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置之死地（二）
“主子，奴婢有话，想同主子说。”
“你说。”茱萸背过脸去，悄悄拭去眼角泪水。
只听着彩莲使着劲说：“没料着我是如许不顶用的人，原还想着，过了年后便可入你沈家的门，希冀着我们总可在一处过着。不想我这身子传染个风寒就不成模样了……”
说罢，一屋子的人泪如雨下，嘤嘤抽泣声此起彼伏。
沈誉方才回过神来，忙行了一礼：“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是心内哀恸，气急攻心而至的昏迷，只需调度几日，便无碍的。”
“奴婢最放心不下的，可就是主子。主子现在还在同皇上怄着气，但是我们做奴婢的瞧着都是一清二楚，这皇上，对主子，是真真的上心，只是……”
只见着茱萸身子一软，鸳鸯忙上前扶住了：“主子，奴婢在呢，主子！”
彩莲说着又微小地喘了口气闭了眼安息了一会。沈誉见彩莲紧紧握着也不肯放手，也不敢等闲挪动。
说了这些，彩莲眼角的泪滑落下来，又闭了眼，言语不得了。
待得周筠生进屋之时，茱萸榻侧奉养的沈誉已是身形蕉萃，满面枯容，恰不似此人间的人了。周筠生直叹了一声气，“皇后如何了？”
彩莲抿了一口，方才持续道：“主子，奴婢怕是不能再服侍您了。打小奴婢就与您在一到处着。年事小的时候，还想着，许是能跟主子一辈子，没想着，倒是碰到这个朋友……”
半响，彩莲又微微睁眼道：“主子……”
斗大的泪珠从茱萸眼间滑落，一滴、一滴，皆滴在了彩莲面庞之上，但是彩莲再也不会起家了，也不会吐着吐舌甜笑着叫一声“主子”了。
沈誉面上尽是焦灼：“是我无用，说是医者，竟连你也救不了。”
茱萸见了参茶，蛾眉倒蹙，一手便泼翻了在地，声儿却不大：“去取些温水来。”
彩莲红了眼，哽咽道：“主子，奴婢在京师，也就那些亲人了，奴婢身子是洁净的，如果奴婢去了，还望主子给送回奴婢家中。”
彩莲咳了一声，手上又是一丝丝血，茱萸忙用锦帕捂住：“莫要看，都是不相干的。”
茱萸摸着彩莲手，抖声道：“彩莲，你好好的，凡是你熬过来了，我立马送你出宫去，好不好？都是我不好，明显将你许给了沈誉，为何偏要比及年后再送你走呢。”
“沈誉，沈誉，你要好……”彩莲猛的一声叫唤，说到一个“好”字，忽而就浑身发了盗汗，垂垂没了声气。
鸳鸯忙将碎碗清算了，又从茶盘里倒了一碗温水来。
一月两丧，宫里人都说，这云梅宫，现在是不吉利的地儿，谁进了，谁触眉头。按着宫里的端方，一个宫婢过世，只需用草席一卷，便可送出宫去了。
“来人！快来人！”跟着沈誉一声惊呼，鸳鸯等人忙从外头进了里间。
“彩莲，想着，沈誉是你未拜堂的夫君，有甚么话，他也当听得，我将他留下来，你不怨吧？”茱萸边说，边给彩莲颈后安了个靠枕。
茱萸手固执象牙小勺，一口一口将温水舀到彩莲口中，彩莲呛了几声，算是将水喝下去了，瞧着仿佛是缓过劲来了。
彩莲张了口，似是想说甚么，却一口气提不上来，鸳鸯忙端了一碗参茶来，叫彩莲提提气。
茱萸悄悄捏紧了彩莲手心，强颜欢笑道：“彩莲……是我对不住你，早知如此，我定然……我定然早叫你出宫去。”
彩莲笑笑：“主子，奴婢如果不在了，就是化作一缕灵魂，也要守在主子身边，定然不叫任何人伤害了主子。”
话到这里，两人皆是掩面而泣，彩莲又道：“主子，奴婢如果去了，还请主子替沈太医做主，寻一个出身婚配，知冷知热的人来，如许奴婢心下也能放心很多。”
梅梢风动，梅影移墙，茱萸悲哀地望着彩莲，悄悄用手挡住她的眼，所谓的来世结草衔环相报么？彩莲，彩莲，我倒愿你化作一缕清风，莫要在这深宫内院盘桓了，只去做一个自在安闲的你……
彩莲边说，边望向沈誉，茱萸含泪笑道：“是了，你现在但是有个朋友在等着呢。”
彩莲奇绝之时，茱萸尚还没回过神来，直到沈誉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彩莲！”
周筠生轻拍了沈誉肩头，瞧他双目尽是赤色，心下亦有些不忍：“沈誉，这里就交给太病院别的太医来关照吧，你先下去，安息安息，等有精力了再来。”
茱萸昏倒了一日，皇后不醒，底下的人也不敢随便措置，只得去呈报了周筠生。周筠生彼时髦在熵邗宫访问朝鲜使臣，听闻哀号，也顾不得甚么了，独留下朝鲜使臣，便仓促便往云梅宫赶去。
茱萸忙上前去，握住彩莲另一只手，“彩莲，你歇口气，有甚么话，好些了再说。”
茱萸想着自小与彩莲的点点滴滴，又想着她平日的忠心与可儿，更是不幸她白白丢了性命，因此也就哭的更加悲伤了。
“奴婢再痴顽，内心也晓得，若只是伤寒，断不该如此凶恶，想来是奴婢给主子挡了恶人。因此奴婢方才内心头，实则是非常地欣喜。奴婢曾说过，为主子，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吝。现在倒真是求仁得仁了。”彩莲说着又咳了一口血，沈誉拧着眉，替她掩了掩。
“彩莲，莫说了，先喘口气。”茱萸见她呼吸有些短促起来，忙又递畴昔一勺水。
彩莲瞧着风景比方才好一些，茱萸心下晓得，是回光返照的样儿了，想着该还是有一半天可耐着。因此遂了她情意，将一干人等斥逐了去，独留下沈誉在屋内。
彩莲苦笑道：“主子，奴婢现在只要两件事，还放不下。”
茱萸赶紧扶住了彩莲，这汗出的越多，身子更加的冷软下来。沈誉目睹着彩莲手已冰冷，目光涣散，赶快拿出针灸的针来，希冀再续一些时候。可只见着彩莲两眼一翻，香魂便跟着北风去了。
话音落地，沈誉早已泣不成声：“彩莲……我这心下只要你一人罢了。”
茱萸瞧着禁不住一阵悲伤，眼角悄悄也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