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堂会(上)
现在离未初另有些时候,二夫人与贺行明一贯趁早。
三夫人见状,笑了笑,号召着大夫人与二夫人,又让行晴去牵七娘的手。
再看贺行晓身后跟着孙妈妈,太夫人眼里带笑,瞥了眼行昭,招手唤过昕姐儿,行昭与昕娘一左一右扶着太夫人,出了门子。
行昭挽着行明下了车,立在灰墙青砖下,这八灯巷里三进的宅子是三爷分炊时得的产业。在定京一贯寸土寸金,更甭说八灯巷背靠千里山,前面儿是都城地界上顶热烈的宝成大街,中间儿住的都是些读书的清朱紫家。凭贺三爷六品的官儿,想在这儿置出房产,那您请好,在朝堂上再混个几十年,等入相拜阁了来瞧瞧罢。
行明凑着行昭的耳朵悄悄说:“我瞧着那尊官窑玉青花斛,有点像之前我们家放着的阿谁…”
黎令清的夫人最后过来,却最熟络,背面跟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娘子,一手搂着行昭一手挽着行明,眼神落在行晓身上,直笑说:“到底是老太君会调教人儿,几个女人养得跟花骨朵儿似的,衬得我们家七娘灰头扑脸的!”
太夫人也分歧她客气,搭在她手上,便过了影壁往里走,问:“几个爷们可都来了?”
挑半子相媳妇,就是活着家间的庭会礼宴中停止的。
三夫人今儿个是仆人家,打扮的是繁华逼人的模样,撒金各处玫红的袄子,泛着碧蓝亮色的蜜蜡点翠儿,襟口的盘扣都是一颗一颗晶莹圆润的珍珠,不像是六品文官的家眷,倒有些像哪家侯府的当家太太。
也是了,行明翻过年,就是十一岁了,贵眷世家的女儿,大多都是十一二岁开端说亲了,说个三四年,十五六岁就该出嫁了。
马车颠簸,行昭紧咬住牙关,手里头死死掐住裙摆,行明只觉诧异,往旁推了推行昭:“内心鼓捣啥呢?一起上也不说话。”
约是未时三刻了,才听外头传来一声:“应邑长公主到!”
黎夫人笑得更欢了,直让七娘去找行昭玩,揽着太夫人就往里间去坐。
太夫人将胳膊从三夫人手里不着陈迹地抽开,笑呵呵地搂过那小娘子:“七娘但是我的心肝宝贝,你浑便浑了,只不准说我们七娘!”
太夫人笑着只颔着首,捡了几家问候。
今儿是腊月十五,三房办堂会的日子,女眷定的是未初在荣寿堂见面,再往八灯巷去,男眷下了衙、下了学就去八灯巷。
行昭冷冷地看着应邑,俄然想起,如果宿世本身当真拿着剪子,把应邑的心口狠狠剥开,她的苦衷实是红的呢,还是黑的。
嫡女有嫡女的圈子,庶女有庶女的圈子。七娘性子同她娘那样的长袖善舞不像,是个讷言的。行明倒是个会说的,可惜行昭心头有事,七娘说话也只是笑一笑,行晴身子弱很少说话,不免有些泄气,又想着今儿个母亲交代的事儿,不由面色发红,也坐得端端方正的。
“见过应邑长公主。”世人皆是行叩拜礼,口中唱着。
应邑一来,氛围便冷了下来,三夫人见状,忙号召着人向听音堂去。
未几时,便有一穿戴石榴红明凰纹十六幅月华裙,头上插着三支景泰蓝白玉古雕金簪,高高梳了望仙髻,手上坠着个碧玺云纹手钏,妆容精美,眉如青黛,口如绛珠的三十出头妇人描述庄端地出去了,两列人撩开帘子,忽地一阵北风劈面,让行昭的一颗心凉透了。
腊月初十过后,定京的天儿就进了伏冬,愈发地冷了,行昭裹了裹身上的貂皮大氅,手里紧紧捂着一只赤金手炉,指尖仍旧凉得像冰。
几个小娘子落在了背面,行明拿眼瞧着走在最前面的应邑,嘴里嘟囔着:“不是说长公主新寡吗?如何就敢出来应酬,还穿红,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刚死了…”
说话间,将到了暖房,三夫人眼尖,喜气洋洋地赶紧迎了过来,挽过太夫人胳膊,就号召着:“娘,您可算是来了,您不来,媳妇可都快慌乱了手脚了!”
倒是贺行晓和几家的庶出娘子打得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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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被一推,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儿,松了手顺势将裙摆捋平了,一抬首又是笑得弯了眉眼:“无事无事,内心算着该快到了。”
未几时,大夫人带着贺行晓和昕姐儿,也到了荣寿堂。
马车悠悠然出了九井胡同,过顺真门,九井牌坊,双福大街,再向左拐三百米,就近了。
太夫人一贯舍得,舍的越大,得的就越多。
何妈妈穿了件水红色缎金褙子,笑得一脸褶子,大老远就殷勤地迎了过来,重重请了安,连声唤着:“太夫人,您但是来了!夫人要陪着众位太太脱不开身,可从晌午就派主子来门口候着您呢!”
太夫人一辆马车,大夫人与二夫人一辆,行昭、行明、行晓一辆,主子妈妈们一辆跟在最后。
贺行晓跟在大夫人后穿了件月红色的襦裙,绞了个齐眉的刘海,腰间垂了一方通透的梅姑献寿玉璧,垂眸凝眉,和顺恭敬的模样,太夫人对劲点头,这才是庶女该有的模样。
行昭问了安又冲行明笑笑,便乖乖坐在了太夫人身侧。看行明上裳是一件翠绿色绫袄,上面是八幅鹅黄综裙,内里罩了件水天碧色五蝠捧寿短衫比甲,腰间缀着几道褶子,行动间如同水纹,再挽了个小纂儿,鬓间插了几朵掐丝珠花。不再是小女儿的打扮,行动举止间都是少女的模样了。
行昭昂着头,挺直腰板,将手交叠在腹间,粉桃色综裙裹着一圈绣万字福纹的斓边随风而起,眉眼果断地落在大夫人的身上。母亲既长了张福分相的圆脸,那就不该受如许的磨难,只要您不死,应邑就算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入不了贺家!
一排闼,荣寿堂里是一派红红火火,珠翠环萦,二夫人正陪太夫人说着话儿,见着了行昭,赶紧笑盈盈地向她招招手:“快过来快过来,这滴水成冰的天儿,你倒不贪暖,来得如许早。”
母亲走那日,她抱着母亲软软的还带了体温的身子,嚎啕大哭,手里头握着把剪子,冲要出去找人冒死。但是找谁偿命啊,七八岁的小娘子压根不懂母亲如何一夜间就没了,大红灯笼闪着摇摆的红光,那是母亲没来得及流出的血泪。
“您可快起了吧!”应邑上前两步,弯下身将太夫人扶起来,这才向世人扫去,眼神在大夫人方氏身上定了定,才说:“都免礼。”
“侯爷,二爷三爷在外院和老爷们说着话儿,景大少爷,昀少爷在中间作陪着,时七爷和小郎君们在花厅里顽。”何妈妈弓身领着,还没等太夫人问就搭话:“托您的福,黎夫人是方才来的,内眷们大多来齐了,应邑长公主赏光说是午憩以后过来,算着时候也该到了。”
行昭内心有事,只抿了抿嘴,没搭腔。重来一世,才发明情面练达皆文章。三房办堂会,请的多是清流读书人家,应往繁复朴素上走,才好叫别人忘了你出身权贵的事儿。摆着临安侯府的旧瓷,用着撒金碟碗,周身高低琳琅珠翠,别这边将勋贵家获咎了,清流那边也挨不上好。
众夫人听了声儿,便围了上来,相互又是一番恭维施礼。
自那日听太夫人与三夫人比武后,行昭便日日策画,到底该如何样让母亲避开应邑那起子祸事儿。母亲是在正月里去的。大过年里,红彤彤的灯笼,应邑前脚穿戴大红色各处金的云袖袄从母亲房笑意盈盈地里出来,母亲后脚就吞金去了。
话儿说着,已下了车的莲玉就隔着帘子说:“三位女人,我们到了。”
七娘赶紧捂住行明的嘴,不叫她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