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将军令与秋子梨（十）
“他今后的路可不好走。”师父俄然轻声道。
余玠紧绷着脸，慎重道：“阿心，你莫要担忧，你于我有拯救的恩典，我断不会只随随便便地将你抬进门，必然是凤冠霞帔明媒正娶地迎进家门。只是，我暮年间原有一房正妻，结婚不到一年便病逝了，若你师父不怪，便少不得要委曲你担着后妻之名……”
“如何？喜幸亏此住着，不想回临安去了？”师父笑道：“如果喜好，何不悠长地住着，管他斗转星移、朝代更迭，我们只在此过我们的，何如？”
在安丰镇又逗留了一夜，无话至天明。翌日出城回临安，出城门时，正赶上安丰军出城操演，穿城而过，我和师父同旁的那些行人一样，扎堆靠边站着，好教安丰军先行痛过。
次晨一朝晨，师父背起那袋沉沉的秋子梨，我便只需提上已晒得半干的龙胆草，这就离了山间的小屋。出门时，师父连门都不落锁，这么精美的小屋，里头用物又一应俱全，我提示师父还是要落锁才好。
师父一张口，咬住那枚赤爪果，顺手屈指在我的脑袋上悄悄一叩，含混道：“还是迷恋俗世浮华。既想要归去，一会儿将那些药材收拢划一，今晚早些歇觉，明日一早我们便回临安城。”
我这才扭过脸，跟着师父往山下去。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坐到师父身边的一块大石上，端起跟前的茶盏，抬头一口吃尽。待我喘平了，又忍不住转头向来路张望，恐怕余玠再跟着过来。幸而，过了好久，也未有甚么动静。
我怔怔地望着，直至余玠领着长长的安丰军步队走远后，我才回过神，和师父重踏上归程。
“我要这东西何为。”我敏捷地将那铁质狼头带饰塞回余玠手里，仓促道：“阿心就送到此处，余将军好走。”
我连声应下，内心说：旁的都不打紧，茱萸巷底那间生药铺子，倒是我最舍不得的，我记不得家在那边，先前跟着师父在北边四周流落了好久，直至有了那间铺子，我同师父一起在那边噜苏且安宁地度过每一日，我便觉那铺子就是家了。试问，若非万不得已，怎会有人肯抛家的？
下半晌，我将收采来的一袋子龙胆草与一袋秋子梨清算妥当，回屋见余玠睡过的席榻犹在，竹帘也还挂着，遂将一利用物皆收了起来，只留了本身睡的席榻。也不知下一回再来是甚么时候了，山间湿气重，但望待我和师父分开后，这些东西莫要受了潮气生出霉斑来才好。
余玠神采一缓，从腰间的踥蹀带上扯下一件冰冷的铁质物件塞到我手里，“这是我在军中的私信，军中大家皆识，便以此为凭，你且拿着它，好生等我来提亲。”
这下我完整慌了神，那铁件在手里仿佛着了火普通烫手。我摊开手，托着那铁件囫囵看了看，也不敢看细心了，只大抵看清是一枚砥砺邃密的狼头带饰。
我仓猝低下头，往人群后缩了缩。幸亏，余玠高高地端坐顿时，并未瞥见在路旁站着的我和师父。
“这处所，只要我和师父，天然是好的，只是……”我拈起一枚赤爪果，奉迎地送到师父口边：“只是临安城里的铺子要如何是好？也不能总教吴甲殷乙他们顶着，另有茱萸巷的那些邻里街坊，我也会驰念他们。玉枝年里就要出嫁了，我还说定了要去送嫁的呢。”
“这屋子藏匿山间，外人难寻，实不必锁它。”师父拍拍我的肩膀，催道：“别瞧了，快走罢，今后勤来采药便是了。”
我细心回想了一下，确切无锁。
离得比来时，我乃至瞥见了他腰间躞蹀带上，那枚本来要赠送我为信的狼头带饰。说不清是为何，我总觉那带饰上的狼头仿佛有生机儿似的，从我身边过期，仿佛冷眼瞥了我一眼。
紧赶慢赶，终在入暮前到了安丰镇。约莫是因为安丰军找回了他们的主将，又因蒙古军崩溃北退，城防也不似我们出去时那么剑拔弩张了，镇上一片平和。
师父不觉得然道：“我们来时，屋子可锁了？”
“余将军莫再说了。”我踧踖不已，仓猝打断他。
“我们明日就要归去了么？这么快……”我吃惊地睁大了眼，将那三两间小屋环顾了一圈，心底生出了些不舍。
他的脸绷得更加紧了：“难不成，你已有婚配？”
我站在人群中，迎着刺目标日光，眯眼瞧着烈烈扬扬的旗号从跟前过，大旗以后策马领头的那人，恰是余玠。师父将他血污班驳的铠甲扔下了山崖，他又换了一副极新的，闪着寒光，从我跟前走了畴昔。
师父在崖边坐着，悠然吃着茶，见我跑着返来，瞥了我一眼道：“背面有财狼豺狼撵你么，跑那么急何为？快来吃盏茶缓缓。”
师父意味深长地冲我勾起了唇角：“虽不好走，却走得仰不愧天，叱咤疆场，名看重史，也不枉你救他这一命。”
师父倒也不再诘问，转而提及了本幼年雨，龙胆草长得踏实，秋子梨的药性也格外强些，叮咛我一会儿将前些日子他收采来的龙胆草与秋子梨清算清算，明日带下山去。
“没，没有。”我自发着常日里还算能言会道，这会子口舌便笨拙了起来，连句像样的话也说不上来。
“没，没如何。”我鲜少有事儿瞒着师父，可方才的事儿，我涓滴都不想提起，特别是在师父跟前。我摸摸红烫的脸颊，敷衍着躲开师父的问话，接过赤爪果，渐渐地吃着，可究竟是酸涩还是甜腻，一点儿也没留意。
说罢我一回身，头也不回，顺着小道一口气儿跑回了山崖边的小屋。
我内心格登了一下，转头看了师父一眼。
“阿心，你的脸如何了？红得与赤爪一样。”师父一面打量着我的面色，一面从茶具旁的小碟子里拈了一枚糖渍过的赤爪果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