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城堞多倾坠

如香大笑：“利落，利落！”

只把头猛垂了，方惊醒，大声道：“我未睡，是你赖我。”

如香面不改色，依言起了，还是谈笑晏晏：

如香又投了箸，振臂高呼：

“只恐公主意怪，竟忽视了公主大好性子，自是表里如一的柔肠慈心，我这番虚客气，该对着那些两面三刀的东西去，向着公主，实在成了埋汰，该死，该死！”

如香瞧见她这模样，又强灌她好几口，便道：

如香见她胡话了，忙拽了她不让再饮，就怕酒虫胡涂了脑，连东西南北也问不出了。

顾昭和尽管絮絮道：“我也是见过妇人生子的，宫中妃嫔，最最讲究仪貌，可到了生子当口，再顾不得旁的，扯破了嗓子肺的喊叫，不敢想，该多痛，又曾偷听过，那痛还不是一会子的，是一阵子比一阵子更烈，快的，也要一日，缓的，便是两三日方休，我如何熬得过，只怕先死了。”

顾昭和眼波一横：“你，的确是荒唐无稽，瞎乱想，我单是怕苦，怕痛呢。”

又巧笑道：“好公主，莫因方才那点磕碜话与如香生间隙，我开坛上好佳酿，斟酒服侍着好赔不是，更加您拂尘洗尘。”

“胡涂虫！我与太子从未面见，哪来的痴心？天然是当个贤妻就好，现在见着殿下龙章凤姿，姣美儿郎，我当犯春情，可他那般人，本该三千妻妾，这又是我早晓得的，我更不消拈酸妒忌，这三千那三千的，没得教我酸死，又不奉迎。”

“虽是醉话，可贵有风骚萧洒之意，倒不白费你猛灌的几盅子。”

如香只当是逮着她了：“你是岳国人，太子是陈国的太子，你自是揣着不甘心的。”

如香听着，倒有些不信了，只凝神细辨她神采真假，顾昭和却先咕哝了话出来：

“莫说你不懂，我这奇怪古怪的设法，便是我也弄不通透。”顾昭和抬高声，谨慎翼翼地觑了四周：

如香忙提了精力，乱来她道：“憋在内心也闷慌，干脆说出来，只当自个梦话。”

顾昭和也憨笑了好阵子，懒懒推她：

如香斩钉截铁隧道。

“那我便问你一问。”如香道：“你这般良善？不妒忌，也不委曲？”

“何……何故解忧，唯有杜康！”

顾昭和楞直着眼，嘟囔道：“你说，你问，我若欢乐，赏你好酒好菜的吃喝，我若不利落，也拍几坛子封泥，让你立即醉死畴昔。”

如香惊诧地盯着她。

“怕人听着了。”顾昭和怔怔摇首。

她又抱怨道：“又有老话儿都讲，儿奔生，娘奔死，农妇身子可比我矫健百十倍，是以丢命的也有千千万万了，我还未活够，天然不肯经历这存亡关。”她话锋一转：“可现在好了，林女人既有了身子，一概饮食起居，便也先有了个经历，轮到我头上时，有她陪着，我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自乱阵脚，又想着她既然别扭，与我倒是不难了。”

“原没有是以生分，赔罪实在不敢受，可如果庆这千里相会的缘分，便可痛饮三杯了。”

“好！”顾昭和也欲睡要倒，闻之便定住眸子子，强作未醉之态：

“那是客气话，场面话，可不是我内心想的，念的。”

“我这……我这是实心话，如何，如何又成了饱灌黄汤了，是你吃……吃醉了不认，反赖我！”

“教唆诽谤，你原是教唆诽谤来的！”顾昭和昏昏沉沉地乱道：

“让我躺着罢！”顾昭和直挺挺地要躺，自被如香拖住了，她犹困，酒气上头，粉面含怒：

顾昭和也笑吟吟：

酒过三巡，如香东歪西斜，特长撑着脸，眯眼笑道：

话罢便命丫环婆子打酒摆膳，向顾昭和道：

“断无人晓得！”

顾昭和信觉得真，开口：“我是真不计算，不但不计算，另有几分欢乐在里头，这欢乐，又不是盼着子嗣畅旺的欢乐，不是贤能的，不是公道的，只是我私心。”

如香忙忙诘问：“甚么私心？我想不透，更不懂。”

如香这才想这顾昭和方才那话，傻笑着辩道：

“瞧，瞧！口齿也不聪明了，还扯幌子要欺瞒我……”

“正因见过，我才免了怕呢，先前我也忧心忡忡，只恐是那起子倚姣作媚的哈巴小人，成日的不循分，谁想是西施之貌，文君之才，可贵的是待人极好，向着殿下的情意也真，我见着，爱都爱不及，哪又忙得上计算？”

她谈笑了两句，又忽忘了要说甚么，怔怔地要回想，又困乏，垂垂闭眼，前仰后合的。

果然是醉了，如香心道，这话若搁在常日，光是想一想，也能羞死她，哪能像这会子，敞开天窗说亮话。

“金樽，清酒，金樽清酒斗十千！”

“是素烧鹅。”顾昭和轻笑：“甚好。”

因而又趁机摸索道：“那林家蜜斯，您是见过的，面貌身材风骚，又有个好出身，现在先有了身子，指不定今后还要怎的肇事，今后有的是是非！”

“我吃多了酒，便是天雷豹子胆，要猖獗胡问，胡说！”

“更好！”顾昭和也拂袖举盏：“更好！”

“我也捡道特长好菜来，只把那山药煮得稀烂，用腐皮包了，入油煎之，加秋油、酒、糖、瓜、姜……既入味，色彩又讨喜，下酒恰好，您瞧着如何？”

“实在，我怕呢，这持续香火与我，但是一桩苦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