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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谢家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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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元倒是偶然纠结于此,与钱楷相视一番,感觉留下进餐也无甚不当,便承诺了程赤城,二人先随主子去往饮宴之处了。木村蒹葭堂看着程赤城,不免疑道:“程先生,我正有话想与那秀才说,你却为何要打断我?”

说到这里,想着阮元或许也会喜好这个表妹,遂唤了下人道:“叫雪mm过来,也让她见一见阮学使吧。”下人回声而去,不过半晌,便带了一名少女过来。阮元定睛看时,只见这少女虽显稚嫩了些,却也是格外的高雅动听,鹅蛋般的脸颊看着安闲风雅,一对清澈的妙目更是和顺可亲,又兼书香家世出身,神采举止亦自灵巧,也点了点头。

程赤城见阮钱二人不解,忙陪笑道:“二位勿怪,这位是鄙人在日本熟谙的朋友,姓木村,名孔恭,以蒹葭堂为号,便称他木村蒹葭堂就是了。”钱楷亦深知日本有锁国之令,日本人不得随便出国,一时非常猎奇。

本来这木村蒹葭堂本是日本纪伊(即今和歌山)贩子,家中数代都颇好藏书,间或有些古籍。是以他对日本所存古籍颇多自大,又知这《七经孟子考文》所本,乃是足利黉舍的唐人抄本,而近年清朝学者,也以得寻日本所藏古籍为荣。一时天然觉得日本于古籍保藏之上,已垂垂赛过了清朝。他这番扣问阮元,本有携古籍以自大之心,谁知阮元推许之余,却有不敷之语,心中顿觉不乐,只觉得阮元是清朝儒者,瞧不起外洋学人。便问道:“这位阮秀才,您方才觉得这《七经孟子考文》当中,《孝经》所据乃是伪本,却又有何根据?不会是阮秀才未见先唐旧注,便觉得唐玄宗之前,统统古注均已丢失了吧?”

少女也向阮元佳耦拜道:“小女谢雪,见过阮学使,阮夫人。”声音圆润柔滑,甚是好听。孔璐华见她灵巧,也迎了上去,握住了谢雪双手,喜道:“mm,这幅牡丹是你画得么?这牡丹花瓣的用笔,真是都雅,我在家作画也曾画过牡丹,老是嫌花瓣太生硬了,不料mm这画,却像牡丹活了过来普通。mm是师从何方名家?这小小年纪,竟比我十六岁时要成熟十倍呢!”

阮元听着钱楷笑言,也晓得这是为数未几的,钱楷能够从本身身上“找回颜面”的时候,心中不由有些无法。但转念一想,若二人共出十两,本身只需出五两银子,固然孔璐华再三叮咛本身,家中开支尚需节用,但五两的开消老是能够从别处补出来的,倒也不消特地向老婆陈述了。既然不劳动老婆台端,那天然就不是题目,想到这里,也点了点头。

这日谢家也美意接待了阮元佳耦,二人拜别之际却也有些不舍。阮元想着谢家日渐式微,本身是谢墉一力汲引,恩师授业大恩,若不能报,老是有愧,可想着本身真如果出面捐助谢家,又怕孔璐华说他乱花银钱,未免有些迟疑。也摸索着对孔璐华道:“夫人,谢先生老是于我有种植之恩,我在他幕下一年,学问见地也都有大进,现下他家中式微如此,我想着也老是……只是如许,开支之上,只怕也要让夫人操心……”

“夫人,你如何说到……”阮元见老婆仗义,却也不由有些惊奇,毕竟就在客岁的这个时候,孔璐华对本身独一的妾室刘文如,另有不小的敌意。

程赤城笑道:“实在这也不难,乍浦以外,便有一条小河通向东海,这条河进了镇子,又多有旁支水道。老夫在这水道当中,引了一条进入老夫家中,便能够从大海上带这位老友返来了。不过钱大人自也无需担忧,老夫只是个贩子,却从无不轨之事。”他这句话倒是担忧钱楷生疑,钱楷在军机处多年,天然会心识到这类偷渡之举,能够倒霉于朝廷。是以程赤城主动示好,也能够让钱楷尽快放心。

“嗯……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谢雪用的是姑苏话,甜腻圆柔之间,入声字识得也比其他方言清楚很多,孔璐华听着,也连连点头,似是寻到了一片全新六合。

孔璐华得知谢雪师承,又见她还是怕生,不由得和顺的笑道:“mm,你画得很好啊,倒是不必自谦的。实在话说返来,我也大不了你几岁,你就叫我姐姐吧。我在家的时候,爹爹所教多是线描之法,是以这花瓣枝叶,老是感受画不好,mm既然画艺如此出众,便教教我如何?如果mm作画有不懂的,我也能够教你啊。对了,听谢孝廉说,你也会作诗呢,mm,你是姑苏长大的,那如果依姑苏口音,杜工部的《登高》要如何念啊?”

谢江道:“让阮学使见笑了,实不相瞒,这幅牡丹乃是族中一名表妹所绘,她原是祖父同宗,姑苏长洲那边谢家的孙女,祖父去官归家之时,长洲那边早式微了。祖父见她年幼聪明,便带来了嘉善,视作亲孙女普通,常日闲暇就教她些唐诗,兼习绘事。我这表妹本年才十六岁,作诗绘画,便已渐有小成了。家中长辈见了,也都不住的奖饰她呢。只是……唉,表妹的年纪,也快许人婚事了,可家中眼下式微如此,却另有哪一家能与我家攀亲啊?”

阮元略一沉吟,也答道:“木村先生,此书初入海内,约是雍正之末,乾隆之初。距今恰好六十年了,六十年间,海内学人对此书多有研讨,可谓进益匪浅。太上天子编定《四库全书》之时,经部外洋之书得以节录两部,此书便是此中之一。鄙人亦有志重校《十三经注疏》,是以对此书也颇多研习,鄙人家中有宋刻本古经十一部,按山井先生所据足利本,大多与鄙人所见宋秘闻合。其《论语》考文,多从皇侃《义疏》,应是真本无疑。诗书礼易诸部,亦多可取之处,唯其所据《孝经》虽名为孔安国注本,可所序多怪诞之语,只怕与《古文尚书》普通,犹是伪本,眼下唐元宗注本之下,《孝经》还是无一善注,也实属美中不敷了。”按清朝因清圣祖讳玄烨,故而只称唐玄宗为唐明皇或唐元宗。阮元此番言语,多褒而少贬,亦属精当之语,可木村蒹葭堂听罢,又兼程赤城加以翻译,却略有些不快。

一向伴随阮元抚玩谢府的这位谢家后辈,乃是谢墉之孙谢江,此时听了阮元相问,也叹道:“唉……阮学使,实在不瞒学使,我家这一两年来,已是垂垂式微了。祖父他在的时候,说本身做过朝廷命官,便不肯再置田宅,家中积储,也大半捐给了需求用钱的村夫。眼下父亲和两位叔父尚在,鄙人另有七个弟弟,家中支出自是已渐不敷开支了。想来祖父仕进之时也廉洁自守,与旁人来往未几,这些年竟也没个情愿布施我家之人。是以家中叔父只得一边备考进士,一边变卖些旧产补助家用。只是……只是即便叔父中了进士,只怕也……”谢墉的子侄因他为官之故,多有恩荫生员举人之辈,是以谢家固然式微,仍以功名之家自居,还是要比阮元幼时的阮家面子一些。但阮元听着谢江言语,想着谢墉悉心汲引本身,却老景苦楚,心中也不由黯然。

这日程赤城请阮元与钱楷咀嚼了日本味增汤,这汤汁是他自日本带来,又多加调配所成,甘美而不觉腻,阮钱二人都赞叹不已。钱楷也奉告阮元,他与谢墉家人亦自了解,谢家先人现下大多居于西北的嘉善县城以外,如果阮元有空也能够去看一看,阮元自也应了。这一日二人得借《群书治要》而归,想着也是不虚此行。

阮元见老婆言及诗画,顿时如同见了位了解多年的旧友普通高兴,自也笑道:“夫人,这女人既是经谢恩师传授诗句,那不管作诗的平仄之理,还是作诗的山川气象,应当都学了很多才是。我少年时学诗,是我娘和胡先生打下了根底,可厥后应举,谢恩师那一年的种植,但是有点睛之功呢。若不是恩师悉心教诲,我江南乡试,哪有中得第八名之理啊?”

谢家后辈先前早得阮元来信,天然践约在宅子外相迎,将阮元佳耦请进了正厅。一起之上,阮元环顾四周,只觉谢宅以内,四境萧然,除了稀稀少疏的花木,竟也无多少装潢之物。谢宅正厅墙壁之上,多有些浮泛的挂饰,想来其上本有些书画,阮元熟知谢墉为人,知他在宅邸中多悬手书书画聊以自赏,可此时谢家厅堂之上,除了一幅略显瘦硬的字帖,已是再无他物。

阮元听了,也模糊发觉木村蒹葭堂有应战本身之意,但对于这些古籍,本身均是了如指掌,又怎能等闲落败?当即回道:“木村先生,鄙人在国中也多见《孝经》注本,自称郑注孔注,可此中言语,常常有与其他史料大异之处。山井先生所据《孝经》,此中言道孔安国曾与伏生论及《古文尚书》,可据《史记》所载,孔安国生于汉文帝之末,汉武帝时方得成年治学,而伏生于文帝之时,便已九十不足,故有晁错寻书之事。按此年代,孔安国绝难见到伏生,想来是伪注之人不识史事,故而暴露了马脚。其实在下与孔府亦曾有过来往,若此书真是孔安国所注,鄙人自当为孔门先人欣喜,又怎会力主伪作之语?然友情之上,尚需实事求是,是以鄙人有此伪作之论。”

谢江听着,也回声道:“阮学使说的是,祖父活着之时,对作诗之法自有独到之见。并且啊,祖父活着最后那几年,最爱好的就是雪儿这个远房孙女了。那些年祖父把毕生所学所悟,都教了雪儿很多,如果雪儿今后也发愤作诗,自是最好,只是……”想到家道一日不如一日,谢雪将来想寻个诗书之家,只怕越来越难了,心中也不由难过。

木村蒹葭堂仍欲还口,可程赤城却在此时心念微动,忙陪笑道:“各位都是精于儒学之人,若因学术之争伤了和蔼,岂不是得不偿失?阮孝廉,老夫本日午宴已备下了,还望钱大人、阮孝廉一同进餐才是。鄙人家中有从日本带来的味增汤,口味甚是鲜美,还正要等二位见教呢。这学术之言就临时搁置下来,二位意下如何?”

程赤城见他神采,已知其意,也持续解释道:“钱大人是想问,木村兄是日本人,日本有锁国之令,他却如何来得这乍浦,是吗?哈哈,实在他确切不是公开到此,只是木村兄在日本听鄙人提及海内之事,不免心有所动,便想着来乍浦旁观一番。鄙人行走东海已稀有十年,这带他回乍浦,并驳诘事,只让他乘了鄙人的商船,在远洋处改乘划子,将划子驶入鄙人家中便可。常日出门也只坐车,倒是不会被外人认出来的。”

这时,忽听孔璐华在一边道:“夫子,快过来看,这幅牡丹画得真都雅,特别这花瓣,好圆啊。”阮元听了,也不由走到了孔璐华身边,这里是谢家正厅的东南角落,上面却还挂着一幅不大的画轴。画轴之上,一朵牡丹腾空绽放,花枝美好,花瓣和花叶都圆润有致,饱满风雅,却不溺于富态,反而有一幅开放气象。只用色未免艳了些,尚未达到大成之境,想来作画之人年纪尚小。阮元也不由问谢江道:“谢贤侄,这画笔法真是不错,只是尚稚嫩了些,仿佛不是恩师所画,却又是府上哪一名的佳作?”

随即,木村蒹葭堂也向程赤城说了几句日语,程赤城听了,转而向阮元道:“阮孝廉,木村兄对这《七经孟子考文》也很有研习,得知你在大清海内刊刻此书,也是实在佩服。不过他也想晓得,这大清海内,究竟是如何看这《七经孟子考文》当中的考据呢?此书虽是东洋远道而来,可山井先生此书所据,乃是日本国中足利黉舍翻刻的上古写本,那写本多数已是唐人旧本了。彼光阴本国王见了此《考文》一书,也赞叹不已呢。”他这里所言日本国王,乃是康雍乾易代之时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吉宗,一说此书能西传中国,也有德川吉宗暗中鞭策之功。

“夫子,这但是一举多得之事啊?”孔璐华道:“我看着雪mm啊,人也仁慈,作画作得好,你也说了,恩师他白叟家诗作得不错,那雪mm得你恩师真传,作诗天然也该有些设法才是啊?现下我们家里,文如对作诗之道一向不太懂,我随性惯了,教她又担忧教不好,这下有了雪mm,我们家里不管学诗还是作诗,都便利了很多。谢家眼下景况你也看了,雪mm如果往前任由谢家人许嫁,只怕读书人家见谢家式微,多不肯娶,平凡人家呢,雪mm也一定能和人家过到一起去。如果入了我们阮家,有我们两个姐姐护着,有你这个夫子在外支撑着,她后半辈子也安然啊。如许看,你纳了她入府,对阮家对谢家,都是一桩功德呢。”

“夫人,此次你如何……”阮元听了老婆之语,欣喜之余,不免有些迷惑。

程赤城道:“他二人是不是同一人,对我而言也不首要,只是他神情言语如此,若说只是个秀才,那也太屈才了啊?更何况客岁这位阮学使,迎娶了衍圣公府的孔贤人以后,这件事我们浙江通省皆知。他方才又说本身与孔府很有渊源,如许一来,老夫也不得不有些思疑了。哈哈,老夫本偶然交友官府,学政也有三年之限,即便是同一人,他来年也要离职了,看来老夫本也无需如此多心啊。”

阮元见状,也向身边谢家后辈问道:“这……这些处所,之前都是谢恩师张挂书画之处么?倒是为何,眼下只剩下这一幅画字了?”

谢雪见孔璐华如此开畅,更兼驯良可亲,一时也有些怕生。但看了孔璐华半晌,感觉这位学使夫人也大不了本身几岁,恰是位好姐姐的模样,心中防备,也垂垂放下了,遂道:“回……回过夫人,小女在家学的是恽太史作画,爷爷在的时候,就喜好恽太史的没骨之法,说是天然天成,便教了我一些,实在……实在小女学画也只五六年风景,算不很多好的。”她所言爷爷天然是谢墉,而恽太史则是清初闻名画家恽寿平,平生作画以不露锋芒的没骨之法见长,所绘牡丹繁华高雅,恰是大多女子所好。是以谢雪学起画来也是水到渠成,一点即通。

“夫子你在说甚么啊?”不想孔璐华态度却非常必定。“夫子也说了,这谢恩师对你有授业之恩,那他家有难,我们天然应当倾力互助才是。夫子无需担忧,你如果嫌开支不敷了,我把我的钱给你捐了,不也就够了?”

就在此时,门外俄然响起一个声音,道:“程先生,你说本日会有高朋到访,却不知是甚么高朋,可否……可否让我一见?”此人说的确是汉语无误,可发音生硬,腔调也有些奇特,倒好似常日只读书不说话,此时俄然出言相询普通。

但是,言者偶然,听者成心,孔璐华爱好谢雪之余,心中也垂垂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法……

程赤城笑道:“秀才?哈哈,只怕此人身份,远非秀才可比啊。那位钱大人守制之前,在朝中做到五品,可这位阮孝廉风采言语,可绝非平常秀才所能及,乃至我一时看起来,他倒是比钱大人更有风采呢。老夫查过钱大人同科进士,恰好有一人便是姓阮,此人升迁之速,乃我大清仅见,入朝九年便已做了从二品学士,眼下正在浙江做学政呢。不信,你且来看看?”说着从身后取了一册《缙绅录》翻到浙江一页,上面提督学政之名,便是阮元。

钱楷不由轻声对阮元笑道:“阮孝廉,你意下如何?”

湖州与嘉兴相隔不远,不过半月,阮元的督学之事便已经结束,随即备好行装,暂向北面嘉善而来。这一次孔璐华也想同业,阮元便没再回绝。二人到了嘉善县外水路,便即下船登岸,很快便到了谢墉寓所。

话音未落,一个服饰奇特的老者走了出去,他打扮与阮元、钱楷、程赤城三人大异,交领大袖,倒是很像古画中的服饰。程赤城见了他,也答复了几句,可他说的话阮元与钱楷竟一点都听不懂。

木村蒹葭堂听着,也一时不敢信赖,道:“程先生,这秀才姓阮,学政也姓阮,倒是不假,可仅凭这些,你也不能说他二人便是同一人啊?”

“夫子还真是天真啊。”孔璐华道:“你常日修书,虽说也有你的来由,可我看着,总也算不上急需之举。可谢家道况,本日我也看了,如果我们再不布施一番,只怕再过一两年,他们就要典卖房产了。当时你多数也不在杭州了,想布施他们也布施不得了呢。如此急需之义举,夫子就算不做,我也要帮夫子一次才是啊。谢大人既然是你的恩师,那我也该称他一声恩师呢,夫子说对不对?再说了,本日见了雪mm,我看着也喜好,如果你不嫌弃,也纳了入府,与你做个妾如何?”

又看着木村蒹葭堂对钱阮二人非常不解,也只好将二人来源解释了一番。提及钱楷是五品京官,在家守制,阮元则是本地秀才,因家中殷实,主动刊刻了《七经孟子考文》。这木村蒹葭堂原是贩子,却颇好文艺之事,听到《七经孟子考文》,自也面前一亮。

木村蒹葭堂听着也是半信半疑,但眼看午餐期近,也不肯再留意此事。而后数日他便回了日本,以后再未出国,这便是后话了。

阮元有些不解,也问道:“程老先生,你刚才说将划子驶入你家中,这……这又要如何方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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