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冷宫（一）
茱萸笑着，伸手勾起孙瑶环小巧的下巴，“你现在心下，怕还是在想，盼着哪天太后想起你来了，可不得，还可出着冷宫不是？但是啊……这太后她白叟家，克日身子不好，这阿猫阿狗的，也不是谁都想见不是？”
说罢，又对鸳鸯道，“本宫倒是一向奇了，这往昔贤妃娘娘好歹也是二品妃嫔，身边侍婢、寺人，想来也很多。但是除你以外，此人都去了那边了？怎就再无闻声声响呢。”
茱萸笑笑，“容妃，好久不见，倒是精力头还好。”
孙瑶环啐了一口，唾液黏连在唇边，“李茱萸，你不得好死！”
待得来到门前，茱萸又回身望了一眼，这宫里冷冷僻清，当年贤妃在此，是如何熬的下这漫冗长夜，又是如何与周筠生谆谆教诲，她现在是看不到了。这妙玉斋固然看着败落，但是这旧主的气味还是还在，大抵这便是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吧。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容妃娘娘说，有话要同太后主子说，详细是甚么，奴婢倒也不晓得，只是来传个话的。”紫嫣故作不幸道。
这阴阳路上，也无半丝的风吹过，茱萸瞧着这吵嘴两半的路，这往昔多少宫人在此颠末，这大钺多少家属的落败、多少女人的幽怨，可不是皆在此处流转。
出了妙玉斋，这道便会变得狭小阴暗，宫里人称其为阴阳道。因着这阴阳道，一半是见得光的，另一半则是长年都是阴沉不见光。因而便有传闻，这阳路是给活人走的，这黑路是给阴魂走的。
彩莲搬来了小椅，“主子要不要在这儿坐会？”
茱萸边抬眼看着枝头，有一只雀儿，孤傲只影，也不叫喊，只是悄悄地站在那儿，似是看着甚么。想起周筠生那晚在檐顶所言，想来贤妃便是在此树下，搂着小小的他，口中哼唱着歌谣吧。
鸳鸯冷声道，“在皇后娘娘面前，你还要扯谎，可不是自个讨打么？”
紫嫣听了，似是有些难堪，支吾道，“奴婢……奴婢也无旁的甚么事，只是到处逛逛。”
茱萸伸手触摸了额头，恰是眉心处，点点红血，“本宫刚来，你便送本宫如此厚礼，可不得礼尚来往，方才不至失了礼不是？”
茱萸笑笑，“你也是大明宫里的人么？本宫怎瞧你有些眼熟。”
这日，趁早儿，这各宫各院的妃嫔们，都齐齐来到云梅宫，给新晋的皇后娘娘问安。茱萸与世人说了会闲话，便又去太后宫里探视。巧着，太后刚睡下，也不便打搅，便退出了宫外。
孙瑶环的瞳孔渐渐放大，顿时又紧紧一收，只听着“砰”地一声响，已是将板凳砸到了茱萸额上。幸亏方才及时闪过，只排泄零散一点血丝来。
鸳鸯躬身道，“是了，贤妃娘娘最喜这僻静，因此特地请了旨搬来此处。只是这宫里人，都说这儿近着阴阳道，再加上这里头另有槐树，都说是不吉利的地儿。娘娘命苦，这好好的，人也就去了。”
“紫嫣，你这吃紧忙忙的，像是要朝内殿方向而去，但是找太后有甚么急事？”茱萸问了句。
“人终归总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死又有何惧？”
门缓缓开了，这老槐树原是因着雷火，也不再抽枝长芽了。这会子，远远看着，竟是又有了些许朝气。有道是，槐树层层新绿生，客怀还是不能平。自移一步西窗下，要近丛篁听风声。
茱萸见到孙瑶环时，她正坐在太阳底下捉着身上的虱子。只见着她发髻四周散落，一身肮脏的旧服，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酸臭的味来。
大明宫的花圃，茱萸边走着，俄然瞧见一个宫婢仓促赶来。茱萸定睛一看，只见这宫婢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一头乌黑稠密的长发，简朴挽了个垂髻。
紫嫣听了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受了容妃娘娘之托，前来找太后传个话的。”
鸳鸯轻叹了一声道，“说来也是桩旧事了，这贤妃娘娘归天今后，这妙玉斋的人便都被太后尽数斥逐出宫了，楞是一个都没留得。奴婢是因着年纪尚小，便被分至了太后宫中小厨当中。这些年，也确切是没再见到这里的旧人了。”
彩莲惊奇道，“这旧主归天，往别的宫里安设，可不是宫里旧俗么，尽数斥逐出宫，可倒是头一次传闻，公然还是孤陋寡闻了。”
只见着她低声回道，“奴婢紫嫣，是这大明宫里的，只是宫中婢女多，娘娘偶有个别眼熟的也是常事。”
孙瑶环瞧着一双金凤绣鞋走近了，便抬开端来。这太师府最高贵的令媛，京师第一美人，后宫呼风唤雨的容妃娘娘，现在额上竟是几撮白发，且还添了几道细纹来。
这时至晌午，冷宫内也无一丝人响。只听着，偶有疯颠的婆娘，在学着布谷鸟在叫喊。
凤撵颠末妙玉斋外，茱萸忽而命人停下。待得下了凤撵，只见这门上的蛛网密布，看似久无人迹。
“哦？容妃？太后这会子倒是睡下了，你有甚么事，可同本宫细细禀来，本宫也是能做个主的。”茱萸笑道。
“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茱萸瞧着新出的槐花，情不自禁呢喃道。
这往冷宫去，必定得先绕过贤妃故所妙玉斋。这妙玉斋因着靠近冷宫，因此常日里，也甚少有人会来。
听鸳鸯如此说，茱萸心下考虑着，微蹙峨眉，“走吧，还是留这里一片清净地儿。”
茱萸正要握停止环排闼，却见着阿德忙上前来，“主仔细心脏了手，主子来。”
茱萸低下身去，直直地望着紫嫣，笑道，“这冷宫何时可如此随便收支动静了？你倒是同本宫说说，是谁给你的这份胆量？恩？”
见是皇后在此，宫婢又仓猝跪下请了安，“给皇后娘娘存候。”
茱萸抬手道，“免了吧，如果在此处大张旗鼓地摆上步地来，怕是还要惊着芳魂。”
鸳鸯抬眼望着妙玉斋三字，心下一时千思万绪涌上心头。茱萸回身望着鸳鸯道：“先前，贤妃娘娘还住此处时，但是也这般清幽？”
彩莲扶着茱萸起了身，茱萸掸了掸身上的清灰道，“走，去冷宫瞧瞧。”
知皇后这关是不好乱来了，紫嫣只得又叩首道，“奴婢该死，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说话间，阿德早已领了寺人来，将孙瑶环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