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目睹四皇子之丧期已畴昔了些日子,快至放榜之期,林海便往京中昔日订交的人家都写了信,瑧玉又递过帖子,言说不日便上门去拜见。各府中对瑧玉皆有耳闻,也知他当年十岁落第,现在业已入过春闱,猜想名次天然不会差了;虽林海官位不得世袭,今后前程也是尽有的,又是贾家的远亲外孙,是以心下各有计算。到了日子,瑧玉便一一去府中拜见,又会了薛蟠同京中一干士子交游,起了几个文会,不过皆是谈古讽今舞文弄墨之事,不必赘述。
且说瑧玉一途径行至城外,见四下里无甚非常,乃打马往西驰去,未几时至一田庄前,自下了马往院内而去,果见冯岚在内,相互见过,叙得几句,冯岚便问瑧玉对四皇子之事作何设法。瑧玉见冯岚作此问,知他应是已探听到了些甚么,不过是欲试本身见地之深浅、在京中耳目之多寡罢了。况皇后在时虽与娘家靠近,本身当日却只在襁褓当中,而后又只在林家长大,难说同冯家之人有甚么深厚交谊在内里,天然没法就此对本身披肝沥胆;冯家如此劳心吃力,虽也有至心为本身运营之意,毕竟不过是相互操纵罢了。现在先来问他,到底也有个摸索之意在内里。
1.鹡鸰:一种鸟,当代代指兄弟。北静王曾赠宝玉鹡鸰香念珠,就是这两个字。
2.喋血:流血满地的模样,灭亡的切口。
本来薛蜨日前也已搬出荣府,此时居处正与林家房舍挨着,瑧玉一径出门,便往他家中而来。薛家一干下人皆知他二人极好的,见了瑧玉也不必特特禀报,是以瑧玉径往房中而来,见薛蜨正在那边令几个小幺儿抬箱子,见了瑧玉,忙笑问好,道:“哥哥本日亲至,想必是有甚么事情分付。”瑧玉笑道:“甚么分付,不过是和你商讨罢了。”薛蜨闻言,便令小幺自行清算,自同他往书房而来。
3.棠棣:比方兄弟。
却说瑧玉现在已赴过春闱,若中得贡士,天然要往宫中去赴殿试,届时天子亲为查考。冯岚曾言他附身的这小皇子同皇后生得有五分类似,正不知天子能看出否,当下且先将此事放下不管,且将京中之势一一辩白,暗中作些计算。虽当日皇后宫中之人一应死亡,然冯家世代簪缨,在京里很有些名誉,又着意要与皇后报仇,天然少不了诸般耳目,连这宫中动静也略知一二。因前日瑧玉问北静王之事,冯岚便一一查问了,道是此人行动萧洒不羁,更兼幼年风骚,他父母皆早逝,夙来无人管束的,倒不见方向那一方去,便向瑧玉说了。瑧玉虽心下有异,也只得暂将迷惑之心按捺下来,暂理睬四皇子之事。
4.芊绵:草木繁密富强。同棠棣连用,意表兄弟密切。
【第三十四回】鹡鸰喋血命绝恩断·棠棣芊绵义重情深
瑧玉闻他这话,便知此人并无多少幽深心机,也算得心机热诚之人,面前可托;乃笑道:“我何尝不知。只是他若想将我们连根拔起,也绝非易事。我母家之根底深厚临时不讲,林家亦是侯门以后,我现还顶着林家嫡宗子的名头,又是国公府的外孙,莫非因我生得有几分像先皇后,就取我性命不成?天下生得类似之人也尽有的,况冯家原与林家祖上有亲,纵有人说此事,也无大碍。当下只是将我身份袒护住了,便再无要紧之事。”这话倒是有皋牢冯岚之意。冯岚闻他道冯家是本身母家,更加放心,不免又想起先皇厥后,想姑母老蚌生珠,好轻易得了这们一个儿子,谁知又遭人暗害,几乎儿丧了性命,更是心下暗恨三皇子不断。两人又将京中各大世家之事说了一回,瑧玉方出门上马,自往城里去了。
【注】
瑧玉宿世原是当惯了天子的,对这些倒也司空见惯,是以也不觉得意,只是欲去冯岚狐疑,以成本身之事,当下笑道:“表哥既考问我,胤之少不得便直说出来;但是三皇子的手腕?”见冯岚微微点头,又道:“我也曾令人去刺探,倒未曾得甚么证据,不过是我本身的猜想罢了。想来三皇子既然敢做下这般事,天然已是感觉有了个万全之策,又岂是等闲能查问出来的。”
及至书房,二人往榻上坐了,瑧玉便将本身方才所想之事说与薛蜨,又问他作何想。薛蜨闻言,倒沉吟了一会子,乃道:“我瞧着此处之邢夫人虽与原书中分歧,然观其去处,平日言语未几,倒是个心机深远的,既能将那熙凤从二太太手中皋牢过来,显也是有些手腕的;想来也并非是纯善之人,况昔日又没甚么友情,却不知能当此任否。”瑧玉笑道:“大太太虽心机深重,倒也算个明理之人,况也没甚么害民气机,似这类人,只须诱之以利,再无不当的。”薛蜨闻了这话,便知贰心下已有计算,乃笑道:“哥哥天然是算无遗策。有这们一个哥哥,我只须依言而行,再无不当的。况薛家身份实在不如林家清贵,若同林大mm一道去,倒是宝丫头叨光了。”瑧玉闻言倒笑了,道:“你现在也同二太太学坏了,出门却要谨慎防备,细心砸着。”薛蜨闻言正在不解,瑧玉便将黛玉那日笑嘲王夫人之语奉告了,二人笑了一回,又密密商讨一番,不在话下。
这厢冯岚想明其间关窍,愈发心惊,不由道:“若他得知你尚且活在人间,那可真真是险之又险了!”瑧玉道:“不独是我,连表兄同寄父家中,只怕也难以幸免。况现在四皇子一死,京中各大世家不免震惊,皆有些风声鹤唳起来;三皇子此时已成了惊弓之鸟,那怕止是捕风捉影,想来也是要斩草除根的。”冯岚蹙眉道:“此时若要教三皇子起疑,实乃轻易之事;然教圣上信赖你我,只怕难上加难。我当日虽将娘娘凤珮取出,以备将来你同圣上相认之时权作信物,却亦不敷为铁证。一旦圣上稍假游移,三皇子便有了脱手之机,我们决然不成干冒大险。”
本来四皇子于日前薨逝,京中晓得些儿内幕的人皆心下讶怪。四皇子此人本性纯良忠诚,本又有些痴顽,多数是与大位无缘的;及至成年,便早早地出宫分府,也并未有何封赏,只是个秃顶皇子罢了。他母亲便是程妃,亦是当日跟从今上的白叟,夙来无甚么恩宠,只因得了这一个儿子,母凭子贵,方封了妃位。今上子嗣不繁,成年的儿子只得这二个,另有一名公主,嫁与西宁郡王世子,于二十一岁上溘逝,亦未曾留下甚么子嗣,现在四皇子一朝殁了,便只余三皇子一人。
冯岚闻了这话,便知他所言非虚,显也是信着本身的,方才放下一段心来,便道:“我同你所想倒是一样。只是他何出此举?除我们几人以外,再无人知你尚在人间,皆道圣上只要他同四皇子两个儿子。四皇子又是个没野心的,何必下此毒手?”瑧玉嘲笑道:“只怕这事和我也有些干系呢!”冯岚闻言一惊,旋即了然瑧玉之意。三皇子当年侵犯皇后太子之事,虽业已得逞,却仍恐风声泄漏;一旦事情败露,难保不生变故,到时臣子趁机推戴四皇子,或假借他之名义起事,亦不免成了祸害,故而先动手为强,借他出宫分府之机,用手腕将他撤除,扫平本身登基之停滞;此民气机之暴虐,不成沉思耳。
虽太医诊治四皇子之死因,道是“偶感风寒,病入内府,药石无医”,然瑧玉闻各处耳目所报,皆道四皇子向来并无大恙,唯独分府以后,便恹恹得了一病,太医皆诊治不出甚么以是然来,只说静养;谁知尚未出得三月便忽然去了,因向日无宠,连丧仪也办得稍嫌冷僻。瑧玉知此中必有原因的,乃同冯岚说了,本身亦公开令人查问;这日冯岚特特往他府里送了信来,言说有要事相告,情知多数是为此事,因而只推往城外检察财产,自令人备马出城而去。
如此约过了一月不足,瑧玉过去各家皆拜见过,因又想黛玉往京中各家内帏拜见之事。目睹他如本年纪也长了些,毕竟要有个长辈带着往那些人家里去的;只是他二人并无母亲,此事只得倩别人而为。然观这里一干人等,薛阿姨虽对黛玉不差,然并无封诰,不敷觉得此选;王夫人平日去处自不必提得,况也只是个五品孺人,亦觉身份不敷;贾母虽疼黛玉,却仍要排在宝玉以后的,且现在有了年纪,再无引着外孙女往别家去拜见的理。如此算来算去,却只剩了一个邢夫人。因又想宝钗比黛玉尚大两岁,约莫也是同京中世家贵女交游的年纪了;虽是商家之女,然此地对商贾之家倒也不甚鄙薄,况薛阿姨是王子腾之亲妹,现在又在贾府住着,同黛玉向来又亲厚;薛蜨又是十三托生至此,少不得也同他说一声的。如此深思罢,便往薛家去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