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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良禽择木而栖(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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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弓司长,真要凭着旧了解的一点子交谊,鞍前马后,一辈子为他所驱?

弓司长又想,这天下,究竟该迎个如何当家作主的人。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现在殿下行事,也不讲个端方事理,让底下人见着,怎能佩服,何况那惨死剑下的厨子,祖上与小的祖上连过宗,又是打小的友情,现在他死得委曲,小的怎能不又惧又寒,另有些敢怒不敢言呢。”

底下的人先是踌躇,而后热切:

“暮成,将军,那擒贼先擒王的事理,您竟都丢了不成?您这前锋一打,可不是现成的箭靶子,多少明枪暗箭,防不堪防啊!”

“劈面的羊羔子,瞧好了,我陈国兵勇将猛,个个都是浴血冲锋的豪杰,哪像你们,单会缩在阵背面,躲闪惯了的乌龟王八!”

……

竟是这小厮戋戋几句浅白直言,道了然他何故对陈暮用心生置疑。

他与陈暮成订交,见他体贴刻薄,又重情重诺,便想如果此人君临天下,定然心胸天下,心系百姓,是以如良禽择木,自发得是择明主而事了。

他许是旧事历历在目,一时竟有些义愤填膺起来:

“不……不是,我……小的这就说来。”

弓司长犹似醍醐灌顶,身躯一震。

那听惯了刀剑订交,厮杀怒嚎的战马见着四下轰笑一片,哪懂这风景,不安地甩头踱步。

他哈哈一笑,披风烈烈:

那样肝胆相照的交谊,那样个扬鞭慷慨,甘心为弟兄,为将士,为百姓出世入死的人。

“也不是甚么大见地,只是私内心想着,这‘忠心’二字是做下的事理,却也是为上的学问,想要下头人忠心耿耿,为上的也该以心换心,方得忠心。”

他喘了口气儿,挤眉弄眼地向陈暮成的寓所努努嘴:

“你少些严峻,全当家常里外的几句话。”弓司长宽劝他。

他素好学问,向来不作假狷介,议论经济事理,一概只看事理,不拘和甚么人扳话。

弓司长眸子蒙上蛛网似的尘雾,千丝萦缠,是心头不能讲说的阴翳。

“您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做绊脚石,只好拿性命,护您全面。”

“您是将军,是战神!”

他是个甚么人,谁愿听个小厮讲事理。

“胆小包天,委实胆小包天!”

如许的人,真有让他甘心臣服的德行?

倒是当时的弓司长,只拿得动笔杆子,耍不动大花枪的文弱墨客,缺了武夫马革裹尸的豪情,忧心忡忡,有些瞻前顾后:

“大人,大人?”

是以这男人虽说连个穷儒都算不上,不过是个主子小子,可有主意,他倒也愿听上一听。

谁想着这大人,当真有些痴病,竟有听他闲扯的耐烦。

“哦?如此你倒也说来。”

不过是为了分离分离弓司长究查他们的心,早完了此劫。

那男人反倒愣了神,两眼直直的,他平生虽有些见地,可也有位卑低下的自知。

稍时,便将铁蹄刨得尘沙飞扬,鼻息喷得飞沫横溅,好寻回铁马江山,壮哉壮哉的气势。

不吉利,弓司长忙啐了一口,又感喟道:

“凭他们如何,有你们在,我倒不信我有性命的忧难,便真是我死灾害逃,也是天命必定的事,我既无所改,也就无所惧了。”

男人古怪地觑了他两眼,便又道:

弓司长再不敢胡思乱想,眉一竖,手一指,恨不能指尖作针穿了线,将男人的嘴缝得密密严实才好:

兵将皆抚掌大笑。

“你们拿性命全面我,我亦会护得你们安然全面,同生共死,司长,你道如何?”

可现在,尚未有黄袍加身之日,他便听不得人苦劝,一意的孤行,另有些暴戾恣睢。

现在陈暮成脸孔全非,早非那初见时少年将军。

男人是意气之下的言语,可听着,何其的大逆不道。

“如何竟不出声,难不成,又在诓我?”

他笑,似曙光赫赫,如火迸发:

“战神?名头太大,我当不住,可我是将军,军功我是头一份,自该扬鞭拍马,行最前头的。”

是以他胡扯闲拉这一大通篇,本也不是为让弓司长刮目相看,今后飞黄腾达,脱了这泥潭。

“将军,您坐镇火线,弟兄们放心。”

他不谦让,不作场面上的工夫,银齿一露,笑得愈发光辉:

男人结结巴巴隧道,可他哪有谈天论地的经历,不过两句话的工夫,脸上已胀通红,红炉里的炽炭似的。

他一声大喝:

“胡说!岂有睁眼瞧着弟兄们出世入死,我倒畏缩在后的,你们说,我是谁?”

他剑一指:

“甚好。”

“你说,我恰好听着。”

弓司长见他意气风发,终究忍不住怀了笑:

弓司长正游移,听得男人轻唤:

遐想当年,他身披银胄,剑指苍穹,黑眸是莽莽黄沙中的剑戟,经了磨洗,有破坚摧刚之力,众将士,心甘甘心随他:

弓司长闻听此言,倒为之一振:

弓司长见他张口结舌,状似分外难堪,眉心一紧:

“说到底,犯了如何的大错误呢?一样在府上做事当差,不敢妄称有多少功绩苦劳,却也不该枉送了性。”

“且您听听,他说得那些话,那里像个明白主子?不过是劝他三两句,不爱听,打出去就是了,如何竟成了‘不分尊卑,指手画脚地要玩弄他’的大罪,他现在如许儿,倒很好,真要被立了太子,袭了位,只怕朝廷里的谏臣,都要死光了。”

他回神,却另有些恍恍忽惚:

“为上的,如果打鸡骂狗惯了,霸王一样的人,我们做主子的,当然是惧他,可内心是不平气的,如果上位的,光凭财帛好处皋牢人,家财散尽,人走茶凉,到底不长远,小的不知别的人如何,单看自个儿,若能赶上个极有德行,待下人又极好的主子,才甘心长悠长久随他哩。”

偶尔风吹面,游丝不定,似极了他无处下落,惶恐不安的心。

男人见他不说话,只当他尚未腐败他设法,便说得更加详了:

可他哪能不诚惶诚恐,一面作揖,一面将被细汗污得湿滑的手心胡乱往衣上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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