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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狂心入海市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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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微,谨慎!”陆栖淮俄然断喝,祝东风脱手而出,不顾统统地刺了上去。

天气将明,银河暗影,昏惨惨一片晕染开来,陆栖淮掌心的燃灯咒白光灿灿,竟然压过了统统亡灵的蓝光。

陆栖淮侧眸凝睇畴昔,沈竹晞双眸紧闭青衣舒卷如云,翩翩然悬浮如停栖的青鸟。他呼吸陡峭而悠长,双手交叠在心口,掌心的燃灯咒上光芒流转,温和的白光极缓地修复着贰心口贯穿的伤痕。

陆栖淮竖掌向她行了半礼,淡淡道:“看出来了。”

金袍女子动了动,霜雪似的长发扬起,暴露的半边脸颊上绣了半弯新月。她轻启朱唇,仿佛想要说甚么,声音却被监禁在舌尖没法收回。

——本来,夺朱之战的闭幕竟然是如许,凝碧楼主以身为饲,和亡灵一同长眠地下了么?

——朝微已接受伤了,这女子身份特别,说不定能问出甚么来。

这是忌讳之音——他在摈除着执念深重、滞留此地不肯拜别的灵魂,斩断统统尘思牵绊,忘尽此生之事,成为飘散在六合间的一缕荒魂。

人鬼殊途,亡灵的声音不能存于阳间。

他俄然面色一变,是了,是在琴河的幻景中,三无阁的掌门谢拾山临死前,吹奏的就是这一段音乐!

沈竹晞一刀击杀了中间逼近的虚影:“我来助你!”

如果是金楼主,也算是朝微畴前的半个战友,如何会对他下此重手?

“返来人,你会的可很多。”金夜寒手指横在胸前,虚虚地放在短笛上,并未吹奏,“不过,还不敷。”

金夜寒已经完整凝集成实体,长风鼓荡中,足下升腾而起的万千光映照她金衣耀目,如同冉冉升起的太阳。但是,这阳光倒是迟暮而隐含沉郁之气,连带她暴露若隐若现的一泓秋水似的双眸,也仿佛死人头盖骨上的浮泛。

祝东风不在他手中!

陆栖淮有一瞬的茫然失措,但是,他很快握紧了手中的玉笛,祝东风悬浮在他身侧,剑尖遥指女子的眉心,那边有一点朱砂如血,汩汩跳动,仿佛有甚么东西挣扎着要出来。

这一次笛声凄厉如血,一声一声地高亢连缀,毫无陡转。陆栖淮手指死死地攥住笛子,黑衣猎猎吹拂而起,连同身上不竭流出的鲜血荡漾而出,他当空而立,端倪如雪,宛似杀神降世。

但是,还是慢了一步,那柄冰蓝色的、仿佛是冰雪固结成的长剑,在一刹时袭涌贯穿而上,陆栖淮只来得及微微回击,用袖间的玉笛稍稍反对长剑。

陆栖淮微微松了口气,下一刻却更加谨慎地盯着劈面人,敛眉静听。

陆栖淮听到她奇特的称呼,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即冷然:“金楼主不在一炷香之熟行动,还要比及甚么时候?”

南离古寺是天上之河的起点,河水流淌的声音在头顶吼怒掠过,那边是南离大部分亡灵的归宿,却不包含长眠在神像下的那些。

下一瞬,冰冷的阴寒之气猛地从他唇齿耳鼻间侵入,陆栖淮手指方才来得及触碰到祝东风,俄然满身巨震,止不住的寒意寸寸冰封了他的每一寸经脉。

莫非,凝碧楼的前任楼主金夜寒,没有居住在凝碧楼的坟茔中,而是长眠在南离的神像下么?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一曲《兰因》,吹出以后,再无转圜余地。

陆栖淮如是猜想,俄然一凛,提剑而上,直直地一剑飞出,穿心将金夜寒钉死在高台角落:“不对,你要干甚么?”

“砰”,悠长的剧战后,陆栖淮有力为继,喘气着蓦地跌落在地,他踉跄着半拖半抱走沈竹晞,精力有微微的一刻松弛,才后知后觉伤口处疼得短长。锥心剜骨的疼痛在一刹时没顶而来,陆栖淮面前阵阵发黑,那是鲜血流失过量带来的眩晕感。

他以剑支地,极缓地撑身站起,仰首望着高台上——

陆栖淮艰巨而谨慎地辨认着对方的唇形,俄然一震,连笛音都顿了一拍:“金……金楼主?”

但是,只是一刹游移的工夫,女子虚虚勾画的金袍俄然再度凝实,连同她的人也笔挺站起,缓缓向上悬浮在半空。她的面貌愈见清楚,五官锋利而冰冷,透出难以粉饰的肃杀冰冷。

“朝微!”陆栖淮飞身掠过来接住他,单手游移着按上祝东风,只感觉呼吸仿佛在一瞬停止了。

但是,冰剑破开皮肉刺入身材的时候,陆栖淮的神采却不是痛苦的,而是惶恐到顶点,死死地盯着沈竹晞身后。他一咬牙,指尖劲气荡漾,冰剑碎裂成片,有的还滞留在他的伤口处,鲜血猖獗地涌出来,在半空中如同藐小的血剑,精密锋利地喷散开。

他不再游移,探幽之曲从唇边玉笛中流泻而出:“你是谁?为甚么在这里?”

陆栖淮闪电般地脱手点住他穴道,血微微地止住了,他平高山一伸手,温和安稳的气流将沈竹晞的身躯向上托起,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他指尖牵引着。他淡淡地侧身看了一眼,神采竟然规复了一如既往的安静,但是眼瞳当中却有狂澜万丈。

他落定在高台上,与昔日叱咤风云的金衣楼主并肩而立,眼神通俗地凝睇着下方千万道亡灵交汇而成的蓝光。存亡之诀的大战期近,他的神思却有一瞬的恍忽,侧耳聆听着风里的声音。

陆栖淮游移半晌,缓缓收敛了眼中的杀气,笛声一转,竟然变成了探幽。祝东风一瞬飞畴昔,千百光彩将女子裙裾的四角钉在高台上,竟然如有实体,阻挡住她的消逝。

“你看出来了?”金夜寒被藏匿在漫天的蓝色冷焰中,声音也是冰冷而漂渺的,仿佛雾中霜刃,带着独特的压迫感。

高台下的无数光影会聚到她身材里,陆栖淮清楚地看出,每一道光,竟然都是燃着犀角的亡灵。

上面琴声断断续续,虚影里将要消逝的女子拼尽最后的余力,弹奏出长久的一段音符,哀而不伤,并无杀气,陆栖淮警戒地横笛,听了半晌,俄然一怔,好熟谙的旋律。

在那里,是在那里听过呢?

他满身僵冷地站在那边,颈侧的瓷纹霍然狠恶颤栗,仿佛要裂开,而掌心画着的燃灯咒如同最锋利的光束,一刹时洞穿了高台上的女子。

“别觉得术法就能对抗住武学!”沈竹晞冷然道。

并不见她如何行动,滔天暴风蓦地囊括过来,与此同时,千万道没法瞥见的精密丝线弹射过来束缚住他手脚,在法印蓦地见效的一刻,陆栖淮只来得及一手紧抓住沈竹晞,半揽着他向空中直坠而去。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改过、改脾气;

这是如何的存在?不死不灭,亦不散魂?

他手指无声地扣紧了祝东风,下一刻,竟然不吝用自伤的神通强行拓宽了筋脉,疲惫一扫而空,真气在经络中回环流转,充盈四肢百骸,默了半晌:“愿助一臂之力。”

就在那一刻,他背后佛门暴露,沈竹晞猝然转头,瞳孔猛地收缩,竟然有一柄长剑飞向陆栖淮后心,铮然破空,唰唰几声,仿佛被他周身荡漾而起的劲气所阻,但是,停顿地只是一刹,随即重重刺入刺脊背——

吹奏到“回身”时,长风蔽天,皓月无光,陆栖淮一身黑衣浸满赤色,指尖鲜血淅淅沥沥地滴下,仿佛是在应和着节拍。高台上的影子仿佛倏然被无形的剑刃洞穿,狠恶的一晃,在低低的嘶吼中垂垂散逸。

最后一个音节“兰因”未落定的时候,陆栖淮微微嘲笑,眼神凝肃地望着下方最后绕了三匝的虚影,有些不测:“你竟然能撑到这个时候?如何,你另有甚么心愿未了吗?”

无数的刀光剑影如流星吼怒而出,每一下,都锋利地将一道虚影钉死在半空中,沈竹晞如惊电般下掠,手起刀落,直直地刺向最正中阿谁指尖染血的虚影。

陆栖淮隔空与她对望,只感觉对方的视野锋利照本色,几近将他洞穿,但是,他面色平平,只是悄悄挺直脊背,毫不闪避地迎上她的视野。

沈竹晞想要开口叫他,但是提起的一口气却被生生地顿在心口,他来不及转头,只能仰仗本能,往左极力一闪,噗,锋利的一截剑尖从贰心口直穿出来。

他一把抓住劈面急劈而至的祝东风,全然得空顾及为甚么陆栖淮方才提示他谨慎甚么。下一刀腾空而起,朝雪光彩四起,带着鬼神莫挡的气势,竟然映照得黑夜明显如昼。

“你真该再死一次。”他淡淡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高台上的虚影,横笛到唇边,再度吹奏。

陆栖淮一眼就看出来,神像下数量浩繁的,不是浅显的亡魂,而是怨灵。此中或许有夺朱之战里捐躯的岱朝兵士,更多的,倒是败北的隐族人。

金夜寒蓦地间身形一晃,吃紧开口,嘴唇动得又轻又快,陆栖淮极力辨认,却还是遗漏了很多词语,只模糊认出她在说:“城开……后退!”

他惊怒交集地昂首,咳出一口血来,终究对峙不住,在面前暗中再度到临的时候,沉沉地昏倒在高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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