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省亲（一）

没过多少天呢，他就成了周昶景身边必不成缺的人之一了。周昶景固然一天到晚老是忙于政务，批折子，上早朝，与各路王公大臣在公开里刀光剑影，忙得不成开交。

李耿撑着身子由人扶着到了忠棣府大门外，与杜氏一道在那儿候着。这忠棣府周遭五里的街道，现在早已是用不透光的帷幔挡的结健结实的。

茱萸听了，心下不住嘲笑，这李原吉的一张嘴，还是这般能说会道。只是昔日仍在府中之时，他又何曾如许恭维阿谀过，如果少些叱骂，倒真是千万求不来的幸事了。

此时又有李原吉与李威等在帘外叩首问安，茱萸只冷冷问了两句客气话，便不再多言。

到了十五日一早，天还未亮，李耿及杜氏皆按着朝中赐下的品服，换了一身荣装，诸人皆是梳洗毕，男丁也都清算好了。

茱萸扫视了一番，问道，“应氏如何不在？”她问的便是李婵生母，现在还在偏院住着，明天如许的事儿，也无人唤她。

茱萸进了换衣处，换了身金色琉璃挂珠的裙子，一时见这园中百花争鸣，香氛环绕，到处都是灯火交映，这细乐鼓噪之声，说的便是这府里的繁华繁华了。

李原吉亦上前道，“想来，微臣等也是草芥豪门，与那浅显的鸠群鸦属也无甚辨别，那里又晓得，本日会有凤鸾之瑞象来临。现在歆贵妃娘娘，上承天恩，下昭祖德，娘娘操行，皆是调集了山川日月之精华，六合之灵气。我们李家的列祖列宗，也深为娘娘高傲，想来在鬼域之下也是安抚。现在皇上准了娘娘回家探亲，也是天大的恩德，臣等便是肝脑涂地也无觉得报。在此遥祝吾皇万岁，千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再看这中堂以外，池中荷荇凫鹭诸灯，亦皆系螺蚌羽毛做就的，高低争辉，水天焕彩，真当是纸醉金迷之像。想当年，这李耿因言开罪，忠棣府大家避之不及，那里又想获得现在如此繁华豪华，茱萸心下冷静叹了一声，一度落了泪下来。

杜氏忙上来安慰，“娘娘可莫哭了，这妆都得花了。”

鸿胪寺又领了官方的工匠艺人来，扎些花灯、炊火等物，这一时忠棣府内奎壁光辉，彩灯照顾，可不热烈。

李耿见了，也是悲从中来，只是强忍着道，“娘娘当日进了宫，便未曾得见，这好不轻易回娘家一趟，怎就哭哭啼啼起来了，这可千万使不得。”

茱萸也不睬会，只命着彩莲，速去将应氏请来。

李威这几日才出了顺天府的天牢，与李原吉两人在街口有些等的不耐烦了。这时，有寺人来报，“娘娘还要在宫里陪太掉队膳，只怕是还要再过两个时候才来。”

这才过了月初，宫里便先拍了寺人出来，看忠棣府筹办如何了。比方这那里给贵妃换衣，那里给贵妃歇脚等等。又亲身查视了这回礼之地，开宴之所，又跟府里的仆人对比了退息的地儿等。另有外务府派了总理寺人出来，带了一群小公公，在忠棣府四周设立关防，挡上帷帐。

斯须，听着外头有马嘶鸣之声，有两列人小跑而来，一列是持着灯笼的寺人，另一列是持着花篮的宫女。这时阿德跑到忠棣府前，拍掌道，“来了，来了！”这时大伙晓得是贵妃娘娘的凤撵来了。

杜氏听了便道，“既是如此，老爷便先回房吧，等来通报了，我们再出来也不迟。”

到了十四日，这府里上高低下，才算是办理安妥，这夜里，府里诸人都是未曾睡下，只睁着眼数这时候。

且说，周昶景赏识叶之章的文采，喜好这个开畅聪明、见多识广的榜眼。叶之章书读很多，加上生性风趣，办事才气可油滑，可坦直。因此天子不管说到那里办事，问的甚么希奇古怪的题目，叶之章都能随即应对，也总能讨得天子的欢心。

杜氏忙跪下道，“娘娘明鉴，真当是碍着端方，未有圣旨，臣妇也未敢轻举妄动呀。”

少顷，又闻得丝竹细乐之声，一柄八凤的黄金伞过来，又有寺人持着拂尘、锦帕等。再前面乃是一顶巨大的绣金妙纹的凤车，朝这边悠悠行来。

茱萸想起当初大雪的日子，老忠在这中堂前受罚的景象。又想起李婵在时，两人在院中玩耍的风景，一时心下感慨，不堪哀痛。

茱萸嘲笑了一声，“是怕冒昧了我，还是怕你自个瞧着心烦？”

此时知是贵妃本人尊驾到了，李耿领着府里诸人赶紧跪下扣头存候。这时彩莲上前扶起李耿，只杜氏单单跪着，稍显了难堪。待得凤撵进了大门，方才有人来告，请杜氏与两公子起家来。

李耿连连点头，“我就在这儿等着娘娘，谁也别劝了。”

茱萸动然，亦哽咽道，“自入了宫，便日日顾虑着爹爹。听闻爹爹昏倒，更是心下焦心，恨不能这病痛，都且往我自个身上来。”

忠棣府外，又有工部侍郎亲身领了人来憩息府院，且将两边街道一应给清了场子，外人也不得出入其间，这江洋悍贼蟾儿也是以真困在了忠棣府，当真是出不去，进不得。

因着忠棣府诸人也不识得宫里的礼数，便又有鸿胪寺的人前来，教了如何退，如何跪，乃至进膳时候等各种礼节，概不堪数。

可总归也有闲下来的时候，这时，叶之章就更显出了本身的首要来了。就好似周昶景要和木郡王下个棋、作个诗甚么的，叶之章必定就在旁候着。又与公孙展画幅画、张冲之一同垂钓甚么的，叶之章也总在陪侍之列。

待得应氏到了，茱萸细细瞧着，这两鬓早早便是斑白，面上也都是细细的褶皱，但仍能从面上瞧出李婵的影子来。茱萸忙命着给应氏看座，又让杜氏在在一旁站着也不睬会。

到了中堂前，彩莲与鸳鸯跪请茱萸下撵换衣，此时寺人都去了府外候着，又有宫女拿了一应金饰来。这院中早已不似当年那般萧索，只见着各色花灯灼灼，皆系细纱扎成，一看便知出自巧匠之手。中堂前又多挂了一副牌匾，上头写的是“仁人妇德”四字。

想及这些，茱萸又道，“你现在既是如此巴结于本宫，那本宫便再给你传条旨意可好?”

杜氏一边说着，李原吉与李威忙上前又见了礼。

李原吉一听，觉得是有加封的圣谕来了，满面忧色跪隧道，”微臣接旨。”

见着李耿不甘心，杜氏只得命人拿了黄花梨木椅来，上头枕了个靠垫。李耿坐在上面，重重地喘了口气。

杜氏忙道，“那应氏也无位份，怕是来了要冒昧了娘娘，因此未敢让她私行入内。”

只见着前头，有两个红衣侍女缓缓而来，来的恰是彩莲与鸳鸯，两人靠着府门边立住了，垂首站着恭候贵妃到来。

再说那忠棣府早早便领了歆贵妃要回府探亲的圣旨，这上高低下半夜也不得闲，这每一日都是忙着筹措着。

李耿含泪道，“这昔日农家之家，粗盐布帛，固然日子苦一些，可也是得嫡亲之乐，一家人齐划一整，看着也好；现在虽是繁华，却只能骨肉分离，为人父者，毕竟感觉是毫偶然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