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根根褐色的千足蜈蚣不知是迷恋口脂之香还是酷嗜鲜血之红,认锁标的,奔袭而来。半支香未尽,千足蜈蚣已遍及茧身,混成一个黑褐色的天球。“带我走吧!”妙思扑活着子怀里哀告着。“沉寂即心安。你我不已然出离了么?”妙思会心一笑,用尽满身力量,使穿云沁风针神力倍增,叱咤间自体内四射而发,万千神针细如牛毛,将千足蜈蚣一一穿刺,遣散开来。
这四周也是一片梅林,并非雪中红梅,而是一片花期已过却枝形独特的腊梅林。林间溪水潺潺,林中鸟语不竭,这统统本也是极好的,穿行其间,符儿心中却突然一阵怅惘,愁闷不成自拔。
妙思半咬丰唇,轻启玉齿:“蜜蜡口脂,便是那妆镜台上的圆盒子。”段思英嘴角微翘,深吸一口气,顿觉体中热血高低贱窜,奇经八脉四向喷张,遂将妙思双手擒于胸前,微汗淋漓的肌肤探往妙思唇齿深处,沉吟道:“给我尝尝,我也要。”
“这个你拿着!”符儿取出怀里的神山宝贝锁玉绣金铃交给刘城墙,“这金铃是宝贝,碰到伤害含在嘴里,能保你安然。”刘城墙双手接过,点点头,又摇点头:“那轻柔你呢?”顾不很多说,符儿已投入到以一敌众的械斗中去。顷刻间,满园的梅花花瓣漫天飘飞,白的似雪,红的似血,在黑压压的枝条间摇摆飘零,忽而簌簌下落,忽而一冲继起,忽而胶葛展转,忽而四周消逝。
深处找,有缘相聚,无缘相分袂,比方花之美,浑然天成,不成强求。”
“王子殿下,你的救兵呢?”问话者一手拿着利剑一手剔着牙,铠甲掩不住澎湃前突的圆肚,锦盔罩不住脸上的横肉与散着酒气的下颌。
此时,段世子轻展一卷羊皮,借着香阁斜顶的光束唤妙思一同前来精研:“前日小萱正于我内殿清算寝帐,忽地从窗外跌进一只灰鸽,见其腿上捆绑此卷羊皮,遂拿与我观瞻。”妙思接过一看,只见古旧泛白的羊皮卷上只画着一簇紫薇花腔,往细里看才发明花瓣里微刻一座假山,山上两株古木,木下一个圆盒,不知为何物。世子手指圆盒图样,教妙思再细看看,妙思无果,只道“恐故意人蓄意点拨,可机遇太深,一时候并没法参透。”
“妙思,莫动!”段世子仿佛已锁定这味奇香,一步一步向妙思靠近。第七步,阿末香;第六步,苏合香;第五步,青木香;第四步,降真香;三步,广藿香;两步,孩儿香;只差一步是乳香。
夏秋紫薇迎春开,禅缘香聚寺中来。自有唐始,信相寺四围植种紫薇,另有翠薇、赤薇无数,在花树掩映下,诗意地栖居于闹市一隅,构成园中有寺,寺中有院,院中有殿堂楼阁之格式。穿过五重殿,转入九折回廊,跨过万福桥,爬上千佛假山,山中藏一知名洞,洞口十尊铁铸护戒神像严肃厉穆,洞内有溪水,溯源而上,两株千年古杉耸峙孤崖,杉下夹一禅房,匾额上书“文香阁”。段思英止步于此,轻吟一句:“到了!”妙思一起未语,这时方才抬头闻香,叹道:“佛门平静之地,便好!”
一炉香散尽,妙思睁眼凝观,只见圆盒上清楚写着四个小字--七步生香。“七步香?好熟谙的名字!”段世子极力搜刮着影象,“性空大师曾佛法相传,言此香之奇特在于物之远近,七步以内尝尽人生七味,直至欢乐。”
两人相对而立,段世子忍不住探听:“你擦的是甚么?”
“轻柔,你笑起来好美,美得就像天上的仙女。”这类言语,符儿早已听刘城墙说了不下百十遍,每一遍,符儿也总会冷冷地回应:“你何曾见过真正的仙女?”
世子在摆满各式香具的花架与装载各种香料的香屉间盘桓,总感受那圆盒的奥妙已近在天涯,竟没法揭开。妙思考性从花架上精选三五香具,于香案上按五行排开,又取出屉中香料,谙练地为段世子起了一炉安眠香。两人席地而坐,调息凝神,任由卷烟自香炉内升腾发散,随物赋形,入脑入心。垂垂,两人皆入灵动仙界,沉寂天然,心旷神怡。
“匪匪快逃!”符儿瞥见刘城墙仍旧困于梅林,忍不住用心呵叱。“哦,哦,那我回宫找你!”刘城墙一开口,一串乌黑色亮剑如闪电般袭来,吓得刘城墙从速将金铃塞回嘴里不敢言语。
如何找到七步香?此事讲究佛缘,段氏弟子天然明白。但胸中之欲已勾连乍起,令段思英没法将寻香之事就此停顿。段世子再次踱回香屉跟前,企图念指引拉开东向一屉,檀香劈面,香阁之门轰然封闭;又依着直觉抽出西南的一屉,沉香袭脑,四围纱窗将强光隔绝,只剩下头顶入射的一缕天光幽然倾泻,昏黄迷幻。段思英就动手中香材炼制“乾坤方”,檀香引气上行,提暖发寒,是为阳刚;沉香送气下引,凝集内敛,是为阴柔。二者神形互补,阴阳调和,之谓道,万物生息,尽在乾坤。
排闼而入,偌大的一间香阁值此两人。“为何来这里?”妙思放下进宫后便从不离手的鼗鼓,于异形花架上取出一枚莲花香印用心把玩。段世子亦将目光投注在异形花架上,一边搜索,一边淡淡隧道:“本日花朝,特地寻香而来!”“寻香?蜀宫里不是刚进一批西域神香,莫非还不及这里?”妙思放下香印,又被从旁的一面香药抽屉吸引。随便抽出一屉,几块上等的安眠香正熟睡,亟待唤醒。
“汉国果然没有兵,那要王子也是无用!刘王子休怪本将军不怀旧情,奉张丞相口谕,‘不助我者,便是与我为敌!’”说罢,一剑刺向刘城墙的头颅。说时迟,当时快,刘城墙全部儿活了起来,不断地在地上翻滚,竟被他躲了畴昔。王德筠一击未中,当即退后几步,令数十名持枪军士向刘城墙围击。
苦涩口脂在两人舌尖上通报,妙思心底收回“到我这里来,带我飞出去”之热切,两人相拥,半梦半醒。惝恍间,数百只体长五寸的千足蜈蚣从稀少的花架上缓缓流出,从麋集的香屉里垂垂排泄,从镂刻的妆镜台裂缝间不竭涌出,步步紧逼,愈聚愈密。
一边已上演过瓮中捉鳖,另一边才刚开端请君入瓮。百花潭客散后,段思英寻着乐班中的妙思连人带鼓拉进车驾,一起北奔至信相寺紫薇园。
以一敌百,符儿早已力量不支,转头却又见刘城墙,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如何还没走?”“轻柔,遇见你是我刘逢这辈子运气最好的一次!”刘城墙憋了口气,“下辈子还想和你在一起。”
符儿感慨伤悲尚未成气候,但闻刘城墙于雪梅园中一边呼救,一边高喊着:“轻柔快逃!”符儿眉头一皱,心想:“不好!最坏的恐怕还是来了!”仓猝抽出腰间的元符尚木枝,警戒地向雪梅园靠近。
“好香!”段世子炼香未毕,已觉酥软醺醉,细心辩白,并非沉檀二香,遂停干休中香事,起家遍寻香源。
目前,仲春十五百花笑,红梅傲雪,腊梅花凋,寺竹恼人空余恨,欲行梅林深处找。
段世子炼香,凝神定笃,分秤谨慎,精微发汗,密意款款。妙思不免隔火闻香,心头挠痒。回身坐于楠木雕花妆镜台前,理整云鬓,精修眉眼,胭脂扑粉,口脂涂唇。
“轻柔,轻柔,快上本王车驾,你我相伴赏花!”趁着人多热烈,刘城墙揣着厚脸也学着孟昶帝的模样将符宫娃从前面一把抱住。符儿轻而易举地摆脱开来,一见是他,晓得一时半会子也摆脱不掉,干脆相邀:“这大好春光,躲在车驾里岂不孤负了?匪匪若要赏花那就随我近处逛逛!”刘城墙见符儿利落承诺,顿时心花怒放:“逛逛好!走耍走耍,边走边耍!”
枪林剑雨金铃救口脂香印美云兜
“本王一小我来的,真没带兵!”不管刘城墙如何解释,王德筠可不吃这一套:“没有救兵?怕是在给小天子保护罢?我可亲耳听王子说过,汉国已派三万雄师在城外驻扎呢!”“我,我那是哄人的!不信,你杀了我尝尝,看到底有没有人来救我!”听刘城墙语无伦次,符儿哭笑不得:“天下间如何有如此笨拙之人,竟会以这类体例讨情!”
“那日元宵,正月十五好热烈,枯木逢春犹再发,模糊昨夜月,转眼到目前。
“此人我见过!便是那酒池肉林的嘻哈看客,张业身边狐假虎威的王德筠。当日送七宝溺器涉险,就是这厮满口肮脏,害我尴尬。”符儿隔着梅林远远地盯着,暗里里将影象深处的飞花碎片敏捷重组,细心揣摩。见刘城墙呼救有望,吓得满地打滚,却还声声喊着“轻柔快走”,符儿天然不会袖手旁观。
“那,那本王先走了!轻柔保重!”刚把金铃吐出来讲了一句,又一拨剑雨在刘城墙脑袋上、肩背上、腹股上噼里啪啦地下了一阵,奇的是只要将金铃含回嘴里,刘城墙便立马换了个金刚之躯,任凭你枪林剑雨,他也能从你眼皮底下溜走,毫发无伤。
刘城墙双前一闭,大有刀俎鱼肉之态。符儿见势不妙,立即穿林而至,飞身挡枪。元符尚木枝神力非常,三两下便将周遭兵士打散。“噢,本来轻柔女人才是你刘王子的救兵啊!”王德筠再退十余步,藏身于盛开的梅林,林中蹿出另一群兵士,向符儿与刘城墙步步紧逼。
“别怕!”段世子安抚道。“自是不消怕的!”妙思将胸口的殷红美云兜取出,悄悄一吻,将唇边的蜜蜡口脂印在美云兜上。香阁内顿时旋起一阵清风,美云兜变幻为一张巨大的蚕丝被,将两人紧紧包裹,一层又一层,似一个血红挂丝的蚕茧,又似一颗覆着泥土的花生。
木鱼子曰:心系枯枝,便偶然红叶;意留口脂,即成心圆盒。非因红叶之不美,哪怕圆盒方且直,成心即有情,有情最无情。
“再见,匪匪!”梅林里最后一句声响在刀光剑影中回荡,半晌以后,只闻声围聚的兵士窃保私语:“跑了!两个都跑了!”
“好,好,好,本王这回可真走了,有缘必然要再见!”
听闻园中红梅盛放,刘城墙兴冲冲地便要直奔梅园去。此时符儿并偶然赏梅,遂别了刘城墙,单独一人在园外的枯木林丛中盘桓。
“回宫做甚?逃离皇宫,逃离蜀国,千万别再返来!”只见兵士层层围聚,符儿也只能极力对付,刘城墙艰巨地挪动着屁股,恐怕一个闪失便会被剁成肉泥。
在符儿眼里,刘城墙始终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不时蹦出些个奇思妙想,让人忍俊不由。而其出于心底的朴拙,却常令符儿打动得一塌胡涂。一起上,刘城墙不知倦怠地在符儿摆布哼曲儿谈笑话儿,让这颗压抑好久的心在明丽的春光前肆意绽放。
“留住你的命,我们才气再见。”
孟昶銮舆入了皇家道观,滞留的宫女寺人们只能在紧邻的百花潭等待。现在另有一两个时候闲来无事,可贵出宫门的小宫娃纵情地在百花丛中嬉闹玩耍。
可本日似有分歧,符儿高兴地回问:“我如果那仙女下凡,匪匪可愿做牛郎?”
“情愿,情愿!不过,我从不敢期望做你的牛郎,我只愿做一头老黄牛,到那里都跟着你,上天--上天--”正说着,趁符儿不备,刘城墙一个俯身钻入符儿撒花百褶裙下,将符儿高高地托起,摇摇摆晃地挂在肩头,紧着一气儿猛跑。两人的笑声震惊了全部百花潭,又从百花深处顺着欢娱的溪水延长至浣花溪,不知不觉已来到雪梅园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