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谢不怨(2)
正如吴庞德所言，内里便是造了反，宗正寺的这个小院子里，也不会吹进半丝风，定权也不免向阿宝感慨，言此处还真有两分“不知有汉，不管魏晋”的意味。这天昼寝醒来，看阿宝不在，便趿了鞋出门，见她正半蹲在门外的阶上，拿了晌午留下的米粒喂麻雀。即将入冬的麻雀，与春夏时分歧，一个个吃得滚圆，偏着头在地上蹦来跳去，非常敬爱。阿宝闻声声响，转头见他正倚门而立，含笑站起道：“殿下醒了。”几只麻雀一惊，扑剌剌一下子就飞聚在一旁枯枝上，半晌见相安无事，又渐渐跳返来。定权笑着点了点头，道：“不如捉两只留着玩耍，如何样？”阿宝道：“妾可没有这个本领。”定权道：“我表兄畴前教过我，你去取只笸箩来。”阿宝道：“这类处所哪预备着那些东西？”定权笑道：“那你让阿谁吴寺卿去取只笸箩来。”
二人正在商讨，那些麻雀俄然再度吃惊，一转眼便飞入了草丛，不见踪迹。阿宝昂首看看，摊手道：“吴寺卿来了，殿下亲身问他要吧。”说罢回身进了屋。惊飞鸟雀的脚步声公然是寺卿吴庞德的，王慎也和他一道前来。二人向他施礼，定权勉强抬抬手，道：“王翁免礼吧。”吴庞德被甩在一边，一脸悻悻，便本身站直了身子，定权亦懒得理睬他。
王慎笑问道：“殿下住得可还好？”定权哼道：“不坏。”王慎道：“殿下还缺些甚么，或是感觉饭菜不适口，就跟臣说。”定权看了他一眼，道：“本宫想换个枕头。”王慎还没开口，便闻吴庞德插嘴道：“殿下恕罪，不是臣不肯给殿下换枕头，这实在是……”定权的一腔肝火，对着这疲顽人物也发作不出来，截断他道：“实在是陛下有过特旨，不准本宫睡瓷枕，是不是？”吴庞德笑答：“陛下并没有如许的旨意，陛下只是说，殿下住在这里，如果出了一星半点差池，臣的九族，就保不住了。殿下一贯宽仁，还请谅解臣的难处，委曲了殿下的处所，臣向殿下请罪。”定权被他气得没法，悄悄狐疑，进士科竟然也会拔出这类人物，干脆闭口。王慎看了吴庞德一眼，笑道：“吴大人办事还是经心失职的。”又道，“殿下叫臣多搬张床过来，臣已经派人去办了，说话就送到了。”
定楷瞥见他，先吐舌道：“哥哥前次还说我赵地的酒好，引得邯郸遭围。本日见了贵府门前的场面，还只当是你齐王又开谏了呢。”定棠扑哧一笑，道：“五弟你这贫嘴滑舌，倒是跟谁学来的？”又皱眉道，“朝中还是不晓事的人居多，这传进宫里，我又是个甚么名声？”定楷笑道：“哥哥这是把我也骂出来了，既如许，小弟也不敢攀龙附凤，这便归去了。”定棠佯怒道：“五弟这是说甚么话？”定楷笑道：“哥哥息怒，小弟不过逞逞口舌之快罢了。只是明天来，确是有些事情。”定棠道：“你坐下说。”定楷撩袍坐下，接过酒保奉上的茶盏，问道：“陛下明天一早，就让大理寺戴职拘了张陆正和杜蘅，此事哥哥晓得否？”定棠点头道：“我已经晓得了。”定楷从怀中取出一只封套，递给定棠。定棠接过，随口问道：“这是甚么？”定楷道：“这是张陆正家里的人方才送至我府中的，说是张尚书亲口拜托，事关严峻，叫我务必转交给哥哥。”
公然院门外又有几人抬了张几榻出去，吴庞德忙畴昔调剂安排。王慎道：“殿下这边请，细心碰到了殿下贵体。”一面将他引至檐廊之下。定权见吴庞德转眼，忙问道：“阿公，外头如何样了？”王慎叹了口气，只道：“殿下现在这模样，便是多晓得了也无益，还是不问的好。”定权诘问道：“阿公，顾将军他在做甚么？”王慎道：“还能做甚么？只是居府养病罢了。殿下不必忧心，陛下已派了太病院的几个院判，轮番畴昔服侍了。”定权冷静点头，再问道：“陛下克日来另有甚么旨意？”王慎道：“殿下，不是臣不肯说给你听，实在是殿下听了又能如何呢？陛下给臣的旨意，只是千万要关照好了殿下，其他的，臣也一概不知。”定权向前走了两步，坐在雕栏上，想了半晌道：“陛下已经叫小顾回京来了，是不是？”王慎面上一白，方要说话，见吴庞德已经出来，笑对定权道：“已经安设好了，殿下可看看满不对劲。”
既然京中群情的不过是此等情事，詹事府天然亦不例外。太子既被禁，府衙中一时也无事件好办，何道然离职，少詹傅光时又整天在本部礼部厮混，对衙门内事睁只眼闭只眼，偶尔道两句再有失喏者需求依朝纪严惩，便也泥牛沉海没了下文。这天衙喏已经唱过了小半个时候，许昌平方仓促入班，他是詹府主簿，职位虽卑，却掌管衙内统统档案公牍，他不在时，世人益发无事可做。是以他才进衙厅，便闻声几人的闲话：“慢说旨意还没下来，便是下来了，又跟你我何干？我等是詹事府的属官，又不是太子妃，还能跟着一道就给废了？”另一人感喟道：“话虽如此，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此后的事情，也难说得很了……”许昌平听到此处，不由略皱了皱眉，上前见礼道：“傅大人，吕大人。”二人昂首瞥了他一眼，无聊笑道：“许主簿如何这个时候才来？辰时的唱点早已颠末端。”许昌平躬身道：“卑职本日入班迟了，甘心领罚。”他在礼部时，傅光时便是他的老下属，遇事多有回护，现在对少詹笑道：“且记下来吧，待过了这几日，积累得也多了，一并再罚过。我说尔等年纪悄悄，如何整天不是迟来便是早退？”许昌平道：“卑职昨夜未曾睡好，不想本日就起得晚了些，请上宪包涵。”二人互看了一眼，笑道：“本来如此，只是你又多费甚么心？衙门的天就塌了，也砸不着你这个七品主簿的。”许昌平笑了笑，道：“吕大人讽刺了。二位大人若无事，卑职便先畴昔了。”傅光时看他远去，又道：“现在像他如许倒好了，半两的干系也担不着。吕大人，传闻您夙来和二殿下……”少詹事忙皱眉道：“傅大人听谁在背后乱谈？哪有这等事情。”傅光时道：“吕大人，你我在礼部同事多年，于公于私上，也都算是交谊甚笃，将来的事情，还要靠吕大人多多提携呢。”
定棠不由皱眉，将封口拆去，从中取出一张信笺来，见上面只要“庚午，辛未，壬子，丙子”八个字，略一思忖，不由心中一笑，暗道了句：“小人。”定楷看了看他，道：“我也不知这此中有何事，便也没有多问了。如果那姓张的冒昧无礼，哥哥便只当是我多事罢了。”定棠细细思忖，张陆正现在已岌岌可危，天然不会当真再求甚么后代姻缘，不过是求本身保他安然罢了。李柏舟一案，他所知内幕很多，三司重审之时，定然还是用获得的，莫若现在先稳住了他，厥后再作筹算。想明白了，才笑道：“五弟夙来只会替我分忧，又如何会多事？此事却还要劳动五弟一趟，我附几个字，烦请五弟再交回那人。”定楷忙拱手道：“举手之劳，哥哥客气过分了，小弟可接受不起。”定棠又问：“我这几日没出门，你在外头闻声人家说他甚么了吗？”定楷笑道：“另有何说？‘小人’二字尔。顺带把他皇初年的贪弊情事又翻了出来，说当时固然卢世瑜替他死力压了下去，他本日再行背主事，也是料想以外，道理当中。”
定权笑了笑，道：“你们手脚这么利索，事情办得这么周到，我还能有甚么不对劲的？”
他边说，边含笑看着定棠写完后，又寻封套细细封好，这才接过来袖起，笑笑道：“哥哥，此次顾思林可就真病得短长了，连太子都捎带上了。宗正寺那种处所，我是想都不敢想的。”定棠微微一笑道：“这倒也未尽然，我倒是传闻他这牢坐得舒畅，还带了个美人畴昔。红袖在侧，珠玉傍身，换了是我，被关两天也无妨。”见定楷神采一滞，才又笑道，“本日已是廿九了，不知朝廷的旨意走到那里了？”定楷听他转口，亦赔笑道：“小弟只想着顾逢恩接到圣旨，该是个甚么筹算。”定棠轻哼一声，道：“我早就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长州又焉得例外？”定楷微微一愣，亦笑道：“恰是，还是哥哥一早便看破了，小弟这痴人，却还蒙在鼓中呢。”定棠看了他一眼，也笑了，道：“五弟先不忙着归去，吃过晌午餐再走吧。”定楷笑道：“那便要叨扰哥哥了，过了这几日，恐怕就吃不到齐王府的饭菜了。”定棠奇特道：“这话又是如何说的？”定楷道：“届时小弟，便要到延祚宫吃筵席去了。”定棠斥道：“五弟胡说些甚么！”这是怒语，却殊无怒意。定楷笑嘻嘻地拉起他一只手，向厅中走去，道：“待小弟吃饱了，哥哥再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