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章 水月庵（二）
只见这男人，突然转了个身，茱萸一时看的愣了，直将香炉打翻在地。一时又慌了手脚，忙又命彩莲与鸳鸯帮着清算。
那人见茱萸知好歹，便掀帘而出。茱萸望去，这师太虽见着年龄已高，倒是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可见其年青时候，是多么的风韵。
“这时候，你来这里做甚么，可不是在那儿呆的好好的。如果被人瞧见了，少不得又要有闲话。这京师，最怕的便是祸从口出不是？”师太忧愁道。
未曾想，在这小庵堂中，竟也能寻得他的气味，茱萸一时心下又乱了。
我家主子是冰雪聪明的一类，以往也是受的苦太多了，我这做奴婢的也心疼的紧。如果神灵能听的着我的话，但请保佑我家主子，今后少受些磨难，只多些欢乐罢。
“方才朱紫问我，那洛神像上的字是何人所写，我还道，朱紫怎俄然想起来问这个。本来是旧了解了。”师太说道。
只听着那人开了口，“姨母，又到你生辰了，想着还是该亲身来一趟，如果冒昧了，也请勿怪。”
彩莲心下想着，固然不晓得方才我家主子这拜的是甚么，求的又是甚么，这一时竟也不敢去问了，只怕是触到了主子的悲伤事。
只今先人背后瞧着，满身乌黑锦缎，配着一双烟色的靴子。袖口处用品蓝银丝边纹束袖收紧，一身洁净利落，腰带处有玉色纹理装点，瞧着便知不是普通人。
茱萸低下头来，一时不知眼睛该往那边瞟，只道，“也无旁的意义，只是随口问问，许是师太领悟错了。”
彩莲啐了一口，“你个小蹄子，几日不与我拌嘴，可就嘴痒了。我瞧着，你是自个少个俏郎君，偏生要说是我。主子，你快给奴婢评评理，奴婢说的是不是？”
“只是一名施主路过，一时髦起，留的笔墨罢了，说是高人，倒也谈不上。”师太淡淡说了句，也别无他话。
茱萸点头，又一齐到了井台边，将小香炉细心着放下。
鸳鸯道，“不如我们去那井边如何？奴婢瞧着那儿洁净。”
茱萸想着也不便多加打搅，便问了处这庵堂里的僻静地儿。彩莲、鸳鸯捧着香炉一同来到了庵堂后院。这院中一地的枝叶，倒不似大门口，另有人打扫的迹象。一时想找个洁净的地儿，倒是成了难事。
烟色靴子入了眼睑，茱萸抬开端来，这深眸如海，来者可不是河阳王？
只听着帘后有人在问，“这朱紫可走了？”
彩莲与鸳鸯，站到一侧，茱萸则取出方才师太给请的香来，闭着眼，一时心中念了甚么，又含着泪，施了礼，过了半响，方才舍得让彩莲清算了去。
那姑子一听，朱紫要借香炉，也不敢怠慢，瞬息便从帘后拿了一微锈的香炉来，里间另有些香灰未扫，又并了一些锡箔香纸予她。
“但是出了何事？”师太近上前来，见茱萸与周筠生楞在一处，一时心下，便晓得了大抵。
“本日是茱萸冒昧了，原是想来此借只香炉，不想打搅到了师太清修，还请师太勿怪。”茱萸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
“给朱紫见礼了，倒是贫尼的不是了。贫尼平日不喜见生人，便想着等朱紫走了再出来，不想倒被朱紫看破了。”那师太说话沉稳，茱萸鉴定她是见过世面的。
说话间，三人早已是来到了水月庵门前。门口扫地的老姑子，见来者虽着素服，倒是一股天家贵气，便如那天上掉下个仙女儿普通，忙上前来问好，又朝里头唤了声，要小姑子也出来接迎。
茱萸进了内殿，也不拜洛神，只是观赏了一番。这洛神雕像，固然是黄泥塑的，但是也有风韵在里间。道是“翩若轻云出岫，才子袅娜似弱柳”之态，且又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姿。
鸳鸯见她嘴里嘀嘀咕咕的，一时说个没完，撑不住笑道，“主子拜了，你又跟着拜甚么，莫不是还不满那沈太医，要神仙再给你个俏郎君么？”
茱萸不知为何，一时竟看的滴下泪来，许是感慨甄宓红颜薄命，亦或者是想起她与曹子建的有缘无分，映照到自个身上，倒是一分不差。
“回师太，尚未走呢，现在还在内殿。”
茱萸道，“我只是想与姑子借个香炉使使，余的，便一概都不要了。多谢姑子。“
心下念完，彩莲竟也跟着磕了一个响头，方才起了身。
彩莲撅嘴道，“方才一时走了神，不想便绊倒了。”
说话间，彩莲直“诶哟“了一声，茱萸忙畴昔扶住，“好好的，在庵堂里你又要冒昧了。”
彩莲吐了吐舌头，鸳鸯又道，“听闻这水月庵里供的但是洛神甄宓，提及来，那也是三国时的大美人儿，想来这庵堂里的泥像应也是极美的，今儿个，奴婢倒是要跟着主子涨涨见地了。”
茱萸笑笑，“得得，彩莲姑奶奶说是，那便是了。”说着又与鸳鸯对视了一番，两人又笑了一阵。
有一姑子，奉了杯清茶来，说是请朱紫用茶。茱萸便顺道开口，借起香炉来。
茱萸摇了点头，不经意间，却撇到这洛神像上有一行小字，别的倒是认不得了，只四字“水月散人”还能认清。这笔迹，茱萸过分熟谙，只瞧上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周筠生的笔锋笔迹……
“方才，我在这洛神像上，见着一行小字，又有‘水月散人’留下笔墨，想着此人该是不出世的高人罢。”茱萸摸索着问了句，心下一时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茱萸循名誉去，见帘后模糊站了一人，虽是看不逼真，但也能感知其风韵灼灼。
说话间，听着这庵堂前，又有马儿嘶鸣的声响。茱萸是个极其敏感的人儿，这马的嘶鸣声，只听过一次，便必然还能再识得。听这声响，一时心间起了浪花，不由自主地走到后院帘帐外，模糊瞥见一男人身形。
只是既是主子拜了，那必定是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灵了，有些话，主子如果没有说，那我便替她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