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波涛暗涌（二）
“克日勿落那帮蛮夷，确是派了使臣来京，说是乞降结婚，倒是酒徒之意不在酒。”
周昶景点了点头，薛巾见机地退到身后。
太后点头，“天子，哀家晓得你忙于政务，常日里也便未几说甚么。可这会既是说到了婚事上，哀家又不得不提几句了。这举国以内尚未出阁之女子，现下可都待字闺中等你放榜。若再不下旨选妃，怕是官方农桑之期也要被你担搁了。”
“臣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周筠生随礼。
不幸生在帝王家，贰心道，却不知说的是母妃，还是他本身。
周昶景说着，又想起关海之耻，心下又觉凝重，“我朝自太祖建国以来，历代皆有公主远嫁勿洛。可勿洛蛮人恬不知耻，现在一再进犯我大钺国土，是可忍，孰不成忍，朕迟早都得清算了他们！只是也需悠长筹算，现下还是要行缓兵之计。”
妙玉斋门外盘丝错结，周筠生细细撕扯着，好久才算找对了门环。“吱呀”一声，门沉沉地开了道口儿。
一句未了，太后掩面而笑，牵过周筠生同坐道，“你这孩子呀，就别跪着了。平日里少见你如此多话，哀家总觉得你似你生母贤妃那般清心寡欲，一度都觉着你是否要去修道成仙。这会听着，倒是宽解很多，也是个平常男儿的心嘛。”
太后对劲道，“哀家该当为天子分忧，自是不在话下，天子用心前朝政事便是了。”
周昶景苦笑，“国事确是繁多，还望母后体察。祖宗的端方不成乱，儿子都记取呢。入伏后，朕即开秀榜便是了，此处还得劳烦母后帮朕筹划。”
院中荒凉，周筠生毕竟是没迈过心中的坎儿，生生添了一份悲伤。
世人听罢，暗笑了几声。周筠生悄悄舒了口气，也不接话，只是笑着。
博山炉中御香燃尽，世人遂散去。
“这都是四弟此趟亲身督办的淮南王贡品，自不会差到哪儿去。”周昶景望着周筠生道，“此番，你且如何看得？”
周昶景见他说的当真，微微皱起了眉头，“未曾传闻你对哪家女眷上心，这会竟对忠棣府的景象如此熟知，怕是与忠棣府私交已久罢？”
周昶景闻声而出，远远就瞥见薛巾瘫跪在地，倒感觉非常风趣，“今儿个母后怎有兴趣来此？”
太后微微阖眼，面露倦色。薛巾赶快递上一壶西域进贡的鼻烟。
太后一听，亦来了兴趣，问道，“可有此事？”
院内有棵老槐树，贤妃归天那年，秋夜里被雷劈倒，再也没活过来。宫里白叟都说这槐树带着邪气，更是不再有人敢靠近这座园子了。
“哀家乃后宫妇道人家，自是不该过问朝政大事。只是这兹事体大，咱宫里公主也好，宗室公主也罢，这也是后宫该为天子分忧之时。你那些个mm，尚未婚配的，只要十三与十六，那两黄毛丫头，牙都未出全，更谈不上塞外和亲之说。”
周筠生暗自揣测，方才所言多少有些鲁莽，怕是周昶景早已生疑，干脆跪禀道，“臣每日奔波，一心只为圣上分忧。只是前几日母妃忌辰，臣去佛国寺诵祷，巧遇了李家大蜜斯，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仅此罢了。还望皇上、太后明鉴。”
太后嗅了一口，虽是百花奇香，非常刺鼻，却觉身子顿觉舒坦了几分。
且说太后与周筠生叙了几句家常话，又对周昶景道，“哀家克日听闻，北边的勿洛人，不知个礼数，这档子工夫，竟敢来讨娶公主了？”
周筠生抬眼看天，方才晴空万里，这才一会早已黑云密布，怕是暴雨将至。一起想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妙玉斋外。
周昶景搀扶太后落座，薛巾敏捷蒲伏到跟前服侍，茶水、糕点、果盘，样样摆正了位，横看、竖看，倒也挑不出一处错处来。
远处的黑影谛视着年青的河阳王一举一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揣摩的笑意。
“昨日收到李原吉亲启奏表，称其府中姐妹两人，都愿为国效力，解此难事。”周昶景说着，又亲身剥了橘瓣予太后，“李原吉倒是一片忠心。朕着人勘察过了，李耿确有两女，幺女过于肥胖，怕不是上上人选。倒是长女，说是秀外慧中，还算不错人选。”
目睹着雨声落，雷声起。周筠生有些恍了神，暗色下掩着大门，仓促拜别。
他过分体味这个弟弟了，乃至于方才那一丝不易发觉的慌乱，让他惊奇不已。新主即位，最怕的是结党营私，最恨的也是此。他未推测，常日里他最倚重的四弟，竟也有了如许的嫌隙，无端叫人多生了几分忌讳，也让他更加如鲠在喉。
“瞧瞧，这橘子可真够甜的，想来必是淮南橘了。”太后笑说，“这可比我那宫里的蜜饯还要甜的多了。”
太后笑道，“可不恰是寻天子而来。本日敢情好，你们兄弟两都在，倒免得哀家再伶仃召生儿入宫了。”
周昶景淡淡说道，“朕记得箫王妃归天多年，你府中正妃之位空悬已久。现下你府上该只要先帝时赐的朝鲜闵氏，且尚无所出，怕也是非常冷僻。皇室后辈，也该多想着开枝散叶，朕看你也甚是孤单，待到入夏，就给你指门好婚事。”
自贤妃归天今后，先帝封了此处，命外人不得入内。这才几年的风景，墙脚荒草丛生，早已是一座废园模样了。
周筠生礼拜三巡，“微臣大胆，曾听闻，李垂白叟家这位大蜜斯，性子不好，常在阁房争斗，不懂礼数。如果派去和亲，自是性子温婉为妙，不然怕是要坏了我大钺面子。”
太后随口弥补道，“宗室里女娃娃本就未几，也就只得从内臣府里挑了。皇上可有中意的人选？”
周筠生跪谢，字字铿锵，“皇恩浩大，谢主隆恩。”
周昶景睨眼看周筠生，总觉他与儿时的身影确是两样了。这个四弟，从他幼年记事以来，便是谨言慎行之人，想及此处，自是五味杂陈。
周筠生又想起那日，母妃病榻前双目含泪，欲言又止，似有有话要对本身说。只是一口气没提上来，便今后天人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