真底子没在乎,河南道东部的青密诸郡尚在唐廷手中:“罢了、罢了,让高贵、严庄这些满肚子鬼点子的人揣摩吧,某保得麾下儿郎安然就够了。”
“北庭军、平卢军都不是好相与的敌手,两虎相争,某该如何呢?”田乾真手里有近两千曳落河和一千多契丹马队,足以有所作为:“史朝英神不知鬼不觉渡海,实在可爱……”
“胜得幸运,不成口出大言。”王正见抚摩着胸口,温言怒斥宗子:“穷寇莫追……”
鏖战至今,两边的底牌悉数打出,只剩下硬对硬的碰撞,果如田乾真所料,孱羸不堪江陵军刹时土崩崩溃,北庭、安西、素叶马队当然凶悍,无法人困马乏,固然一次次击退室韦、靺鞨轻骑的围攻,从乱军当中保护永王不竭南撤,行进的速率却越来越慢,伤亡的人马也越来越多。
通济渠上,江陵军海军在素叶海军帮部下,勉强抵住平卢战船的守势。五牙战舰和千泉山号运输舰则一前一后,停靠在岸,筹办策应唐军撤退。
恨的是,未能及时发觉史思明的诡计。一波三折的通济渠之战,能够说是素叶军成军以来,王霨经历过的最庞大、最折磨人的战役,同时也是素叶军丧失最为惨痛的战役。史思明见雀筹措,布下环环相扣、真真假假的圈套,素叶军阴差阳错,自投坎阱。两军比武之时,素叶军虽仰仗东西之利,在战术层面获得很多小胜,却没法窜改计谋上的被动。
方才田乾真已派了一队曳落河挥鞭北上洛阳,奉告安禄山平卢兵马南渡的惊天动静:“节帅是捏着鼻子认了,还是和史思明翻脸呢?唐廷气力犹在,战役卢兵马内斗,则将东西受敌;若将青密诸州拱手相让,节帅如何镇服各路骄兵悍将;再说了,就是要让,让几个州才气满足史思明……”
骄虏扬鞭起,风尘暗北国。
“父亲,乱命可违否?”王霨忍不住问道。
“竟然胜了?”王霨望着四散逃窜的平卢马队、有序向西撤退的曳落河和通济渠上正扬帆北逃的叛军战舰,目瞪口呆。
大纛乃将令之所出、士气之所聚,战前折纛,视为不祥;战中纛落,划一主帅死亡!
“活捉李璘小儿!”疆场之北,史思明的大纛再次竖起,顶风狂舞。分离的平卢马队迅疾堆积在大纛四周,重整旗鼓,返身汇入围歼永王的行列中。
“平卢史朝英部竟然已深切至睢阳?”王霨摸出李晟传来的密信,才留意到信是数日前收回的:“真真相间、阴不成知,令行制止、高低如一,难怪能祸乱大唐那么多年。”
平卢军兵马与唐军相称,倒是精锐齐出、藩骑如云。之前战役中,只动用了史朝义一部与唐军对抗,史思明、史朝英部均以逸待劳。更有史思明诈败,诱使追击的唐军阵列不齐、强弱稠浊,难以及时变阵应战。
江陵军簇拥着永王松松垮垮追到行宫北数十丈远之时,西边树林里俄然飞起了数只苍鹰。
“殿下,事不宜迟,去晚了就连汤也喝不上了。”尉迟胜急不成耐道。
“可爱的史思明,可爱的永王!” 槊血满袖的王霨回顾瞄了眼战死疆场的素叶军袍泽,且恨且悔且怒。
“断!”马璘瞅准机会,长箭离弦而出,正中横刀刀柄。横刀飞翔的弧线随之一变,贴着大纛的旗杆扭转而上,将系旗号的麻绳堵截,长五尺、高三尺的大纛当即飘落坠地。
悔的是,当断不竭、反受其乱。按照宿世影象,王霨深知永王志大才疏。在之前的汗青轨迹中,李璘的谋反的确就是场闹剧,手握重兵却轻而易举被忠于唐肃宗的高适击败。故而当高仙桂传达李璘不准退兵的军令时,王霨第一反应就是方命不遵。可碍于王正见的训戒,王霨不得不愿意行事,导致唐军丧失安然撤退的良机。
血战乾坤赤,氛迷日月黄。
“乱命,可阳奉阴违,却不成直面顶撞。”王正见面色稍霁。
念及至此,田乾真俄然愣住了,他认识到本身忽视了一个非常首要的题目……
“永王危矣!”卢杞一言点破战局之肯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