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疾病
走到陆贾氏居处，入内却见陆贾氏正在炕上歪着，小丫头宝荷守在一旁。夏春朝走到炕边，见陆贾氏面色如常，只是气味略弱，两只眼睛半开半合，倒似有几分衰弱有力，便低声问道：“老太太，你内心感觉如何？那里不舒畅？大夫就要来了。”那陆贾氏嘴张了几张，竟没吐出一个字来。夏春朝又问宝荷，宝荷一个半大丫头，那里颠末如许的事，之前又遭了一场委曲，还不及开口，又抽抽泣噎起来。
她见柳氏来势汹汹，又在院里指桑骂槐，责打本身的丫头，便知必是因和夏春朝说不当了，这才过来请本身出山，好赛过孙媳。
陆红姐站在地下，只是满心气恼，冲口就道：“太太今儿这事儿也忒荒唐了，如何自家上手打起丫头来？！又在老太太跟前满口胡说的，倒把老太太也给气倒了！”夏春朝听她这话没顾忌，便拉了她一把，说道：“老太太病着，mm细心些。”
陆红姐脾气凶暴，见不得这等磨蹭，当即问道：“老太太究竟是如何，你到底说句话来。谁将你的脸打成这个模样？！这家里来山匪了不成！”
夏春朝常往铺子里去，陆红姐也经常跟了出门行走，陆贾氏又是大哥之人，倒也无甚躲避。当下，就将那大夫请了出去。
宝莲见她说了这好一会儿话，已有几分气乏神虚，赶紧倒了碗热茶递上去。陆贾氏接过，吃了几口，忽想起一事，便叮咛了几句。宝莲一一都应了下来。
据王氏所言，那一承担物事虽一定见得皆是银两，但究竟是陆家财物。柳氏既是陆家妇人，如何能不经上告，便拿钱布施娘家亲戚？虽说现在这陆家是孙媳当家，未免令她不快，但夏春朝在长辈跟前非常恭敬，几年下来也并无外心。每月临到月末，还将家中银钱收支开了流水账目送来，请她过目。如此这般，才叫她放心。她本也虑夏春朝势大，今后孙子辖制不住，想着出去小我也好分一分她的权。又觉得既然陆家家道复兴，陆诚勇又有个偌大的出息在身，多讨上几房妾侍，多子多福老是功德。这方才承诺了柳氏的言语。谁知那章雪妍未曾进得家门，柳氏便已做下这等手脚。如果再将章雪妍归入陆家，难道引狼入室！
当下，陆贾氏盘坐蒲团之上，一手持着木槌敲击木鱼，一手捻着楠木念珠，口中虽念着《法华经》的经文，耳中却将柳氏的言辞听了个清楚。她一早便将那王嫂传来，摘问了口中词语，果如孙媳夏春朝所说，长春趁送章阿姨出门之际递了一包东西出去。这王嫂并非夏春朝所用，乃是陆贾氏的娘家人。因陆贾氏娘家式微，用不了那很多家人，将她打收回来。这王氏暮年死了男人，见没处可去，便想着这位老姑奶奶宽和慈厚，投奔而来。陆贾氏见是娘家出来的人，也就与她另配了个家人，充作家人媳妇，留她做些浆洗、上灶的差事。因这层原因，陆贾氏分外信她。
陆贾氏本成心不准，但何如起初那话是本身亲口说的，如此出尔反尔，理上仿佛说不畴昔。她自知本身这儿媳妇脾气毛躁，沉不住气，便成心消磨她耐烦，好使她自家知难而退。当下，她将宝莲唤出去叮咛了几句，方才又念下去。
这大夫也有了年纪，留着一把尺来长的山羊胡子，先在外堂见了主家奶奶。夏春朝问了名姓，见在那边供职。那大夫恭敬回道：“小医姓赵，在回春堂坐诊。”夏春朝点了点头，便命宝儿引了他往内堂去。
这陆贾氏年纪虽老，那耳朵却有几分古怪。偶然人在她跟前说话，也一定能听得明白；偶然隔着墙壁，却又听的分毫不漏，总没个定命。
宝莲送柳氏出门，走到廊下，又笑道：“太太今后还是少要活力，自家身子要紧。小丫头子虽是个玩意儿，到底也是老太太房里使唤的人。不好了，太太尽管奉告管家嫂子们，自有人去惩罚。何必亲身脱手，倒失了本身的面子？”柳氏再愚顽，也听出这话中之意。本就是肝火旺的人，听了这调侃之言，便如火上浇油一蹿三丈。欲待经验宝莲，却碍着陆贾氏见在屋中。这宝莲到底不比宝荷，乃是陆贾氏贴身奉侍的大丫头，原多几分面子，不好肆意措置。当下，她狠狠钉了宝莲一眼，带着丫头拂袖而去。宝莲看着柳氏远去，方才敛了满面笑意，回身回房。
陆贾氏便说道：”待会儿，若你们太太再来，你就挡出去，说我身上不痛快，不想见人。不管她说有甚么要紧事，只不让她出去。”
陆贾氏睨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丫头，倒是鬼灵精。我没说为些甚么，你倒先猜出来了。”一言未休，便说道：“本来我是这般筹算的，平分秋色总好过一枝独秀。你们太太昔日里倒也还诚恳，即使胡涂些，到底一心还是为着陆家。就纳了她的外甥女儿出去，那倒也没甚么不成。但是本日她行出这不循分的事体，那话就要两说了。那章雪妍我冷眼瞧着，也不似甚么循分的人，心机灵动的很。如许的人弄出去，辖制的住倒也罢了。如果拿捏不好，只怕要兴风作浪。我起初便说过，我们一家子吃穿都靠着你们奶奶。如果将她弄得离心背意，那就不好清算了。”说毕，便杜口不言。
陆贾氏闻声脚步声，眼皮也不抬的问道：“她去了？”宝莲悄悄道了声：“是。”继而忿忿道：“老太太是没瞧见，太太将宝荷打成甚么模样，那脸肿的胀猪也似，明儿要如何见人。究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就下如许重的手，好不狠心！何况她也是老太太房里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竟而这等没有忌讳！”陆贾氏笑了一声，淡淡说道：“你们太太自来是个粗糙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说着，将手中念珠木槌一放，就要起家。宝莲赶紧上前搀扶，陆贾氏便扶着她的肩头走到对过房里去，在炕上坐了。
却说夏春朝正在屋中静坐，闲中无事，又将那日开的针线活计取出，绣了几针。一时陆红姐抱了那雪狮子走来，夏春朝见了赶紧与她让座，又笑道：“你又把这东西抱来了，一会儿勾了头发抓了衣裳，又要嚷起来。”陆红姐嘻嘻一笑，也不回嘴，只抱了猫逗弄。夏春朝又叮咛宝儿端了两碟蒸糕蜜酥，姑嫂两个说话打趣。
恰逢此时，宝莲俄然仓促走来，向两人施礼问安。
夏春朝听了这几句话，内心便已略微猜着了几分，当着人前倒也不好说穿，又有几分疑影儿，便只说道：“既如此，便等大夫来瞧了再说罢。”又见宝荷在炕边只顾揉眼睛，情知希冀不上，便使宝儿拉了她出去。
赵大夫走进内堂，一番望闻问切自不在话下。少顷看诊已毕，他重又出来，捻须考虑了一番，方才沉吟道：“老夫人是着了重气，郁结在胸，有些气血不畅，倒无妨事。也不必吃汤药了，我留几个丸子药。老太太爱吃呢，就用黄酒化开了，每晚吃一丸。若不肯吃，丢着也就是了。只是另有一件，老夫人上了年事的人，身材老迈，血气不敷，迩来又进补了些补品，虚不受补，才坐下此症。今后，家里饮食上倒要留意。”
二人见她神采不宁，都问道：“如何了？来的这等仓猝？”宝莲便道：“老太太俄然有些不好，打发我来跟奶奶说，请奶奶快请大夫来家瞧瞧。”这二人一听，顿时都慌了神，赶紧起家。陆红姐便问道：“如何个不好？我夙起去同老太太存候，还好好的呢。”夏春朝更不打话，赶紧叮咛珠儿出去传话，叮咛门上小厮骑马请大夫。她自家也不及穿衣裳，就带了宝儿今后院去。
回至房中，她先走去看了看宝荷，见她鼻青睐肿，吵嘴黑紫，正自抽抽搭搭的抽泣，不免安抚了一阵，方又转到陆贾氏念佛之所。
柳氏只顾嘴上痛快，却不防陆贾氏那边听的清楚。
斯须工夫，外头人报大夫已请来了。
正说着话，宝莲也走了出去，见女人问，忙上前回道：“女人也不消问她。原是今儿上中午候，吃了早餐，老太太正在屋里念佛。我见屋里没差事，就打发这丫头在院里同家人孩子玩耍。太太俄然走来，要寻老太太说话。这孩子不知怎的，就冲撞了太太。太太便脱手打了她几下子，原也不是甚么大事。但老太太偏在屋里闻声了，就有几分烦心，便请太太进屋等待。奶奶女人也晓得，老太太这功课不完是不会出屋的。太太等了一会儿，不耐烦起来，咕唧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就起家去了。当时节老太太倒也没如何，待念完了经，走到这边来坐，就说胸口发闷有些不大舒畅。我便搀着老太太上炕来躺，本说歪一会儿子就好的，谁知更加不省人事起来。我内心惊骇，这才走去报了奶奶。”
那宝莲得了叮咛，走到这边来，满面盈笑道：“老太太有叮咛，说因今儿是故乡一名老姊妹的忌辰，要替她多念上几卷经。就请太太，耐着性子，多等些时候。”这柳氏公然坐不住，茶已吃了两泡，喝在嘴里早没了滋味，又听那笃笃木鱼之声并老迈念佛声响，早已昏昏欲睡。现在忽闻宝莲提及，这老妪本日要多念上几卷，尚不知要比及何时。一时心头火起，顿时起家，扬声道：“既然老太太念佛，媳妇儿不敢打搅，先行辞职。待老太太贡献完了菩萨，媳妇儿再过来发言！”言罢，将手中茶碗向炕几上重重一搁，起家喊了长春便向外走。
宝莲承诺着，又不由问道：“昨儿老太太还说太太要为少爷纳妾，是件功德。如何今儿又变了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