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此日楼台鼎鼐(二)
周昶景道,“宣……”
艺筝因着本就受了伤,孤掌难鸣,目睹着钱芎竺包抄而来,想起部族毁灭之仇海,想着断不能落入勿洛人手。彼时,已是做了殉节的筹算。
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销魂别罢了。君独作乃至于此?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
周昶景一时悲从中来,当即提笔写了长信,着人飞鸽传信到京师,又命人入帐打扫,且送一尊药王菩萨来供上。
“醒不醒,得听天由命了,我这个郎中也是无他法了。”沈誉叹了口气,又对彩莲道,“这些光阴不见,你倒是看着也还尚好,就是这几日照顾你家主子要多辛苦了。”
周昶景黯然道,“本日景象如何了?”
待得走得远了,彩莲扯住沈誉便道,“沈太医可瞧清楚了?我家主子到底另有无醒来的但愿?到底算不算凶恶?”
诊罢,沈誉问了前头太医都开了何药,每日如何煎服等,深思半响,遂有言,“左寸沉数,右关沉伏,乃是失血过量之像,且脾土又被肝木禁止,无外乎脑中不得相通,便是昏倒不醒之症。可这奇就奇在,这脉象之下,又有如豆大滑脉,偏巧这歆秀士失血尚多,脉象小浅,若不是臣熟谙秀士脉象,怕也是难诊到此处。”
周昶景轻抬起玉手,几次摩挲感念叨,“朕克日老是想起,你那日在太后园中对朕说的那般话。你可知那日朕在做何事?你也从不猎奇,不来问问朕,朕但是等你好久了。”
再说那保护营,近千人尽数都被斩杀殆尽,再加上其他死伤,也不下数万人了。
沈誉心下想着,前次诊断茱萸元气大伤,此番更是因着失血激发固疾,也算是万分凶恶之像,可即便如此,竟还能存命到此时。想他祖上起,行大夫涯几辈,也未见过此等怪事,且不谈,这歆秀士本就是体弱,也谈不上甚么根底…….
鸳鸯听她如此说,只感喟,“这太医看了数日,也未见有好。皇上也是急了,数日前听闻,皇上又去京里请沈誉沈太医来此看诊,想来不日也该到了。”
听罢,彩莲想起昔日茱萸所说要将她指给沈誉,又红了脸,“奴婢听不懂沈太医的意义。奴婢打小便跟着主子一块长大,主子在哪,我便在哪。将来如何,那里敢想,只求着面前尽好本分便是。”
沈誉因着连日路途颠簸辛苦,上吐下泻,也是好一番折腾。这会也算是强撑着入了帐内,与天子行了大礼,“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千万岁。”
“也勿多礼了,快些瞧瞧歆朱紫,现下如何了。为何这么些天了,还是昏倒不醒。”周昶景说道。
茱萸就躺在榻上,煞白面上也无褶皱,好似只是甜睡了普通。
风吹帘动,婢女扑鼻,一寸相思一寸灰。
周昶景听了,顿时起家,抓着沈誉手臂道,“你的意义是?”
周昶景听了,忧愁道,“那这歆秀士,何时会醒?”
沈誉说罢,天子便遣了彩莲去与沈誉抓药来煎,鸳鸯则在榻前服侍着。
说话间,周昶景已是行至帐前,彩莲等忙见了礼。
薛巾呈了一盘金桔来,周昶景坐于床头,将金桔头尾摘去,挤几滴桔汁于茱萸唇上,“朕晓得,你常日最喜吃拈酸妒忌,你瞧,可不是给你带了这金桔来。酸爽略甜,朕想着,你定然会喜好罢。”
沈誉皱眉道,“照理说,前次中毒,秀士体寒至深,没个三年五载,毒寒也是除不尽的。此番失血连带着体内固疾旧犯,毒寒反被压抑,两疾相遇,必有死亡,可秀士确切福分大着,竟还能续着一口气。我家祖辈世代行医,也未见过秀士此类景象,实在是匪夷所思。”
至此,大钺与勿洛算是勉强打了个平局,且各自丧失惨痛。
此时,薛巾急着入内禀报,“启禀皇上,沈太医到了。此次可谓十万孔殷,跑死了六匹马呢,幸亏没误了皇上交代的事。”
彩莲哭腔道,“药都按着太医开的方剂服了,可就是不醒来。”
沈誉打量着她,想她如此忠心侍主,也实在可贵,“你就未想过,今后你自个如何筹算么?我瞧你年纪悄悄,怕也是想不全面,还是早有个筹算为好。”
沈誉点头,“方才臣细心问了秀士这几日所服药者,全都是补药,实则并不对症。约莫是前次毒素未清,此次又有失血过量之症,看似仿佛喜脉,实则不然,乃是体下大虚之症。这症状何时能减缓,尚还在天意,还望皇上了然。”
彩莲如平常,捧过大迎枕来,又给茱萸拉上袖口,暴露脉来。沈誉方伸手按在右手脉息处,调息了至数,凝神诊了有半刻的工夫,方又换到左手,如是反复一遭。
“血亏气滞,昏倒几日也是常态,臣只得先开几幅药,先给秀士续着,还等等秀士醒了,臣才好持续看走脉如何。”
彩莲听了,只道,“听您方才所言,我家主子还是有但愿醒来的是么?”
沈誉轻叹一声,“这今后,怕是费事事更多喽。”
天子边说边又挤干了巾帕,替茱萸细细擦拭着面庞,“朕那日是在挖儿时藏的宝贝,那是几粒父皇远征朝鲜时带回的珠儿,说是济州岛上的渔女,潜到深海底下挖上来的。当时父皇只带了六颗珠子返来,竟一并都给了朕。朕当时欢畅坏了,又苦于没处可藏,便想着,埋到母后宫里,等长大了,再去挖出,当时想,说不准珠子也能跟着大了。可未曾想,多年后倒是再也找不着了……你可晓得,朕心目中,你便是这珠子,但朕不准你消逝……”
帐外,彩莲咬牙骂道,“这勿洛蛮子,真当是心狠手辣,下得如此重手,叫主子现在躺这儿,摆布也无一声动静,可真是急煞人了。”
彩莲扭过甚去,“做人奴婢的,自多是在为主子操心,只要主子好了,我才气好。”
彩莲听了知他所指,只道,“只要主子气醒,这今后的事,自有主子的说法。我一个下人,又能可何如。”
未想着,部族长老不畏艰险,以一己之力,凸起重围,将艺筝托于族人之手,而自个则丢了性命。艺筝当即对天指誓,定要大钺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