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玉琴之约
“你这个小滑头，小女人家家的，说这话也不嫌害臊。”沈辛夷抿嘴闷笑，又叮嘱道：“这物件可贵，别整日毛手毛脚的。如果磕碰了，但是没地再寻出第二个来。”
邵长韫神采暗淡不明，微微合目，不着陈迹的掩去了面上异色，才柔声说道：“我不过是一介文臣，再者现在的邵家，已无实权，又怎会引发萧帝猜忌。”
邵长韫饮尽盏中余茶，站起家来，方缓缓说道：“待谢家那两个小子返来，子姜与谢二的婚期也近了。”
小儿垂髫合法乐，卧剥莲蓬捉促织。却说那邵子期恰是这小儿年纪，那里经得起这般调笑，沈辛夷话尤未了，早已按捺不住，自顾挑帘出去。
邵长韫敛眉轻笑，目若澄塘之水，缓缓道：“志高满识天下人，难觅知音付瑶琴。愿他日吾儿及笄未名时，有君广奏伯牙曲，儿闻丝桐交知心，方不负我为你取这子期之名。”
“为何这般说？”此番说道，沈辛夷还是初度听他提及，心中未免有些迷惑。
邵子期捏着本身圆耳，吐舌道：“若无子期耳，谁识伯牙曲。孩儿必不负爹爹所言，定寻个快意良君。”
沈辛夷不免感慨道：“谢家五子，撤除三子谢庭瑛、四子谢庭嵘，年纪尚小，心性不决外。与子姜年事相称者，也不太宗子谢庭岳及次子谢庭玉两人。庭玉那孩子，看他的行事丰度，是个可拜托的夫君。只是这身份未免低了些，既不是嫡出且又不是宗子，未免有些委曲子姜。”
邵子期谨慎接了过来，掀了云纹花木盖，只见内里银托子大红绉绸托底，上放着个羊脂玉细雕古玉琴把件，津润通透，胜似峰上雪。这玉琴不太小儿巴掌是非，取名琴九霄环佩之伏羲式，龙池凤沼、岳山雁足等一应齐备。最为希奇的是，七根琴弦皆仿雕蚕丝弦，蚕丝交叉合拢之迹模糊可见。玉料不过尔尔，难的是这精美的雕工。
邵子期知是娘亲成心打趣本身，加上听壁脚本就不是甚么光彩事儿。一时喃喃地不知如何辨白才是，干脆蹬鞋上炕，更加腻在沈辛夷怀里，不肯挪动半分，只一味耍赖道：“我才不管呢，娘亲欺负人。”
沈辛夷抬首望向邵长韫的侧颜，虽已时过中午，窗外的阳光仍有些许刺目。他的神情昏黄其间，如烟云水气般游离缥缈，看得并不清楚。
沈辛夷摩挲手中着杯盏，止不开口中的可惜之意：“若不是他生母早亡，留有遗志。他嫡出的身份，与我们子姜最是相称的。”
邵长韫轻叹一声，敛袖负手，了望着远处的斗拱重檐，沉默不语。
“方才只是唬了你一下，这便当真了。”邵长韫展眉轻笑，语意轻巧道：“你瞧，我这个国公爷，也不过是挂了太子太傅这一虚衔。要不然，此次圣驾离京，圣上怎会等闲允了我留守圣京。放心便是。”
“子姜那孩子，常日里最是循规蹈矩。这些事，如何舍得下脸皮来去探听。”邵长韫转过身来，眼中掠过一丝柔意，接着说道：“有些事，为人父母的不便说。子期鬼灵精一个，让她说与子姜，也省的子姜面上过不去。”
沈辛夷摇首，辩驳道：“并不是妾身小家之气，以偏概全。这谢家五子，不成置否，当数宗子谢庭岳最为超卓。生得清雅漂亮不说，且又生性纯孝热诚，夙来恭敬谦恭。莫说是谢家，就是在这偌大圣京，也是数得上的一流品德。两子相较，庭玉不止差在这出身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谢庭岳希世光彩，此生必定不能平坦顺畅。”邵长韫淡淡说道，语气当中异化着一丝几不成闻的涩然。“且谢家人丁富强，诸事烦复。我们子姜生性脆柔，若真嫁与谢庭岳，位列冢妇。万一谢家有个暴风巨浪，我怕她抵挡不住。”
邵长韫温言安抚道：“谢姓之子，寒木春华，各有千秋。若只以出身相论，不免落了以管窥天、用锥指地的俗流。”
沈辛夷微凝绣眉，满目皆是担忧之色，“但是……”
沈辛夷闻言，心底更是不安，惊奇道：“那此次萧帝离京避暑，你未曾随驾而行，如果引了猜忌，可如何是好。”
邵子期嘴甜如蜜，当下谢道：“还是爹爹疼我，多谢爹爹。”
邵子期听得此言，眸子子一滚，慌脚鸡似得从炕上溜了下来，脆声叫道：“才想起来昨后代先生留的书，还未曾读呢，孩儿这便先归去了。”话未说完，人已闪了出去。
听得此言，沈辛夷一腔不舍之意涌上心头，几近几乎滴下泪来，只得生生忍住，好久才道：“子期还小，这事你说给她做甚么。”
两人相视一笑，未语情已醉。沈辛夷转首看向窗外，院中承平缸里才移的荷花，含苞欲放，娇轻柔似闺中少女。
“这又是为何？”
沈辛夷看着窗外阿谁小人儿过了穿堂，转过插屏，才笑道：“得了这动静，不消猜，必定是找子姜咬耳朵去了。”
邵长韫摇点头，淡淡说道：“我倒是光荣，子姜所嫁之人不是谢氏嫡子。”
见了邵长韫，也不可礼，只恨恨道：“我如果那打洞鼠儿，你们便是那鼠父鼠母。”言罢，本身鼓着腮帮子，也不睬人。
沈辛夷见她这般撒泼样，那里掌的住，喷笑出声，用手指着子期道：“你瞧瞧，这另有上赶着给本身戴炭篓子的。夏季里本就鼠虫繁多，你本身会错了意，莫沾带了别人。”
“大成王朝立国三十载，再多的情分也经不得权位的磋磨。且萧帝生性多疑，只要圣驾离京，其膝下皇子或随驾伴行、或外派离京。稍有实权之臣，更是强令随行。”邵长韫声音微微颤抖，他竭经心力，才压下满腹痛苦，调侃道：“金龙出海，江河无鱼。”
邵子期连连应诺，细细把玩着玉琴，半晌未曾放手。连秋玉新湃的薄荷凉汤，也顾不得喝上一口。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得秋玉在外唤了一声，素手重扣窗扇。
沈辛夷面上一片忧色，喃喃说道：“谢邵两族皆是建国功臣，莫非当今圣上不爱惜旧年情分吗？”
“既说了给你，莫非还能打白条，昧下不成。”沈辛夷啐道，开了临边炕柜，从中取了只雕花云纹紫檀木匣，递与子期。
要知秋玉所回何事，且听下回书道。
沈辛夷哂笑一声，道：“世人皆伸谢家善兵、邵家长谋，你真不屈辱了这名头。”
邵长韫苦笑两声，涩然道：“若说是谢二，倒不如说是全部谢姓之子。”
“当真，可不准忏悔。”邵子期一听，急立了身子，赶快道。
邵长韫抬手端了盏凉汤，轻呷了一口，状似偶然对沈辛夷道：“方才外间传了动静来，金陵一带山匪流寇征剿殆尽，帝心大悦，着平叛雄师本日班师回朝，不得有误。谢家那两个小子，也随军返京。”
屋内一片寂然无声，半晌后，邵长韫方缓缓说道：“谢邵两族，勋臣贵戚，任谁都不肯看到这两族许结朱陈之事，更莫说萧帝。”
沈辛夷让她揉搓的哭笑不能，抬眼嗔了邵长韫一眼。那邵长韫多么聪明人儿，那里不晓得，遂从旁救场道：“夏天热地的，也不嫌腻歪。前儿你看中的阿谁白玉佩，与了你做赔罪可得。”
“韫郎。”好似鬼使神差普通，沈辛夷蓦地开口道：“当年，若不是寄父与前襄国公谢嵩，定下指腹为婚的誓约。实在，你底子不肯子姜嫁与庭玉，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