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同声相求（二）
“那娘亲便饶了秋玉吧。”邵子期笑着凑了上去。
“你这猴儿，竟日里混撒泼，也不知像谁。”沈辛夷轻哼一声，叹道：“罢罢罢，就看在你们姊妹两个的面子上，且饶了她此次。”
“有青云哥哥在，娘亲担忧甚么。”邵子期眸子子一滚，滑头道：“娘亲用心将秋玉姐姐支走，莫是怕提了这话头，秋玉姐姐害臊吧。”
“自是哥哥的事是大事，子期哪能这般不知事。”
到底是自藐视大的，沈辛夷亦面有不忍，轻声道：“得亏两位姐儿给你讨情，今儿便好好安息一日，等明日再来跟前服侍吧。”
“多谢娘亲。”邵子期喝彩一声。
邵子期见沈辛夷面上神采似有松动，脑中灵光一闪，摆出副不幸兮兮的模样，巴巴的瞪着眼道：“娘亲且听听，我这五脏六腑里叫着讨供奉呢，就等着秋玉姐姐的那盅核桃酪了。娘亲就依了孩儿吧，娘亲……”
秋玉笑着应下，由云儿搀扶着回房歇息去了，暂无别话。
沈辛夷言语一顿，又抬高了声音，警示道：“一应的话，你晓得如何说的。”
邵子姜亦温言劝道：“母亲，秋玉纵有甚么错处，昨儿禁足一日也够了。莫说子期念着她，就是娘切身边，又那里少得了秋玉服侍。”
邵子期正在炕上，忙唤了岱雪搀住，笑道：“秋玉姐姐如果真想谢我，赶明儿多做两盅核桃酪与我便好。”
邵子姜招手唤了云儿来，悄声叮嘱道：“可闻声了，还不将你秋玉姐姐扶来谢恩。”
沈辛夷瞥了子期姊妹一眼，自顾端结案前茶盅，缓缓撇着茶沫，并不搭言。
现在且说邵子姜见世人皆息了声响，从旁轻柔一笑，温言道：“子期不说，我倒也没瞧见。秋玉前儿还到我那，说要借个花腔子使使。今儿我巴巴地带了来，她倒拿起乔来了。”
世人就此敲定此事，又闲话了几句，便各自散了，自回房中去交代回府事件。
言罢，邵子期还作势击了桌案一下，假作内里平话先生之举。
“是。”云儿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挑帘去了。
“说呀，如何不接着说了。”沈辛夷冷哼道。
邵子姜念着端方，正巴不得早日回府，自是没有别的说道。
这人间女子忒多情，满腹情思随流水。只可叹朝歌夜弦红颜碎，理鬓欢君花自残。此生已定，再无别途，只希冀来日此岸花开往活路，誓不再为女儿身。
本来，这邵子期来别院之意，本就是为了寻处僻静处所祭拜朗月。现下此事已了，故也不再多做痴缠，利落的应了下来。
“未曾烫着”
沈辛夷听子期这番打趣，也叫她逗得绷不住脸上肃色，不由啐道：“就你促狭话多，半刻都不叫人安稳。”
邵子姜掩嘴笑道：“这话说的是，我今儿非得拿出老太君的架式，好好整治整治这小蹄子。”
“可不是，娘亲也别太疼顾秋玉了。还不紧赶着放出来，给我们大女人赔罪。”
邵子期扯了扯颊边碎发，嘿嘿笑道：“总之，不管孩儿化何为么，也定是翻不出娘亲的手掌心儿。”
沈辛夷见秋玉渐次走远，才叮嘱道：“你们姊妹两个也紧赶着预备起来，后儿我们便回府去。”
沈辛夷那里不知这两人一唱一和的，皆是为了秋玉那丫头讨情，遂神采一板道：“你这泼猴，为了讨情，这是连苦肉计也用上了。”
“如何这般焦急，娘亲不是还多许了我一日吗？”邵子期急言道。
沈辛夷一指头戳了子期脑袋，责怪道：“这小滑头，就你晓得。你如果喜好这园子，赶明得空了再来，克日里但是不可的了。”
“就是就是，底下的那些人笨手笨脚的，就算娘亲用的惯，我们姊妹们也不放心。”邵子期忙不迭点头附和志。
邵子期亦从旁混打岔道：“对对对，难不成这秋玉当真是玉做的不成。娘亲尽管藏在屋里，也不准我们使唤使唤。”
邵子期压下沈辛夷的手，滑头笑道：“无妨事的，只要秋玉姐姐的一盅核桃酪，准保甚么病呀痛啊的都好了，比那灵药还灵呢。”
邵子期闻言，干脆蹬了鞋子，爬上炕去。一边殷勤地替沈辛夷捶背，一边阿谀道：“可不是，就像那戏文、鼓词里说的，我如果哪吒，娘亲就是那托塔的天王；我如果白蛇，娘亲就是那持杖的法海；我如果……如果……”
沈辛夷并指夹了子期鼻尖，哼道：“那里有你说的这般不堪，只一句话，就不知获咎了多少人去。”
沈辛夷叫子期唬了一跳，几乎砸了手中盅子。又见茶水倾泻出来，晕了子期身上几点水印，忙问道：“但是烫着了？这水是才滚的，余温还未散呢。”
邵子期一时词穷，少不得寻个由头岔过话去。她沉吟两声，呵呵笑道：“这个嘛……诸位看客，要知这后事如何，我们且听下回分化。”
“可不是，这离家都几个月了，也不知内里呆不呆得惯。”沈辛夷眉心微蹙，担忧道。
邵子期听子姜这般说，便知云儿也必是求到了邵子姜跟前，当下也不说破。只心内暗笑一声，自接了邵子姜的话头。
“哥哥也要返来了？”邵子期镇静道。
沈辛夷绣眉一蹙，轻啐道：“都这么大了，怎的还这般冒莽撞失。叫岱雪带你到前面，褪了衣裳瞧瞧。这女孩子家如果落了疤，但是了不得的。”
此处短缘已了，欲知这而后又有何胶葛，且听后文细述。
邵子姜抢先掌不住，轻笑出声，屋里服侍着的丫环婆子也皆是笑声一片。
“这不希冀着娘亲帮我圆返来嘛。”
“恩……”沈辛夷敛袖端坐，沉吟了两声。
邵子期挑帘自纱窗中向后瞧去，只见云骞别院四个大字渐次消逝于凌晨薄雾之间，渺无陈迹。她不由忆起阿谁开朗少年，那种傲立人间的灼灼风华，是她一向可望而不成及的沉梦。
“昨儿你张爷爷带进话来，另有几日，圣驾便可归京。这一应的事情可得紧着办理起来，那里能在这里躲懒。”沈辛夷饮尽盏中余茶，笑道。
工夫易逝，展眼便到了归府之日，一应执事俱已妥当，几架马车随之悠悠驶出别院。
逾时，便见云儿馋了秋玉进屋来。那秋玉因着昨儿一天水米未进，神采颓唐，晕乎乎的上前伸谢了沈辛夷。
沈辛夷瞥了两人一眼，哼道：“你们都是我肚皮里爬出来的，就你们内心那些个小九九，我又怎会不知。”
“母亲，我……”邵子姜绞动手中帕子，语意不安道。
邵子期眸子子滴溜溜的乱滚，干脆扑身上前，一下子撞进沈辛夷怀里。
秋玉一愣，知沈辛夷此语之意是不叫子期晓得红凝之事，便点头应下，恭恭敬敬地行了谢礼。又挣扎着起家，颤巍巍的要给子期两姐妹叩首。
“娘亲晓得了。”邵子期缩着脖子小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