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朗月夜升
邵子期游目四顾，一口试图寻出脱困之路，一面腔调清澈回道：“你的衣裳能唬得了人，但是言辞举止倒是不能的。你若不是家下之人，怎会以昭穆挨次相即是我，此是头宗。其二，爹爹这么久都未曾寻来，你必是用了甚么移花接木的体例，才有了这一出偷梁换柱。你若不是家中奴婢，怎能神鬼不觉暗使此计。”
落日余晖似未尽残血洒满天涯，若江潮翻涌层层不休。
“我将你们偷渡出来，另行杀之也可行。”
“你这小丫头，倒是不屈辱你邵氏一门的名头。”陈启挑眉嘲笑，腔调冰寒入骨道：“既然如此，小的就更留不得女人了。”
“这是天然。”陈启握紧匕首，哂笑一声。
罗亿双手蓦地一顿，不过一个失神间，一支短箭穿胸而过。短刀落地，铮铮作响。罗亿悠然阖目，豁然一笑。
罗亿缓缓起家，负手走至邵子期身畔，居高临下的盯着子期，沉默不语。
“真龙之鳞。”罗亿如是说道。反手一甩，将陈启的尸身弃于殿角。
陈启颈间青筋暴起，他紧紧攥住刀柄，不成置信的叫道：“罗亿！”
陈启眼中凶光大现，双手蓦地一转，便将朗月制于肘间。那朗月本是闺中娇养女儿，那里能拼得过陈启。只不过因心内存了死志，才勉强掣肘了陈启一二。
邵长韫立于殿门以外，手上尤持着一把精美臂弩。他徐行上前，悄悄将子期抱入怀中，徐行向庙外走去。
现在且说邵子期同朗月两人被陈启困于马车之上，当真是进退两无路。
“好丫头，当真聪明，几乎着了你的道。”陈启拍了拍身上的灰末，腔调阴沉刺耳道。“既如此，就别怪小的心狠了。”
子期窝在邵长韫怀中，眼尾瞟过门前的那架珠缨马车。只见那车辕之上尤挂着未干的鲜红血印，似朵朵红莲花开。
其间，定国公府再无龙目。
“女人再不走，便白费了朗月一片忠心！”朗月扯心裂肺的大喊，终是惊醒了子期。
陈启见她神采如常，也未曾防备，伸手便要将子期扯入怀中。
那陈启素闻邵子期鬼灵精怪，早于她脱手之前便有了防备，挥手将那香灰粉尘挡去了大半。现见子期直冲殿门而去，伸手一拦，便将子期摔回殿中。
邵子期双眸含泪，神采惶惑，一时慌不择路，竟是径直向那破庙当中跑去。
“爹爹！”邵子期心下一凛，忽的大呼出声。
就在这颠簸的一瞬之时，邵子期蓦地惊醒。她俯爬于地上，不成置信的看着面前一幕，脑中犹是浑沌一片。
陈启口中鲜血直喷，他拼尽胸中最后一丝余气，断断续续的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来人徐行而行，手中侧握着一把柳叶短刀。刀刃似暗夜寒月般冰寒砭骨，血印若藤蔓蜿蜒于刀身之上。
“爹爹，朗月姐姐回家了吗？”
“你倒聪明。”陈启嘴角狠狠地一抿，轻飘飘地说道。“实言相告，我目标既不是你这丫头的性命，亦不是你。若不是你们姊妹换了马车，我现在只怕早已到手了。”
一时候，大殿内香灰满盈，昏黄难睁其眸。邵子期掩了口鼻，趁机向殿门冲去。
陈启眸色晶亮，很有兴趣的问道：“本日皇觉寺烧香，上高低下皆是作平常百姓打扮，女人是如何瞧出来我是府浑家的？”
一个笑里藏刀繁华场，一出层层相叠身后祸。陈启已亡，祸乱将启。
邵子期虽说颖慧绝伦、远超世人，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童，几步之下，便让陈启堵在了破庙的大殿以内。
邵子期攥紧衣领，鹿眸含水紧紧盯着罗亿，声音颤抖道：“你会杀了我。”
陈启不想被子期一语勘破，微微有些怔忡，惊奇之语脱口而出：“你如何得知。”
“耗子钻米缸，这倒给老子费事了。”陈启嘲笑一声，反手将朗月击昏，紧赶着进了破庙当中。
邵子期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缓缓靠于殿内供桌之前，笑道：“你若要杀我，方才马车之上就不会是迷香，而是毒雾了。”
“是，我的身份不答应谢家人晓得。”罗亿双眸幽幽似黑潭，掩下心海深处那双类似的眼眸，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短刀。
陈启慨叹一声，嘲笑道：“二女人，这老天都要绝你，也无怪小的我心狠了。”
未及面前，子期业已嗅到那短刀之上浓厚的腥臭气味。子期何曾见过这等血腥之景，她不由瞪大双眼，愣愣的盯着陈启身后。
邵子期极力压下心中惶惶，强作平静道：“你是我们府中的奴婢。”
“爹爹。”邵子期喃喃说道。
陈启面上一片得色，抬手重击两声。逾时，便有几声衣袂飒飒之音遥遥传来。陈启喜形于色，笑道：“我想我的人到了。”
欲知而后又有何故事，且听下文细述。
上回书说邵长韫遇拦感惊祸，却不知子期此时业已命悬一线间。
邵子期四下流目，却发明除陈启所倚殿门外，大殿以内并无别的前程。她狠咬舌尖，面上极力声色不动，笃定说道：“你的目标不是取我性命。”
朗月尖声大呼：“女人快跑！”
“暗夜初至，朗月已升。”
朗新月根咯咯作响，凭着胸中仅余的一点气势，才堪堪止住本身颤抖的双手。她渐渐动了身子，缓缓向陈启靠去。
许是朗月困兽般的神采媚谄了陈启，他冷冷一笑，语气阴沉道：“我的差事是你身后的阿谁丫头，你且想好，她一命换你一命，你一命却换不了她一命。”
来人唇角荡起一丝狠绝的笑意，沉声说道：“你主子不知事，几乎坏了我家主子的大事。”
陈启被邵子期这一声大呼所惊，惶然回顾看去。邵子期亦顺势挥手，将手中所攥之物尽数向陈启掷去。
“此法多此一举，未免有些画蛇添足了。”邵子期一行负手蹲身、四下摸索，一行冒充可惜道，“你如果故意杀我，方才马车之上脱手，再寻机逃出，岂不是更加便宜。如此观之，你的目标本不在取我性命。”
朗月瑟缩着身子，不知该如何结局。她知本身一贯笨拙，不过仰仗女人顾恤，在府中才得了一丝脸面。今见如此情状，更是如同囚笼之鸟，欲破樊笼不得法，竟是连半分脱困之计也未曾想出。
谁知此时，变故顿生。朗月猛扑上前，双手紧紧环住陈启持匕之手。方才一向藏于她身后的子期，也被顺势推下。
陈启瞧见邵子期非常的神采，心中警悟顿生。就在他倏然回身的一个刹时，那把柳叶短刀便直直的插入他的腹中。
朗月见陈启一副板上钉钉之态，知此时必是挣扎有望。她悄悄扭动双手，子期却还是昏睡不醒。朗月见状，不由皓齿紧咬，面上挣扎之色顿显，半晌后才缓缓问道：“我若将女人交与你，你说话当真算数。”
“若不是听了你与那婆子的暗害，鄙人还不知你们谋了这出好戏。如果这谢家大蜜斯与贵府结不成姻亲，我家主子的戏可如何开锣。”罗亿笑意沉沉，眸射寒光似恶鬼夜叉，沉声说道，“我家主子有命，你们，杀之。”
谁曾记：蝉卧高枝渴饮露，螳螂藏刃居厥后，黄雀延颈欲啄食，人持弹丸伺矫捷。
彼时，邵子期面上强撑的淡然之色尽数褪去，骨寒毛竖，颤若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