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步入翰林
想了想又叹道:“蔡君谟只说夏竦奸邪,可如果局外之人,只怕还觉得他倾陷别人呢。但不管如何,他终是个君子,这篇字写得也不错。”说着取过一方小印,盖在蔡襄笔迹之旁,此次书法赏识活动就算结束了。
乾隆笑道:“不错,你这《旧唐书》,是卢见曾府里的钞本吧?”
钱楷问道:“如果如此倒也有理,渊如兄,我等为官,皇上让我等做甚么,我等便做甚么罢了,也没甚么好活力的啊?”
走过两重门厅,便是勤政殿了,远远只见勤政殿正中,坐着一人,那人须发皆已斑白,但走得近些,便可见他眼中自有一股通俗气度,固然年近八旬,但身形安闲,如同刚过花甲之人。阮元也已和乾隆见过两次,但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看清乾隆样貌。
钱大昕倒是不在乎,道:“实在裴山啊,这姓名宗谱之事,自明之前,大略是士人自作,本来当不得真。裴山便是入了钱氏,那便是老夫同宗!如何?实在伯元,老夫明天来这里,另有一件事要奉告于你。前日皇上听闻老夫在京中,召见了老夫,说翰林眼下大多老病,不堪大用,让老夫闲来有空也到翰林院帮手,充教习之事,如何?渊如眼看要改部了,但你和我这位同宗侄子,我看也都是不错的人才呢!”
阮元三次测验,名次均在前线,是以在不久后翰林院的榜单之上,阮元不出料想,成为了翰林院庶吉人。
孙星衍点点头,愤恚道:“哼,教伯元读书?伯元教他读书还差未几。”
汪廷珍正在犹疑,凝神一想,已然会心,在清朝,有功名而不仕官,还是平常民人,但读书人一旦仕官,就要被列为“臣”了。乾隆对官方不仕生员、举人,常常有所疑忌,可大家中了进士,便要恪守臣节,君臣之义,尤重于君民之义。而清朝到了乾隆年间,对大臣的规制已极其严格,平常臣子即便心有他念,也绝可贵逞。故而乾隆对新科进士的言语,反而会宽允很多。
但这些话,也不便利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说,思来想去,未免有些难过,便提早辞了阮元与钱楷,先自行回家去了。阮元和钱楷则商定,若今后一同窗习清字,定要在散馆时一决胜负。
钱楷道:“本来渊如兄只得改主事,乃是和珅之故,渊如兄才学绝世,只得个六品实在低了。可渊如兄,那和珅是旗人,伯元改学汉书,不是应当离他远了些吗?”
阮元也只好照实以答:“回皇上,这《旧唐书》臣亦未见刻本,只家中祖父曾传下抄本一部,故而幼时便即读过。旧书行文烦复、后代掌故未出,此是其憾处。然旧书凡遇帝王大事,书之甚详,政令制诰,亦多传播,所谓鉴于旧事,有资于治道,旧事不备,治道何循?故而臣对这《旧唐书》更侧重一些。”
钱大昕也笑道:“伯元,你是见我在都城里孤傲,给我找了个本家后生,是也不是?裴山,你我天然有缘,或许八百年前,你我祖上还都是吴越钱王呢。”
“你所言不错,是朕看得迟了。”乾隆倒是并未责备钱大昕,实在乾隆心中一向留有分寸,对于戴震、钱大昕这些成名已久的海内夙儒,乾隆都非常熟谙,晓得他们没有反对朝廷之意,最多不过是平常著书之时颁发些小我定见罢了。并且他们素无不对,若无端加以惩办,只怕大损民气。故而戴震抨击程朱理学,钱大昕常于史论中借古讽今,他都不去在乎。但对于本身所知未几的官方生员举人,却常常因言成罪。并且乾隆在位最后几年精力渐衰,因“诗文犯禁”而定罪之事反而日渐消弭,他这般言语也能自圆其说。
阮元听了,当即大喜,道:“能得先生教诲,阮元自是不堪幸运。”
“只是今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啊。”孙星衍不由感慨。“伯元,不瞒你说,王中堂与那和珅,这一两年来,已是水火不容,这一点,大师都看在眼里。固然眼下朝中还是承平无事,可只怕终有一日,这层窗户纸还是要捅破的。伯元,你座师是王中堂,入了翰林,却要受和珅教习,今后何去何从,可要想清楚啊。你才学兼优,兄长实在不肯……不肯看到与你为敌那一日……”说着说着,言语之间,也充满了难过之情。
“近年来,内阁翰林当中,臣工大多老迈,前日上书房教习,竟有多人数日不至。朕成心重新任用内阁翰林之人,只是尚需光阴。故而本年的翰林院教习,朕想让你插手。你不肯仕进,那朕便不予你官职,只给半俸,五日一至翰林院,如何?”
“多谢裴山兄见教,今后的事,小弟必当三思而后行。”阮元见钱楷诚心,也便坦诚以待。
“不错,恰是蔡襄。”乾隆仍未昂首,道:“朕前日看《宋史》,只觉蔡君谟也是小我才,他在外救荒安民,在内裁抑度支,均有能名。昔日朕只当他直言敢谏,并无实绩,是朕藐视了他。”
或许对这统统最为对劲的,也就是阿谁自以为能够玩弄天下人于股掌之间的乾隆天子了。
“回皇上,臣少年之时,对《周礼.考工记》一节,便颇多兴趣,前些年在考工车制方面有些贯穿,故而毕集群书,精研了一番。不想正合皇上策问,是臣之大幸才是。”
阮元赶紧称是,但阮元却并不晓得,江春不但在数日之前向乾隆送来了一封遗信,更是在此中对阮元赞誉有加。但乾隆体味了阮元为人委曲以后,却并未向阮元言明此事,因为他清楚,将来对阮元封官授职之人,只能是本身。而阮元所需求铭记的,也只要本身所加恩赐。至于阮元和江春的干系,在外人看来,最好是二人并不相干。
“他二人座师本来是王中堂,恰是君子君子之类。可现在入了翰林,只好称和珅一声恩师,将来朝堂之上可如何是好?眼看和珅权势日盛,可不要失了正道,助纣为虐才是……”
“娘……孩儿做到了……科举这条路,孩儿走到最后了……”想起十八岁那年,本身县试尚未取中,林氏便已离世。本身童蒙之时,最早教本身读书之人,便是母亲,本日读书有成,本该第一个让母亲晓得,但是母亲早已长眠雷塘墓中,看不到阮元考中进士了。想到这里,心中也不由一阵酸楚。
阮元眼看乾隆对本身如此体味,天然不肯扯谎,道:“回皇上,臣的祖母,是广达先生本家表姐,广达先生确是臣舅祖,臣少年之时,也曾在舅祖家中读书学习,进益很多。”
“嗯……江苏仪征阮元……不错,你殿试里那一道‘考工记分歧周礼’,全场进士,朕以你为第一。阮元,你可曾精研周礼?”
“第二甲第三名江苏仪征阮元!”
只见殿后一乘软舆,垂垂行至殿前,软舆上缓缓走下一人,天然便是狷介宗乾隆天子了。眼看乾隆在宝座上坐定,乐工领奏隆平之章、庆平之章,大学士将黄榜授予礼部尚书,张了榜文。鸿胪寺官员唱名道:
所谓《开成石经》,是唐朝官方刻于石板的十二部儒家典范,自刻成以后千年,一向保存在西安。此时考据之风大盛,故而学者们都但愿以唐人版本为底本,重新订正儒家典范。毕沅此时上书,便是因学者之议。
“第二甲第一名浙江嘉兴钱楷!”
“裴山说的是。”那彦成绩站在阮元等人身后,这时也小声道:“各位兄长、伯元,以后入殿,如果皇上有言语相问,照实答复便是,我等既然寒窗苦读这些年,直到这勤政殿前,便自是存了忠君报国之心。皇上知我等忠心,天然不会难堪于我等。”
阮元眼看乾隆明察之余,更显温情,心下自是感激,可想到江春命不悠长,自也心下黯然。赶紧叩首过了,便筹办拜别。忽听乾隆又道:“阮元返来,有一件事你需明白。”
阮元听了孙星衍所言,一时也沉默不语,从父亲、江昉到朱珪、王杰,这些人没有一个喜好和珅,更感觉他是清朝之一大害。可一旦入了翰林,就不得不与和珅更多来往,将来如何把持心性,如何应对和珅,又如何不孤负了王杰与朱珪的一番汲引,实在想不清楚。
乾隆道:“阮元,你二甲第三名的名次,是朕之前就拟好的。你现在才学,在朕看来就是这个名次,你可清楚了?”
此人阮元倒是未识,看他边幅,略为清癯的面庞当中,眼部微有红印,似是因故伤了眼睛,故而致此。
“也是他咎由自取。宣仁临朝,悉改熙丰弊政,而于蔡确事不免过当。这几句话,朕记得可有不对?”这是钱大昕在《十驾斋养新录》中所言,此时乾隆说出,语气如常。但乾隆如此表示,倒也在料想当中,清时因言罪人之事,常常是官方自行揭露。但乾隆为了揭示其“天威”,常常听之任之,成心促进悖逆之罪,倒不是他主动寻人不对。故而此时是把本身当作了临朝听政的高太后,而非吴处厚,说吴处厚咎由自取,天然和本身无关。
这时忽听乾隆叹道:“广达,广达……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啊……”
钱楷的这位先人名叫钱薇,在江南素驰名誉,故而阮元和孙星衍听他说了,一时便也晓得。杨吉则不免有些感慨,道:“钱相公,那钱垂白叟他……这科举都白考了么?”
阮元也笑道:“裴山莫要谦善,这几日我已听闻了,裴山书法乃是京中一绝!似我这笔迹草率之人,正要和裴山为友,好好学一学才是!”
眼看二人密切无间,钱大昕自也欣喜,可听到二人提及书法之语,当日乾隆召见之事,却又一次闪现在本身面前。
阮元赶紧再次跪下,等候乾隆旨意。
但是不久以后一日,孙星衍又来总商行馆找阮元谈天。无独占偶,钱楷这一日也来了行馆,想和阮元商讨翰林之事。
钱大昕听乾隆语气,虽有所指责,却未起火,想来对本身入京一事也不甚在乎,便走上前来看那书法。一时只觉字体圆融,通达之间又不失端方,又见头三个字是“澄心堂”,知是北宋蔡襄书作。他不敢坦白,便道:“回皇上,是宋人蔡君谟手书。”
听得引见之人,共有六十余人,想是成绩较优,能够立即授予翰林职务,或六部学习、出外为知县之人,没有念到名字的进士只好临时等候,如果朝廷有官职空缺,才气再行叙用。
这时恰好杨吉走进厅堂,奉上茶点,听孙星衍这句话,不由得问道:“孙相公,你说伯元入了翰林,教他读书的人,是那和珅么?”
圆明园中的碧桐书院,是乾隆常日赏识画作之处,这一日钱大昕便被带到这里。施礼已毕,只觉乾隆仍自不动,略抬开端看时,乾隆仿佛正在赏识一幅书法真迹。
阮元想起钱楷也一定善于清字,不由笑道:“裴山,这一次我们可公允了,之前你在四库馆的书法功底,只怕此次用不上了啊?”
耳听得礼部官员叫到本身名字,汪廷珍便也入殿去了。接着是刘凤诰、钱楷、李钧简,前面便是阮元。
“你有所不知。”孙星衍道:“和珅固然是旗人,但清字公文,常常是边疆军事防务之用。和珅不擅军事,故而这些年来,边疆军务,和珅参与一向未几。而和珅的翅膀,大多也在中原。伯元,你去习汉书,恰好是和珅教习多些。只怕……只怕有朝一日,你也会碰到我这般难处。”
想了想又道:“阮元,你有两条,是全场之冠,只是中间又稀有条,气韵显得少了些,故而朕取你二甲第三名。这其一是周礼,其二,便是这新旧唐书之辨。朕看全场士子,大多尊崇欧阳修《新唐书》,有说《旧唐书》更优的,却说不出以是然。只你这一题,尊旧唐而层次清楚,若非熟读诸史,不能如此,这《旧唐书》你看过多少?”
这时朝廷当中,阮元改习汉书的事,王杰天然不对劲,可钱大昕暂充教习一事,也让和珅不能完整如愿。总之,没有人对乾隆的决定完经心折。
钱楷却问道:“先生,我传闻渊如兄入翰林时,便已是榜眼编修,他才调出众,翰林散馆,当持续留在翰林以备文章之用,却如何改部了呢?”本来翰林最优之人,散馆后足以留在翰林,散馆时名列二等的才会改任六部。依孙星衍才调,似不至于改部。
二甲进士在丹墀处施礼便可,以后回到本来贡士行列中。
先前蒲月一日,一甲三人的修撰编修职务已经授予结束,故而汪廷珍有此一说。钱楷看他严峻,也不由得笑道:“瑟庵无需烦恼,我在都城这很多年,进士也见过些的。都说引见之时,皇上言语便如平常,毫不至于难堪于你。只是引见不至,会被降到三甲之末,本日我等都到了,天然不消担忧。”
钱楷道:“便是如此,伯元没来由改学汉书啊?和珅又是如何说的?”
只是这个时候,阮元也不清楚将来还会产生甚么。
眼看进士传胪礼毕,一名礼部官员又出来宣旨,道:“奉天承运,天子诏曰:蒲月七日,着以下人等,至圆明园勤政殿引见!胡长龄、汪廷珍、刘凤诰、钱楷……阮元、张锦芳、施杓……那彦成、达林、刘镮之……不得有误,钦此!”
乾隆神采稳定,道:“无妨,这殿试看得便是你等进士学问多少,你有学问,便应取在前线。似晏同叔那般临场换题,朕却觉得多余。”晏同叔是北宋宰相晏殊,因以神童入试,临场改换本身之前熟谙的题目而闻名,这里乾隆是反用其意。
“那……那今后如何办?伯元,和珅如果找你要钱,咱可不能给啊。”杨吉嘴上倒是很硬气。
这日和阮元同来看榜的另有钱楷,看着二人都在庶吉人名单之上,钱楷也不觉笑道:“伯元,你说当日出场之时,我等五人相聚,本日看来,是多么缘分!西庚、瑟庵授了修撰编修,在翰林院,你我和绎堂,授了庶吉人,也在翰林院,看来是上天必定,我等五人要做平生的同窗啦!”
“第一甲第二名江苏山阳汪廷珍!”
但乾隆想了想又道:“只要一点,朕感觉他做得不好,夏竦罢枢密使,韩琦范仲淹在位。他直言韩范为贤,也就罢了,直言夏竦为邪,未免过分。毕竟同朝为臣,如有不是,也当温言以进,怎能动辄称别人‘奸邪’?这般言语,实在不当。”
回想起这些,看着身边的阮元和钱楷,钱大昕也不免为二人前程感到不安。
而殿试之前,考生须将父祖三代姓名家世填写清楚,乾隆晓得本身祖父是阮玉堂,不是难事,但从阮玉堂遐想到卢见曾,足见乾隆对于大小官员了如指掌。只好照实答道:“皇上圣明,臣祖父……祖父曾任游击,在扬州亦闲居多年,彼时与卢大人有旧,便誊写得旧书一部。不料皇上如此体恤,此等小事,竟要皇上过问。”
胡长龄天然大喜过望,他文才出众,却从未想过得中状元,此时天然冲动不已,但礼部官员早已站列身前,也强做平静,上前跪倒。
阮元复试成绩是第九名,故而大抵想着,殿试既然只考策论,本身应当名次也在九名前后,故而鸿胪寺唱名之时,本身并未想过最前面的名次会与本身有关,这时唱名到了本身,倒是第六名的位置,也不觉暗自冲动,步子也比平常迟缓了很多。
“朕晓得了。”乾隆打断道:“你的《廿二史考异》,朕看过一些,你是个聪明人,归去筹办就是。”钱大昕方才觉悟,之前乾隆和本身提及蔡襄之事,便是要提示本身,即便本身不喜和珅,也没有还价还价的余地,只能同和珅同事翰林。
乾隆看着面前这幅书法,一向没有昂首,只说道:“是钱大昕吧,你去官不仕十五年,让朕好找。你且过来,看看这是何人所书?”
他此次重回都城已住了三年不足,但他本不肯再参与宦海之事,故而除了常日学者间交换学术,也没有和其别人来往。原想着本身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乾隆也不会在乎。可这一日,俄然宫里来了一名内监,也未申明出处,便说皇上召见,让钱大昕赴圆明园一叙。钱大昕想着乾隆毕竟耳目浩繁,本身来都城暂住,也并未成心坦白,想得知本身行迹也驳诘事。只是乾隆夙来多疑,只恐本身隐而不报,会遭乾隆多心。故而前来之时也很有些忐忑。
彭元瑞与钱大昕干系不差,但钱大昕这些年来也素知和珅名声,这时听到和珅名字,不免犹疑,道:“回皇上,臣……”
汪廷珍自也出列,到御道另一侧跪倒,出列进士,只要一甲三人。
“你只称臣便是,当日是你去官不归,并非朕夺你官职。”乾隆又道:“你说他果于进取,但朕看来,此乃人之常情。至于倾陷别人,他不过说得几句话罢了,大臣起落,在君不在臣,并非他所能决定。纵有奸恶,不太小奸小恶罢了。如果这等人都容不下,只恐朝廷当中也无人可用了。”
“第一甲第一名江苏通州胡长龄!”
乾隆先前一番恩威并施,已让钱大昕对以后乾隆所言之事,难以辞却,此时也只好道:“回皇上,臣本年也六十二了,只怕已是老迈无用,翰林之事,臣也……”
此时听杨吉所言,阮元也只要一阵苦笑,道:“杨吉啊,翰林授职,是皇上的意义,如果我还想仕进,就不能违了皇上旨意啊。”
阮元一听,不觉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这书确是本身祖父阮玉堂在扬州之时,从盐运使卢见曾府中誊写而得。他童年时家中曾遭暴雨,这书散逸了很多,但阮元早已将剩下的三分之一尽数通读,又兼本就博学,作答殿试却已应对如流。而平常举人即便进入殿试,却有近半之人因《旧唐书》向来不受正视,竟连《旧唐书》甚么模样都未见过,阮元仰仗三分之一的《旧唐书》、本已兼览的《新唐书》和《资治通鉴》唐纪部分,在这一题上天然不出不测的一枝独秀。
眼看阮元神采言语,确是诚心,乾隆也更加放心,道:“当年卢见曾的事,不但刘统勋力主他无罪,你江淮盐商,着力也自很多,特别是广达……阮元,江春江广达,是你舅祖,是也不是?”
说到这里,乾隆终究切入正题,道:“钱大昕啊,朕晓得你早无仕官之念,是以你入京三年不来见朕,朕不怪你。只是本日另有一事,朕但愿你不要请辞。”
“臣觉得,吴处厚以车盖亭诗构陷蔡确,与李定构陷苏东坡并无二致,蔡的当然是奸臣,但惩办奸臣,亦不成失了大抵。吴处厚终不得志,也是他……”但此时钱大昕俄然想到,乾隆以笔墨之失,滥加悖逆之罪,为数一样很多。本身对吴处厚毫不客气,实在也是不满乾隆猜忌之心而至,想到这里,一时不免有些语塞。
“朝廷之事,自古难随人愿。”钱楷俄然说道:“伯元、渊如、杨兄弟,你等或许不知,我祖上在明朝时,也是做过官的。先祖懋垣公,国朝《明史》也有传记。先祖当日中了进士,授了给事中,也是意气风发,想着报效朝廷,一时知无不言。可当日前明世宗天子宠任郭勋,先祖眼看那郭勋犯警,数次上表弹劾。可前明世宗天子不但对那郭勋不闻不问,却夺了先祖的官,先祖仕进没过得几年,便被免了职,而后再没进过宦海。只是眼下和珅之势,十倍于当年郭勋。伯元,在这朝堂之上,你自要慎之又慎才是。”
“两年。”乾隆语气仍然安静,道:“这两年都有会试,新科庶吉报酬数很多,天然需求教习。朕也需求等上两年时候,才气将翰林之事安排安妥。两年后你若自发不能再任,便尽管拜别,朕不留你。”下一年是乾隆八十大寿,变更升赏之事天然很多,故而乾隆也需策画一番。
实在乾隆之以是记得阮玉堂和卢见曾,也是因为这两件事,都是本身办错了的。阮玉堂罢官之事,厥后他已查明,乃是鄂容安偏信之故。而卢见曾身故囹圄,厥后更被发明证据不敷,故而他规复了卢氏子孙客籍,卢见曾的孙子卢荫溥,之前在殿试上中得进士,也被乾隆安设在翰林院中,觉得赔偿。这一科进士当中,又有卢见曾另一孙辈卢荫文顺利落第。只是他帝王之心太盛,即便有错,也不肯说出来罢了。这时成心如许一问,也是成心震慑阮元,让他觉得天子公然明察秋毫,以后不敢坦白。
直走得数步,阮元方才平静下来,步子渐趋安稳,走到丹墀之下施礼已毕,又回到行列当中。鸿胪官员仍在唱名,那彦成在二甲第三十二名,也是进士出身,几位熟知的同榜同窗,都获得了不错的成绩。
阮元见孙星衍闷闷不乐,想来改部的事,他一向挂念于心。也笑道:“渊如兄放心,若小弟哪一天,分歧渊如兄情意了。便请渊如兄与我割袍断义,小弟绝无牢骚。”
钱大昕听着,也不免有几分惊惧,但思来想去,既然乾隆已经晓得了他文中原话,再行讳饰也是无用,只好照实道:“回皇上,臣……臣确是如此著作,皇上明察。”
钱大昕眼看再无谦辞余地,只好伸谢皇恩。可乾隆又说道:“你既不再请辞,便归去筹办罢。明日去翰林院,同和珅、彭元瑞他们知会一声,朕也同知他们,断不会将你拒之门外。”
孙星衍道:“恰是那和珅建议皇上,改伯元习汉书。和珅说的倒是振振有词,说陕西巡抚毕沅前日上表,但愿朝廷重新订正西安的《开成石经》,故而翰林需求精通汉书,能够检校石经之人。又说伯元你精于礼学,本是此中人才。哈哈,就这几句话,皇上竟然听了。”
阮元一听,也暗自有些心惊,他上一年写成《考工记车制图解》,随后即由江春出资,呆板刊印。但即便如此,只怕乾隆也难以晓得,想来是天子圣明,对新科进士优长之处,一眼便知,不觉有些迟疑。自谦之言,他早已筹办恰当,可听那彦成所说,乾隆一定喜好故作谦辞,相反照实以答,或许乾隆也不会指责,便鼓起勇气,道:
眼看到了蒲月七日,六十余位引见之人,已齐聚勤政殿前。各位进士,大多数都未曾涉足圆明园。目睹这里雕梁画栋,不亚于宫城,更兼地形空旷开阔,比宫城更有一番意境。不觉流连立足,多看了半晌,直待礼部官员提示,各位进士才站好行列,等待乾隆召见。
“那和珅懂甚么石经?”孙星衍怒道:“当日散馆之时,我文章中援引《史记》里一句‘窮窮如畏’,原想着典出《史记》,凡人应当识得。可和珅做了甚么?他说我这是别字!因文章中被认定有别字,我一等的文章,便改了二等。可这是他本身不读书,还是我写了别字?大师内心清楚!这般不学无术之人,做得甚么翰林教习?他改完我六部以后,还派人到我家,说只要出些银子,便授我五品员外郎。这般公开卖官鬻爵,另有廉耻在吗?我一言不发,直接送客。厥后,便如你二人所见,只得了个六品主事。但这身鹭鸶补子,我穿起来,就是比那白鹇舒畅!”清朝文官六品用鹭鸶补服,五品用白鹇补服,故而孙星衍有此一说。
“先祖讲学为乐,也不在乎这些。”钱楷看起来倒是很安闲。“只是那以后,我家再无仕官之人,到我这一代,家中实在贫寒无依,才只好又出来应举。伯元,你说过你家中也不余裕,可你如果想着把为官之路走下去,前面的事,可要有分寸才行啊。”
不想此时孙星衍却道:“你二人的事我已晓得了,我在翰林有旧,故而晓得,你等学习之事早已定了。裴山学习清字,伯元要学的,乃是汉书。”
“第二甲第二名湖北黄冈李钧简!”
阮元道:“先生,渊如兄这般境遇,实与他才学不符。待他日我见到渊如兄,问问他此中原因好了。先生,这翰林当中,但是另有甚么难处不成?”
乾隆让寺人收起书法,这才看着钱大昕,面色平和,殊无愠色,道:“不过,提及这倾陷别人,宋人当中,朕还记得一人。钱大昕,你说吴处厚此人如何?”
“这……这不好办了啊?伯元,你不是说翰林院是最短长的处所吗?如何,如何又跟和珅碰到一起了?要不如许,你去和皇上说说,咱别去翰林院了,咱也去刑部,和孙相公一起办事多好?刑部离我们这里又近。那天那相公不也说了?翰林和六部,也没那么大差别的。”
这时身后一个声音道:“没想到啊,伯元,这一举落第不说,还授了翰林院的庶吉人。老夫看你们这些年青人啊,还真有点恋慕呢。”转头看时,本来是钱大昕到了,阮元赶紧作揖拜过,也向钱大昕先容了钱楷。钱楷天然早闻钱大昕之名,只是无缘一见,这时不免奖饰了几句。
“传闻是和珅的意义。”孙星衍道:“此次我改了刑部主事,到了刑部,几位大人便与我提及了此事,几位大人与嵇中堂干系都不错,晓得此中原因。实在皇上最后议定时,嵇中堂见你二人年纪虽轻,学问却已不浅,便一力保荐你二人学清字。王中堂也对你二人赞成有加,故而附和了嵇中堂之言。”
引见之前,另有一次朝考,只要阐扬普通,名次也不会有太大窜改,阮元朝考成绩是第十名,仍然名在前线。
胡长龄是状元,天然第一个入内,眼看上面就是汪廷珍和钱楷,汪廷珍也不觉有些严峻,笑道:“裴山、伯元,我等一甲三人前日授官之时,只觉皇上寂静,天威难测,如果上面到我的时候,有甚么不铛铛之处,可别笑话我。”
“第一甲第三名江西萍乡刘凤诰!”
钱楷也笑道:“辛楣先生有所不知,鄙人先祖明初乃是陶氏,厥后过继于钱氏,才改了钱姓。不能与辛楣先生同宗,实在遗憾。”
钱大昕精于史乘掌故,听乾隆所言已知其事,便答道:“回皇上,草民大胆,觉得蔡君谟称夏竦奸邪,乃是正论。夏竦为人果于进取,倾陷别人,史有明文,如此心术,称其为奸邪,草民觉得并无不当。”
所谓清字,即本日所称满文,清朝首要文书,常常要用满汉两种笔墨,故而固然清字利用越来越少,朝廷却一向需求培养会写清字的官员。阮元和钱楷听了,也各自点头。
钱大昕道:“若说难处,第一应是清字,这翰林学业,常日与你等读书作文,并无辨别。只是翰林今后掌国史笔翰,记录祝文之事,故而会令庶吉人自清字汉字当中,择一学习。清字诏诰文书未几,但大多触及边防要事,故而首要拔取年青强记之人,如果学成了,今后常常会被重用。伯元、裴山,你二人都是江浙出身,只怕学习清字,并非易事。”
次日,统统贡士齐聚太和殿前,行传胪大礼。九十八名贡士无一黜落,全数参加,身着朝服,冠三枝九叶顶冠。吉时将至,只听殿后一个声音道:“皇上驾到!”太和殿广场上文武大臣,新科贡士,便一起膜拜在地。
钱楷听了自也不甘逞强,道:“伯元,这书法讲的是一法通,万法通,有这些年四库馆的功底在,我甚么字写不好呢?待你我进了翰林院,我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工夫!”
礼部大臣领阮元施礼已毕,乾隆打量了阮元一会儿,道:
阮元不解,抬开端看乾隆时,只见乾隆眼中竟有一丝落寞,但这丝落寞也不过闪现于半晌之间,再定睛看时,乾隆早已规复如常,道:“阮元,你才学朕已晓得,一会儿便出去罢。只是……你舅祖现在已然病入膏肓,你如果有空,也给他去封信,报个安然。”
钱大昕只好再次膜拜在地,听乾隆旨意。
钱楷听了,也不免有些惊奇,道:“渊如兄,按朝廷常例,年青庶吉人,常常学习清字,如何到了伯元这里,竟然改了?”
钱大昕叹道:“此中原委我也不甚晓得,渊如此次实在可惜,本来想着他即便改了部,也能授员外郎,可最后我传闻,朝廷里只授了主事,真是大材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