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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以瑜代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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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雕花窗格上才糊的新绿窗纱,将院中诸景皆笼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翠色。真是枝头绿叶翩然舞,浓荫匝地如墨画,好一派夏季风景。

邵子期如何肯依,遂涎皮赖脸地凑了上去,点头晃脑的说道:“方才那《小戎》一诗中,‘言念君子,温其如瑜’这句中的瑜字,我怎记得另有其玉呢。”

“女人且说来听听。”

红凝点首应道:“气候暑热,女人不耐熏那些香料。我看园里荷花开的恰好,便采了来,借些香气。要不这屋里,空乏乏的也败兴儿。”

“真真两只捣蛋妖儿,赶明看我不回了母亲。”邵子姜羞得脸更加紫胀起来,连部下的针黹活计也顾不得,自打了帘笼向阁房去了。

邵子期扭身腻了上去,小声探听道:“好姐姐,这此中究竟是何原因,你且奉告我吧。”

邵子期眸色晶亮,笑言说道:“我看园内那白石桥上面,正藏着几丛呢,姐姐这便同我去吧。”

话尤未了,便听得里间一声闷响,似是有人急然起家,不着意间挂带了甚么物件。

闻得此言,邵子姜更是脸似云潭沉霞红满面,意如鸳鸯沉颈羞难言。

正当时,忽听得门外一声娇笑,红凝打了帘笼,自外间出去,手中尤抱着才撷的荷花。还未及子期相问,红凝便笑道:“二女人如果细探此中原因,我倒是晓得的。”

“你们两个沆瀣一气,男人的名讳也是我们女儿家能混说的,真真羞死人啦。”邵子姜敛袖遮了半脸,啐道。

红凝让子期揉搓的耐不得,告饶道:“女人这般聪明,此中关窍怎会不通,哪用得着我多嘴儿。”

“这荷香倒配得上姐姐。”邵子期朗声赞了一句好,未多时,又面露可惜之色,叹声道:“可惜只取用这荷花插瓶,少了凹凸错落之态,未免单调了些。”

这邵子姜既是如此贤德行儿,自是不肯与邵子期说这些羞人话儿。且又见子期满脸皆是促狭意儿,那里不晓得,定是这小滑头特特来打趣本身的。干脆穿针引线,自拈了针,做起了针黹活计。

邵子期凝眉思忖了半晌,便将心内测度尽数说出。

“女人要做贤女,自是说不得的。我倒是个凶暴性儿,凭他是碧瓦朱甍繁华场里的公卿贵胤,还是九天外的下凡神通,我倒是说得的。”红凝挑了修眉,举头说道。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后文细述。

彼时,烈阳微斜送疏风,又添蝉语去寥寂。邵子姜隐于帘后,双眸微饧不得言,转首向院中望去。

红凝一面与子期说话,一面寻了剪筒出来,清算那案上的荷花儿。

邵子姜也不睬他,只一味地掐针急绣,低首不语。

邵子期接连冲前几步,声音清澈道:“娘亲可不管那收妖除怪,姐姐需得寻个牛鼻子老道才是。”

红凝面露忧色,笑意晏晏,叫道:“但是要返来了,我且奉告女人去,让女人也欢畅欢畅。”

邵子期只觉心中一阵镇静,遂抚掌大笑,赞道:“就爱红凝姐姐这股子利落劲。”

“若不是准信儿,我能巴巴的来?是方才爹爹说的,我不过还是传话儿。”邵子期瘪了嘴角,瓮声说道。“金陵一带山匪流寇征剿殆尽,圣上着平叛雄师本日班师回朝。那谢家二爷既是军中将领,可不是要随军而归。”

邵长韫因子姜为邵家长女,而后兄弟姊妹需以此为标榜,遂自其幼时,便切身教养。谁知这邵子姜虽博阅群书,但素以贤女贞妇为表率,更以纺绩井臼为立世之计。虽说生于谋士之门,却本性不擅心机机谋,最是纯良贤淑。

“姐姐好技法,真乃当世织女、再世嫘祖也。”邵子期从旁赞了句好,又弁言道,“姐姐这幅并蒂莲的取意,可巧也应了那诗歌里的意境。”

“要想镇住我,但是得好好修炼修炼。”邵子期夸口说道。

“非常。”红凝点首附和志。

“红凝。”邵子姜双目微嗔,言语急然道。

邵子期随声点首,恳然道:“还是红凝姐姐晓得我。”

邵子期见红凝狐疑,顿时说道:“我才得了信,便来同姐姐说,红凝姐姐怎的这般疑我。”

“不若取些莲蓬或者菖蒲,或高或低的插上几只,还能得点野趣儿。”

邵子期捂嘴偷笑,倏然提了声言,促狭道:“及过些日子,姐姐也不必借诗抒怀了,我这个姐夫……现在想是正在快马归京的路上了吧。”

那红凝也是个机警人儿,那里不知是自家女人。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闷笑不语,只当未曾瞧见,自转了话头。

“这信儿总得有个出处才是。”红凝道。

“我方才瞧见姐姐钞缮的《国风·秦风·小戎》的素笺,便发觉了非常。姐姐夙来谨慎,又怎会有鲁鱼亥豕这类细误,将‘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一句中的‘玉’字错写成‘瑜’字。且方才听姐姐与你所争之言,必是这‘玉’字犯了或人名讳。”

现在且说这邵子姜,生于书香名宦之家,其父邵长韫,风骚儒雅更系当世名流。家中男女无不诵诗读书,自是打小便染就了一身书香气。

邵子期见子姜如此羞然,不由抿嘴轻笑道:“姐姐自幼便同哥哥承蒙庭训,想是不会有这类笔误之失的。如此观之,怕是别有它意吧。”邵子期满眸深怀促狭意,出口便是打趣言。

邵子期眯眼轻笑,自剪筒中取了竹剪,递与红凝,猎奇道:“红凝姐姐,你寻这荷花是要做插瓶之用吗?”

红凝自小奉侍邵子姜,那里不知她何种性儿,且顾念着子姜面皮薄,必是羞然难言。遂开口问道:“二女人那里来的动静,可别是不知那里听来的荒信儿,叫我们白欢畅一场。”

“这有甚么说不得的。”红凝挑了黛眉,朗声道:“莫非女人不知二女人的性子,今儿如果寻不得此中细由,怎肯等闲罢休的。”

“那求女人指个别例。”红凝问道。

“二女人好细的心机。”红凝眉间微动,面露惊奇,诧异道。“谢家二爷名唤谢庭玉,可不是冲撞了那玉字。女人常日里闲读,凡书中有个‘玉’字,皆念作‘瑜’字。写字时,若遇着这‘玉’字,也书作那‘瑜’字。常常如是,只我就瞧见了不止一次。”

邵子期见红凝回身便往里间去,赶快伸手拦了,指着隐在雕花隔后的衣角,努嘴点头。

两人得了主张,结伴去了园子,别无他话。

红凝但笑不语,将怀里荷花放于旁侧案上,自集锦槅子上寻了只月白釉琮式瓶,取了软布细细擦拭。

“甚好。莲蓬倒还易得,只是这菖蒲,目下那里寻去。”红凝面露难色道。

邵子期腔调轻巧地说道:“心中倒有一细解,只是不知可对否。”

红凝侧身虚挡了一下,打趣道:“依二女人这道行,只怕是法力浅的还不可呢。”

邵子期得了意,唇角笑意几近飞奔起来,又朗声说道:“且这《小戎》是一首描叙老婆记念出征丈夫的诗歌,恰好暗合了谢家二爷远行剿匪之事。如此看来,只怕这‘玉’字是犯了我将来姐夫的名讳。姐姐又夙来贤淑,自是不肯直言其名,才着意用别字替代吧。”

一时候,纤手重挽针如飞,绣线如笔话经纬。不过半晌间,那莲瓣上便滚了颗翠玉珠儿,将落不得落,印着碧叶澄塘,晶亮亮的甚是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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