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且说那日尤氏往这府里来拜,贾母因见他面上有忧色,又穿了吉庆衣裳,问说:“珍哥儿媳妇今儿瞧着满面熟春的,莫非有丧事未曾?”尤氏笑道:“可不是大丧事!好教老祖宗晓得的,前些日子我见蓉儿媳妇有些恹恹的,便忙寻了太医来诊治,竟是有了身子,已是两个多月了。”贾母平日也甚疼秦氏,况有了年纪的人,皆喜好多子多孙的,闻言道:“真真是大丧事,我们贾家竟是要添玄孙了!这孩子也实在,有了身子也不说一声。”尤氏忙笑道:“他小孩子家那边晓得这个。蓉儿显见也是个不经心的,已是被我骂了一顿,令他不准惹媳妇活力。”贾母道:“这孩子平日便七病八痛的,现在有了好动静,定要比昔日更细心些才是。这是我们家第一个玄孙,你照顾好了他,也是你的大功一件。”尤氏忙笑着应了。一面贾母另有犒赏等物,各房也有贺礼,不必细数。
薛蜨闻知宝玉被打,先自笑了一场,又令人去奉告林瑧玉,请他出来吃酒。本来这便是他作的体例,那日刚巧贾政唤他两人去,薛蜨三言两语便将贾政那心机引到了宝玉上学之事上,瑧玉知他之意,也不揭露,倒顺着他说了两句,故而他两人辞出来以后,贾政便起了考核宝玉功课之心,也是宝玉命途不济,刚巧在几人混闹之时,被他撞见了,故而遭了一顿痛打,幸亏贾政并未问他同秦钟之事,也算万幸了。待瑧玉来了,见薛蜨面上很有得色,笑道:“有甚么丧事未曾?”薛蜨道:“那边有甚么丧事。不过是我们要搬出去了,先向你要贺礼来。”瑧玉想了一下便知他意义,道:“且待些日子再搬罢。宝玉方挨了打,你若现在搬出去,少不得有那一起子小人在背后嚼舌头呢,到时阿姨岂不难做。”薛蜨闻言,也觉本身过于心急了些,笑道:“胤之兄说得是,多谢你提示我些儿。”瑧玉见他如许,笑道:“原是我们两个好。若换了别人,少不得笑我多嘴了。”薛蜨道:“那日我mm同你家大女人顽了半日,返来同我说投机得了不得。大mm常日若无事,多来顽才好。”两人吃了一阵子酒,便回家去讫。
黛玉那厢闻知此事,不免同姊妹们去看望一番,返来便对瑧玉道:“二表哥现在吃了这一顿打,此后可该改了罢。”瑧玉笑道:“他若能改,那边用得着吃这顿打?须知此人的长进只在本身身上,任凭别人又打又骂,也是不顶用的。你看父亲甚么时候打过我来?”黛玉道:“也是这话。只是二娘舅也忒焦急了些儿,看舅母哭得那样,万一打出个好歹来,岂不悔的。”瑧玉道:“他这般去处,就是打死了也不冤枉。我且奉告你,那日我见了他的伤,不过损些皮肉罢了,偏二舅母又夸大了十倍,不过是怕二娘舅再问他书罢了。”黛玉闻言深觉王夫人过于宠嬖,是以虽也见宝玉打得不幸,倒也不甚怜悯于他了。
凤姐因比来月信将来,又怕是空欢乐一场,故而心下想了又想,也不敢同邢夫人说,想着背后里先请太医来看上一看。邢夫人见秦氏有孕,未免也震惊这条心机,公开将凤姐身边的丫头小宁叫过来问了几句,又打发贾琏去寻养身子的方剂,不在话下。若要知当日凤姐儿因何小月,乃是几年前的一桩公案,故未曾说得,下回便表。
薛蜨虽未同宝钗说他在内做了甚么手脚,宝钗却心下明白,那日闻王夫人说了宝玉挨打之事,就知是薛蜨所为,返来便嗔他道:“你也太狠了些儿。我听阿姨说宝玉打了个动不得,若落个残疾,你岂不愧的?”薛蜨道:“我劝着姨夫打他了未曾?不过是那日姨夫叫我同林大哥去了,问我俩克日读甚么书,何为么文章,又仗着是长辈,非常经验了几句。因又想起宝玉现在在那学里上学,不知甚么情状,故去了学里一看,宝玉正使小厮同人打斗呢。他本身不顶用,倒怪起我来。”宝钗道:“虽说不是你劝的,还是是为你才挨的打。若他真打出个好歹来,阿姨岂不怨你?”薛蜨嘲笑道:“这你且放心。林大哥反面他一同在老太太那边住着呢?我方才问了他,不过是伤了点皮肉罢了,偏我们阿姨心疼,把这伤说得更重了十倍。不是我说嘴,他还该谢我呢!”宝钗忙问端的,薛蜨便笑道:“这不目睹就是科试了?依姨夫的意义,是要教宝玉去了局尝尝呢。现在挨了这一顿捶,这科试天然逃过了,他可不该谢我怎的?”宝钗虽觉薛蜨这番满是正理,到底内心向着本身哥哥的,也就笑了,令莺儿去送了两丸子棒疮药给宝玉,便把这事丢开了。
【第十六回】恨不肖宝玉承笞惩·闻征兰凤姐生怨心
宝玉正喝着茗烟令他打金荣,忽见他父亲出去,只唬得脸都黄了,忙垂手立在一旁。贾政也不睬论,道:“先把这几个小厮捆了归去,你也同我归去。”那宝玉早知多凶少吉,苦无应对之策,只得跟着返来,到得书房,贾政往椅子上坐定,方喝道:“不长进的孽障!本来你每日往学里去,竟是惹是生非去的!我不畴昔了一回,就见你如此,想来我不去的时候,还不知如何样呢!”因喝令小厮:“取板子来,实在与我打!”小厮们不敢违拗,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贾政犹嫌打轻了,本身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一二十下方扔了板子,只坐在一边出气。王夫人得了动静,不敢先回贾母,只得忙穿衣出来,只见宝玉打得满眼是泪,犹伏在凳上不敢则声,不觉大哭起来。贾政见王夫人出来,将板子一摔,独自往外去了。王夫人忙命人寻太医来诊治,如此慌乱了好一阵子,又遣人同贾母缓缓说知。
却说贾母闻宝玉挨打,只心疼得了不得,叫来贾政骂了一顿。偏宝玉恋着那秦钟,心心念念要去学里,贾母同王夫人听了只说他一心长进,那日之事不过一时胡涂。薛蜨同瑧玉两个倒是晓得此中关窍的,唯暗笑罢了。
现在单说熙凤。他同秦氏本来厚密,闻他有了喜信,虽也欢乐,不免思及本身,倒有些酸意起来。他原比秦氏大上几岁,结婚也比他早些,谁知头胎孩子便小产了,虽也多方保养,这葵水却一向无准信,问了太医,皆说伤了底子,难有子嗣。是以虽结婚几年,至今膝下尚无影响。本日闻得秦氏有了征兰之兆,邢夫人同贾琏虽未曾说甚么,他本身心下不乐,又思及本身当日小月是为何人所害,不免咬牙切齿起来,自归去哭了一场。次日邢夫人见他眼圈儿肿了,心下略想了想,便知他因何至此,因拉着他手儿解劝道:“我的儿,你现在同琏儿恰是少年伉俪,只要调度好了身子,今后何愁没有子嗣?老太太又疼你,若本身先悲伤起来,于这上也无益。”凤姐儿道:“老太太同太太疼我,我内心晓得,现在倒是这番风景,且愧得了不得呢。”邢夫人道:“好孩子,这且怪不得你。你只好生将养着,丫头若不好了,也只奉告我。”又安抚了一番,方令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