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朝散尽仙人道，九重天阙从头参
“一瓶血、一条筋、几块肉、几根骨，诸如此类，的确有损仙身，但又不是致命伤，将养个数百年也就返来了——你肯不肯？”
宵弋叹口气：“此事虽说因你而起，但……唉，这三刑堕仙、永久循环之罚，也算重了，毁灭那一界天的毕竟不是你……”
紫微大帝低头看他，神情渺远高华，既没有答复，也没有点头。
（天机卷完）
临央暴露个轻微的哂笑：“师兄真是好人，到现在还为我说话，但天尊与帝君情意已定，讯断不容变动，师兄何必空自嗟唏。若真故意，不如去我洞天一趟，替我把摇光鞭收好。摇光星魂虽已归位，神识却还甜睡未醒，还请师兄今后善待他，免被其他仙神所夺，也别奉告他本日之事，就说我云游三界去了。”
临央抬眼笑道：“说甚么呢，师兄，我哪有那么恶劣。只是感慨千年情分，师兄便肯为救我性命而自损仙身，可见世人所说‘日久生情’并非虚言。师兄的情义我感念在心，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临央在走到第三千一百五十一级冰阶时，痛苦不堪地昏迷畴昔。但莲瓣化作冰水倾泻在他脸上，逼得他复苏过来，持续往下走。
宵弋听得心魂震颤，当即谒见帝君，要求见监狱中的临央一面。紫微大帝念他看重师兄弟情义，便应允了。
临央被解了锁仙链，朝紫微大帝三跪九叩，道：“不肖徒领罚，今后不能再奉养摆布，请师父保重。”
现在这个法阵颠末百万年事月，余威十不存一。传闻临央用不知从那边寻来的风犼僵尸之血，将法阵再度激活，困住了东来神君，并将其拆鳞割角、抽筋剔骨。光是如此，倒也伤不了龙神的底子，毕竟是浑沌真龙，肉身上的些许耗损并驳诘以接受；谁料临央所佩仙器天锋剑俄然魔化暴起，一剑洞穿东来龙身后，分裂界空逃入魔域，这才重创了龙神。
“一千年出头吧……我说你个肇事精，又在打甚么歪主张？把稳帝君饶不了你。”宵弋皱起眉。他做人时是个诚恳人，成了仙还是结壮循分、当真修行悟道，向来摸不准这个七窍小巧的小师弟的心机，此番模糊感觉有点不安，却又一时参不透玄机。
金仙临央发明一处祖龙秘境，引老友东来神君与他同去摸索。实际上，那倒是上古十大魔神合力围捕祖龙、要将其炼魂为魔的一处疆场，祖龙便是在那一战后不久陨落，至今不知埋骨那边。
“浑沌金龙……”宵弋闻言，神采都变了，“那不是东来神君？他但是三界数一数二的神兽，万龙之主，与日同辉，连帝君见了他也得给足面子，你竟犯上他！不要命了么？”
临央却神采安静，带着得偿所愿的一丝欣快：“摇光于我而言并不止是仙器，别人不明白，莫非师兄也不明白？我成心交友龙神，又设局引他入彀，为的不过是一些炼器的质料，他若肯早点给我，可不就皆大欢乐，何至于到两败俱伤的境地。”
这一闭关，便是二十七年，等他破劫出关，方才得知三界产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临央抖了抖褴褛的仙袍下摆，在宵弋的云台上服药打坐，“这东来也是凶蛮得紧，一言分歧便要发作，还好我跑得快，不然真要身魂俱灭了。”
极短的沉默后，紫微大帝道：“此乃天意，你无从挑选。”而后，他并指如剑，生生将临央灵魂割成两半。
到了牢中，见到锁仙链加身、被缚于寒岩柱上的临央，他万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句话竟是：“师兄，第八次引魂入器胜利了，我重铸了摇光鞭。”
但是第三刑比前两刑更加难过，它针对的并非肉身，而是元神。堕仙梯两侧开满了淡蓝色的冰晶玉莲，透明而纤细的花瓣幻美至极，披收回冷冽的香气。这香气就像森寒的火焰，无声无息地渗入丹田紫府，包裹着元神缓缓燃烧，一点点焚化、一点点吞噬。
“龙族本就性烈，他是龙神，天然更恣肆些，但他一贯自行其道，除非被人招惹——”宵弋讶然顿住，想起本身之前的建议，顿时悔怨不迭：“我教你去四海龙域寻浑沌之宝，你该不会把主张打到龙神头上吧？临央！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疯魔了！”
“甚么乱七八糟的！你、你在想甚么？”
临央暴露了一丝绝望的目光，要求道：“师父……我宁肯身魂俱灭，也不肯……再面对他……”
紫微大帝足踏诸天星斗落在他身边，拂袖消去他肉身上的疼痛。但尽失的法力与耗散的精力并不能规复，临央抬头朝六合躺着，木然地睁眼望向苍穹，感觉从内到外被全部儿掏空了。
临央道：“我原没想害他的，只想困住他取点质料，过后他要闹起来，大不了我任他措置便是。天锋剑之事，是个不测，我忽视了，竟没发明自从与魔君幽隍之战后，天锋感染了魔气，百年来邪性日增，终究杀伤东来叛逃。”
临央在烈烈的罡风中稳定了身形，深吸口气，低头望着垂直向下的门路——那不是浅显石阶，每一级都是一把足以分裂仙身的万古寒冰刃。然后他抬起赤足，迈出第一步。
紫微大帝俯视他披垂在素白道袍上的乌黑长发，目光湛但是凛冽：“今次你犯下重罪，师父也救你不得，自去领受三刑、下堕仙梯，今后出世循环，再与仙界无缘，如此奖惩，你可心折？”
昆仑山永久不眠的落雪、不歇的罡风，也因这一声没法言喻的悲鸣而呆滞了数息。紫微大帝看着临央的仙身化作点点灵光，完整泯没，将一半灵魂归入袖中乾坤，另一半灵魂直接引入循环玉桥。
宵弋听了内心说不出的难受，又想叱骂他玩弄手腕、心术不正，又不幸他哪怕铸成大错，也是为了那一点冲弱般纯真的执念。这个了解千年的小师弟，看似笑意温情，却冷酷无私，看似小巧聪慧，倒是个撞了南墙也不转头的蠢蛋，他可觉得一人去负尽天下，可那人却不是他本身。
他就这么复苏又昏倒、昏倒又复苏地走了七天七夜，最后几十级冰阶美满是滚下来的，最后血肉恍惚、奄奄一息地倒在雪地上。
接下来的七八十年，临央极少前来拜访，宵弋听闻他与龙神东来很有来往，渐次密切，正应了那句“不打不了解”，一方面为他消弭了个劲敌、化兵戈为财宝而感到欢畅，另一方面又对他当初那句没头没脑的问话有些介怀。
堕仙梯位于昆仑山，是极西天柱的上界部分，亘古积雪不化，冰风吼怒。
临央神采惨白，盗汗涔涔，仍一步一步拾阶而下，行动并没有涓滴停滞。
紫微大帝袍袖一挥，将他送到昆仑山颠的极天门，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然后他悄悄叹了口气，道：“一朝散尽神仙道，九重天阙重新参。”
思来想去，宵弋不知说甚么好，拱手道别，唯余一声幽然长叹。
跟着走下的台阶越多，临央感受那些冰刃与罡风不但夺走了他的血肉，就连仙力也在不竭流失，因此也就更加举步维艰。比及走完这条堕仙梯，必将法力泯没、仙身尽毁。
宵弋莫名其妙，道：“要看何为么用了。如若用来救你性命，我耗损些仙身也值得；其他无关紧急的用处，那还是算了。”
还不如诛仙台上来一刀呢，干干脆脆死个痛快……他精疲力竭地想，残损的仙身开端崩解如浮沙之塔。
宵弋惊诧半晌，抱怨道：“你这又是何必！为一件仙器，将本身弄到这般无可挽回的境地！”
第二刑，罡风镂体。
临央展开眼看他，俄然微微一笑：“师兄，倘若我向你借或换点宝贝，你肯不肯？”
临央收回了一声前所未有、痛不欲生的惨叫。
宵弋看他渐行渐远，感慨道：“小师弟！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五道六桥，循环转生。我会引你灵魂过玉桥、入人道，投生至尘寰权贵之家，算是为师对你的最后一点荫护。而后生生世世，是人是畜是鬼，好自为之。”紫微大帝淡然道。
不过几级，足底已皮开肉绽，鲜血染红坚冰，砭骨的冰冷与疼痛如兽齿撕咬着他的双足，而这条堕仙梯统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冰刃刮骨不过是此中第一刑。
临央正色道：“别管其他的，你就凭心答复，肯不肯？”
宵弋听得一阵发冷，忍不住问：“你早推测会有本日之祸，却仍为一己之私，去操纵与坑害东来神君？”
临央翕动嘴唇，晦涩地吐出四个字：“多谢……师父……”
临央面无神采地叩首道：“徒儿心折。”
但他只能一步一步、剜心剖骨地持续走下去。
疆场虽成了上古遗址，但此中很多禁制、法阵仍然存留魔力，此中一个凝天闭地的巨型法阵，为后土娘娘的胞弟、魔星后卿亲手所设，曾经困住祖龙七七四十九日，受尽地火焚身之苦，后依托刁悍无匹的肉身与龙族珍宝“八部浮图”才得以摆脱。
三界诸天，万亿生灵，一夕之间被毁去一个界天，此事轰动了三清天尊与玉皇大帝，清查下来，临央身为祸首祸首，难逃其咎。幸亏紫微大帝讨情，才使得他免于身故道消，但要罚下堕仙梯、受三刑之苦，毁去仙身福缘，今后堕入凡尘，永久循环。
紫微大帝一指导在他眉心，哄动灵魂，俄然天外一朵金光飞来，化作敕令金牒落在掌中。紫微大帝神识扫过，“噫”了一声，仿佛有些不测，随即对临央道：“玄穹高上玉皇大帝改了讯断，判你投生以后须寻得龙神东来的转世之身，供其差遣、偿其心愿以赎罪，直到还清所欠业债为至。而后，你或有重返天庭的一线机遇。”
“甚么宝贝？做甚么用？”宵弋有点跟不上他陡转的心念。
他拂袖为本身换了件新的仙袍，召来三色流霞拱手告别。
宵弋再度见光临央时，被他仙袍破坏、灵光狼藉的模样吓了一跳，从打坐的云台上跃起：“你跟谁斗法，吃了这么大的亏？”
罡风更加狠恶，吹得袍袖翻飞，风中仿佛带着无数密密麻麻的钢针，无孔不上天钻进他的每一寸皮肤，在血脉与脏腑之间游走。他浑身高低无处不痛，这类痛苦砭肤割肉、深切骨髓，当每一阵风停，他觉得有点**的间隙时，下一阵风又更加孔殷地刮起来。
“龙神……也要投生？”临央挪脱手指，有力地抓住了紫微大帝的衣摆，“师父，你奉告我，这旨意是不是……因为东来的干与？”
但宵弋本身心魔劫将至，也得空用心顾及其他，临时关了自家洞府，闭关渡劫去了。
临央垂下眼睑，想了想，又问：“师兄，我们结识多久了？”
临央法力耗损过火，精力却好，笑道：“与一条浑沌金龙。”
天锋一剑，弑三界生灵，绝万千朝气，即便是万龙之主，也不能尽免。临央见闯下大祸，撇下龙神逃回洞天，当即闭关炼器。而东来仰仗万载堆集摆脱法阵，一怒之下摧毁秘境地点的全部界天，后肉身坠落于极东黄海之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