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帝王猜忌
“是。”黑面小厮打恭退下，自去了客堂将那木工带至书房。
这木工三十摆布的年事，穿一领深色粗布短袍，腰上勒着一条正色麻布带，腿上打着行缠，背着一只破木箱子。一副劳苦大众的打扮，却生得剑眉星目英朗貌。怎奈窝肩缩背，不免显得有些鄙陋。
要知此中细由，且看下回分道。
现在且说这秋玉听里间沈辛夷搭了话，才小声回道：“夫人，外院小厮传了话出去，说是前儿要寻的阿谁木工，本日特来拜见。着我来问问，老爷但是得空见见。如果没有工夫，便回了那木工，让他他日再来。”
邵长韫起家，自书案后的柜内取了只素锦小包，徐行走至窗前，启了窗扇，便顺势坐在窗下的官帽椅上。
夏衡只觉心中一股正气勃但是出，眼中寒光顿现：“那他大行笔墨之狱，就不怕万民气生反意，颠覆社稷？”
沈辛夷惊道：“这可真是奇巧了。应了福如东海之吉谶，是个好兆头。”
邵长韫转脱手中茶盏，缓缓说道：“萧帝万寿之期将至，此物做敬贺之礼如何？”
“再没有你这般巧心机的人了。”沈辛夷赞了一个好，送邵长韫出了屋门，回屋自去歇晌，暂无别话。
“萧帝此行避暑，我滞留在京，他怎会安枕？。这府内看似风平，实是到处皆有耳目。”邵长韫随便应了一声，欣然道：“现在看来，还是夏衡你过得清闲。”
“小的叩请国公爷大安。”才一进门，这木工便麻溜地行了大礼。
“只怕是相较之下，我若真献上希世珍奇，便不但仅只是猜忌二字了。”
沈辛夷转首看向邵长韫，见他点头应允，这才叮嘱秋玉传出话去，备茶留客。
邵长韫深深看了夏衡一眼，将几上的素锦小包推给他。夏衡伸手接过，动手很有分量，待翻开层层包裹，倒是块质地宝洁的田黄石。
沈辛夷下炕上前，一行服侍着邵长韫换了见客衣裳，一行问道：“圣上万寿华诞，这贺寿礼是不是轻浮了些。”
“跟朱紫们打交道，小的知事才气做的悠长。”那木工缩脖承奉道。
“就是田黄当中的极品田黄冻，作进贺之礼也是过分简薄。”邵长韫整了整腰间佩带，接言道：“可这块田黄，虽说色质差能人意，可就可贵在一个巧字上。”
邵长韫转首望向窗外，双目微殇，语意滞黏道：“如果我能献出一件令媛之物，萧帝便会觉得我手中有第二件、第三件，乃至更多，不免沾带敛财之嫌。现在我手无一丝实权，却行此敛财之举。若你是萧帝，你能安睡于榻吗？”
且说这邵长韫一起择荫选柳，出了内院。待到了外院，茶已二续。早有一个黑面厚唇小厮迎了上来，施礼问道：“回爷的话，人已在客堂里候着了，现但是要畴昔。”
邵长韫微微摇首，几不成见，“当年，萧帝借百万百姓拱卫，才得以建立目前的大成王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他岂会不懂。本日不过几个文人抒意，那他日，说不得就有百万百姓口舌。遵循萧帝之性，怎会答应此等事情现世。”
“萧帝多疑过分，终是有失天和。”夏衡剑眉深锁，咬牙不言。
“当年行叛逆之事，实是因齐六世荒淫无道，民气所指。天时天时人和，合法当时。现在大成王朝立国三十载，早已根底安定，怎能相较。”夏衡握拳恨然道：“目今也不过几个墨客秀才，酸文假醋之辈，能翻出甚么风波来。”
“起初我差人从寿山乡寻了块田黄来，底下的托底和呈盒还未及相配。这不是圣上万寿华诞将至，干脆打趸配齐了，服侍着进献。”邵长韫立起家来，自向衣架上取了见客地大衣裳，解释道。“算算日子，有些从速了，这才没来及跟你说。”
“未雨绸缪当属萧帝，他怎会犯下如此大忌。你若细想，便能看出其间奥妙。”邵长韫饮尽盏中余茶，嘲笑如冰。
“你我两人半月为期，不过旬日，你便倏但是至。这一起晓行夜宿，想是吃了很多苦头。”邵长韫抬首对上夏衡的视野，眼中闪过一丝无法之色，缓缓说道：“实是有事相求，不然也不敢轰动尊驾。”
两人闲叙间，末一个小厮掩门退了出去。只听“吱嘎”一声闷响，房里顿时暗了下来。
这田黄成人巴掌大小，色若未熟红橘，润如羊脂油块，温润凝腻。夏衡不过把玩了两下，便看破了此中玄机，浑不在乎地问道：“这田黄也不过是中上之品，只形儿讨喜了些，不是甚么奇珍奇宝。”
沈辛夷欠身替他抿了衣角，责怪道：“到底是甚么希世物件，且买起关子来了。”
“邵爷在本身府中也这般谨慎？”那木工不知何时挺起家来，神采英拔与方才判若两人。侧身一退，不动声色地隐到窗后的死角内。
邵长韫锁目于窗外，悠悠说道：“萧帝当年金陵背叛，用时八载才登临皇位。蛇蟒当中出金龙，不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目今，有人言语直指萧帝死穴，他怎会放纵不睬。”
夏衡心底一震，他素知邵长韫擅使策画、才干超群，他所求之事也必定超凡，遂收了打趣之色。
“卧榻之侧，不容于人。那枕榻黑甜之时，莫非也要断梦斩梦不成！”夏衡眼中忧色顿现，“我虽不在圣京日久，也闻得一些风声。不过是几个文客的漫笔诗词间，所抒之胸意暗赞前朝光彩，便触及萧帝逆鳞，其大发雷霆之怒，破家、放逐、死亡者不计其数。”
“没听得丫环婆子们说那里磕碰了，如何平白无端的寻了个木工出去。”沈辛夷不解道。
邵长韫淡淡道：“这块田黄，也不是甚么好籽料。只不过未曾经细工砥砺，石身却天然自成了蝙蝠拥捧冬瓜之形罢了。”
“卧榻之侧，岂容别人鼾睡。居于高位，萧帝所行之举，也不过防患于已然矣。”邵长韫缓缓而言，声音遥遥传来，似缥缈于九天以外。
邵长韫略一沉吟，叮嘱这黑面小厮道：“那田黄收在书房里，来去拿动不免磕碰，将人带到我书房里罢。”
听得此言，夏衡掌中的田黄几乎脱手而出，他微微定神，不成置信道：“你若把这物件呈献萧帝，他定觉得你是来打抽丰的。堂堂定国公爷，连件像样的寿礼也寻不出来，你不怕引了猜忌。”
“圣上万寿华诞，恰好取的这个兆头，若还是简薄。”邵长韫打了纱帘，回身问道：“那我再着木工打一只满雕寿桃南瓜呈盒，取寿比南山之意，这贺礼可当得。”
“平头小民，勉强充饥罢了。”夏衡挑眉打量了邵长韫一眼，笑意晏晏。“多年未见，收到邵爷的手书，倒是有些不测。日夜兼程而至，只希冀不要误了邵爷大事。”
“你倒知礼。”邵长韫挥手将屋内小厮尽数打收回去，未留一人奉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