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书童大喜，见过伴计族叔，又有掌柜做保，当即取出银钱手札，道明详细地点。
牟斌没有顿时做出定夺，带着薄茧的手指敲在桌上，一下接着一下。
先时开口禁止的批示佥事神采发青，双股战战，恨不能时候倒转。
“是。”
“你所言之事，巡查御史可知？”
顾父因伤致仕，顾家两子皆是英才。
堂上所坐之人，乃是锦衣卫批示使牟斌。
弘治十八年的朝堂，必定要掀起一场风雨。
两家的仇怨再不成解，终其平生，不死不休。
“是。”顾卿抱拳，唇角微勾，“此事牵涉州府高低，镇守寺人、边军守将均不得免。在事情查明之前，唯有南镇抚司尚能留他。”
暮年间，他曾顶着外戚的压力，为时任户部郎中的李梦阳洗冤，得文臣赞誉。由此，身为天子鹰犬，口碑竟是可贵的“清-明”。
在其执掌北镇抚司期间，屈打成招少有产生，冤假错案更是寥寥无几。
“三思？”牟斌抬手打断他的话，嘲笑道，“再大能大得过边备？大得过边军百姓冤情？大得过边疆安稳，大得过江山社稷？！”
殿试不考八股，只问策论。
身份才气情面，顾卿已占其二。余下只待今后表示。
顾卿立在堂中，目不斜视，掷地有声。
批示使朴重不假，然正因其办事公断、不假私交，才更令部属畏敬。
“你将所言之事再胪陈一遍。”话音微顿，令校尉唤来北镇抚司经历，道，“逐字逐句记录，一句不准错，本官要亲身上奏天子！”
一则时候紧急，二来，本地都御使并未具情上奏，他实不敢冒险。万一御史台有所连累，泄-露-动静，恐事请难为。
“保安州涿鹿县杨氏，略探听一下便知。我家四郎是甲子科举人，县内无人不晓。”
福来楼中，杨瓒一夜无梦，半点不知涿鹿县产生之事。更不晓得闫家再使鬼-蜮，害杨家高低十六条性命。
“批示使，此事干系最严峻，连累太广，还请三思。”
事涉边疆文武和镇守寺人，甭管刑部大理寺，出来了都甭想再囫囵个出来，百分百会死无对证。
不到一月，戋戋一府便有百余死伤，四地合计又有多少？
牟斌决计已下，不容变动。
“幸亏不是八股。”
殊不知，殿试未至，北风已起。
即便在弘治朝，高低连累，互通信息，乃至官官相护，仍不时存在。只不过是由台面搬到台下，阁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闹出乱子少有穷究。
“经查，涿鹿杨氏、怀来张氏、延庆许氏是为正役，族内长幼均有死伤。又有涿鹿闫氏、兴和吕氏本为正役，然有族人在朝为官，高低行银办理，逃脱丁徭。甚者助纣为虐，仗势横行，强压乡里，使得边民走告无门。”
“工部移文，以民便为是。夫子不敷，增发四地丁徭，代来岁之役。再不敷，雇四地民夫。户部发四地银两，照数雇夫利用。”
翻出杨小举人之前的文章，杨瓒一一细读。
此番殿试，只望安然过关，一鸣惊人之举实不宜做，也不能想。
这且不算，顾卿竟回报，边疆文武借朝廷之令滥发民役，累死百人，贪墨官银！
牟斌执掌南北镇抚司期间，积威之深远超前任。
从始至终，顾卿未受半分影响。
火光动摇，不时传出噼啪声响。
听到这里，牟斌双拳紧握，眼放凶光，几欲-噬-人。
天明时分，书童服侍过杨瓒洗漱，顾不上用饭，怀揣杨瓒写好的手札，便要往堆栈外寻快脚行商。
拔-起-萝卜带出泥，常在河边走，谁又能真正的袍角不湿，鞋袜洁净。
批示佥事那里敢坐，忙抱拳躬身，退到一旁，纵是额头有汗也不敢擦。
经历搁笔，牟斌亲身盖上官印。
来人应诺，动员手札分开。
因其为人刚正不阿，办事公断，少动刑狱，得寺人怀恩推举，由千户升任锦衣卫佥事。后得弘治帝赏识，更跃升为锦衣卫批示使。
“南镇抚司？”
牟斌再次嘲笑，指着左边一张单椅，道：“你且坐下，一起听着。此事自有本官，是福是祸，本官一力承担！”
锦衣卫查探谍报，自有明暗两种渠道。
掌管南镇抚司的批示佥事顾不得以下犯上，出言禁止。
尾音落下，合座沉寂。除了经历仍在挥笔不辍，自批示至佥事，由校尉到力士，无一人出声。
得知此事，他并未奉告同业御史。
晓得顾卿确握有人证明据，牟斌面色阴沉，手指俄然愣住，紧紧握入掌心。
李淳、程文等见杨瓒勤奋，赞叹之余，不由生出几分忸捏。当即安下心来，回房执起笔墨，用心为殿试做筹办。
宗子顾鼎入金吾卫，当值殿前，至今已为佥事。次子顾卿入锦衣卫，现为千户。不出不测，以其之能，必升至批示佥事。他日行批示使之责，执掌南北镇抚司两印，也不是不成能。
此番奉天子之命，遣缇骑随巡按御史往北，查宁夏守备疏懒防备、贼来怯站之事。不想事情未了，竟还引出另一段公案。
自永乐朝以后，锦衣卫批示使多出身勋贵。如牟斌如许的草根，实是少之又少。
“批示使，兹事体大，三思啊！”
未中榜的举子连续分开，中榜的则开端苦读。堆栈中的店家伴计万分谨慎，行走说话都不敢大声。
顾家男人皆从兵卒起家，屡立军功却不得升迁。至代宗、英宗前后驾崩，宪宗和今上赦免很多成了“替罪羊”的勋贵武将，顾家总算扒开云雾重见天日，更因先祖之功被赐还家宅，重赠爵位。
见牟斌点头，经历运笔如飞。
此番鞑子叩边，宁夏、宣府前后被掠，灵州被围，至今未解。厥后，鞑子更绕过居庸关，直入辽东清河等堡，定辽后卫批示佥事不设防备，任鞑子来去自如，人丁牛马均被掳走。
“小哥要寻快脚？”
“岂不会？”
“行白话，不准私墨银两，凌-虐-脚夫，致其逃窜。违者定当重罪！”
北镇抚司内灯火透明，从批示使以下均是一夜未眠，睁眼到天亮。
政治再腐败，千年的官宦体系也没法等闲突破。
*如此，骇人听闻！
禀报时，顾卿立在堂下，微抬开端，身姿矗立，声音略显降落，却不似其人普通冰冷。
顾卿话锋俄然一转，道：“然部属受命往北，遇有边民告密，宣府守将结合镇守寺人贪墨银粮，虐-使夫子。仅一月不到，便致死伤百余，险酿民祸。事发以后，不当善安排，反欺上瞒下，串连府衙，不报朝廷。”
“顾卿。”
堂下校尉屏息凝气，动也不敢动。
纵鞑子犯边，死伤也不会这般大！
纵是受命监督锦衣卫的东厂，也不敢等闲和他叫板。至于东厂厂公，根基和安排没两样。稍有越界，无需锦衣卫上报，弘治帝身边的大伴第一时候就会清算了他。
情面油滑，总有不得已。
“批示使言重，岂会……”
“先时朝廷有命，准真定、保定二府帮手顺天府发夫子两千名。宣府、大同发夫子两千五百名，以筑边堡营防。夫子每月给银一两四钱，另发米粮。”
堂上仍无人出声，批示佥事已面无人色，被牟斌扫上一眼，几乎坐到地上。
沉默持续很久，牟斌终究开口问道：“人现在在那里？”
牟斌脸颊紧绷，眉间拧出一个川字，火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锦衣上的走兽亦有几分狰狞。
半夜已过，四更将届。
“回批示使，本地守将与镇守寺人沆瀣一气，罗织翅膀，欺上瞒下。部属不敢粗心，只将上报之人带入都城，以嗣扣问。”
客房内，杨瓒如先时所言，开端闭门苦读。
动静上报朝廷，天子气得摔了奏章，内阁兵部俱被问责。持续数日，早朝午朝都是乌云压顶，雷声轰鸣。自擒杀万妃翅膀，再未见今上如此大怒。
与京卫分歧，顾卿出身边军，祖上曾为靖难功臣。后因土木堡之变开罪，全族谪戍居庸关。
在弘治朝，这的确没法设想！
伴计见书童心急，忙道：“小的族叔便是城内快脚，有官衙备名，冒不得假。现在正要同几名行商一起往北。如小哥信得过，小的可代为安排。”
“安设在南镇抚司。”
究其内容，多为群情政治时势，献计献策的文章。做好了，自可大放光彩，得天子青睐。做不好，此生官途再无希冀。
书童办好此事，方记得肚饿，连吃三个馒头才得半饱。喝了一大碗面汤，擦擦嘴，总算心对劲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