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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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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欲说时,只见几个老婆子走来,忙说道:“你们谨慎,传齐了服侍着。现在太太亲身来园里,在那边查人呢。只怕还查到这里来呢。又叮咛快叫怡红院的晴雯女人的哥嫂来,在这里等着领出他mm去。”因笑道:“阿弥陀佛!本日天睁了眼,把这一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大师清净些。”宝玉一闻得王夫人出去清查,便料定晴雯也保不住了,早飞也似的赶了去,以是这厥后趁愿之语竟未得闻声。宝玉及到了怡红院,只见一群人在那边,王夫人在屋里坐着,一脸喜色,见宝玉也不睬。晴雯四五日水米未曾沾牙,恹恹弱息,现在现从炕上拉了下来,蓬头垢面,两个女人才架起来去了。王夫人叮咛,只许把他贴身衣服撂出去,余者好衣服留下给好丫头们穿。又命把这里统统的丫头们都叫来一一过目。本来王夫人自那日着恼以后,王善保家的去顺势告倒了晴雯,本处有人和园中不睦的,也就随机趁便下了些话。王夫人皆记在心中。因节间有事,故忍了两日,本日特来亲身阅人。一则为晴雯犹可,二则因竟有人指宝玉为由,说他大了,已解人事,都由屋里的丫头们不长进教习坏了。因这事更比晴雯一人较甚,乃从袭人起乃至于极小作粗活的小丫头们,个个亲身看了一遍。因问:“谁是和宝玉一日的生日?”本人不敢承诺,老嬷嬷指道:“这一个蕙香,又叫作四儿的,是同宝玉一日生日的。”王夫人细看了一看,虽比不上晴雯一半,却有几分水秀。视其去处,聪明皆露在内里,且也打扮的分歧。王夫人嘲笑道:“这也是个不怕臊的。他背后里说的,同日生日就是伉俪。这但是你说的?打谅我隔的远,都不晓得呢。可晓得我身子虽不大来,我的心耳神意不时都在这里。莫非我通共一个宝玉,就白放心凭你们勾引坏了不成!”这个四儿见王夫人说着他平日和宝玉的私语,不由红了脸,低头垂泪。王夫人即命也快把他家的人叫来,领出去配人。又问,“谁是耶律雄奴?”老嬷嬷们便将芳官指出。王夫人道:“唱戏的女孩子,天然是狐狸精了!前次放你们,你们又懒待出去,可就该循分守己才是。你就成精鼓捣起来,挑拨着宝玉无所不为。”芳官笑辩道:“并不敢挑拨甚么。”

话说王夫人见中秋已过,凤姐病已比先减了,虽未大愈,能够出入行走得了,仍命大夫每日诊脉服药,又开了丸药方剂来配调经养荣丸。因用上等人参二两,王夫人取时,翻寻了半日,只向小匣内寻了几枝簪挺粗细的。王夫人看了嫌不好,命再找去,又找了一大包须末出来。王夫人烦躁道:“用不着偏有,但用着了,再找不着。成日家我说叫你们查一查,都归拢在一处。你们白不听,就顺手混撂。你们不知他的好处,用起来很多少换买来还不中使呢。”彩云道:“想是没了,就只要这个。前次那边的太太来寻了些去,太太都给畴昔了。”王夫人道:“没有的话,你再细找找。”彩云只得又去找,拿了几包药材来讲:“我们不认得这个,请太太自看。除这个再没有了。”王夫人翻开看时,也都忘了,不知都是甚么药,并没有一枝人参。因一面遣人去问凤姐有无,凤姐来讲:“也只要些参膏芦须。虽有几枝,也不是上好的,每日还要煎药里用呢。”王夫人听了,只得向邢夫人那边问去。邢夫人说:“因前次没了,才往这里来寻,早已用完了。”王夫人没法,只得切身过来叨教贾母。贾母忙命鸳鸯取出当日所余的来,竟另有一大包,皆有手指头粗细的,遂称二两与王夫人。王夫人出来交与周瑞家的拿去令小厮送与大夫家去,又命将那几包不能辨得的药也带了去,命大夫认了,各包暗号了来。

迎春亦含泪承诺:“放心。”因而周瑞家的人等带了司棋出了院门,又命两个婆子将司棋统统的东西都与他拿着。走了没几步,背面只见绣桔赶来,一面也擦着泪,一面递与司棋一个绢包说:“这是女人给你的。主仆一场,现在一旦分离,这个与你作个驰念罢。”司棋接了,不觉更哭起来了,又和绣桔哭了一回。周瑞家的不耐烦,尽管催促,二人只得散了。司棋因又哭告道:“婶子大娘们,好歹略徇个情儿,现在且歇一歇,让我到相好的姊妹跟前辞一辞,也是我们这几年好了一场。”周瑞家的等人皆各有事件,作这些事便是不得已了,何况又深恨他们平日大样,现在那边有工夫听他的话,因嘲笑道:“我劝你走罢,别拉拉扯扯的了。我们另有端庄事呢。谁是你一个衣包里爬出来的,辞他们何为么,他们看你的笑声还看不了呢。你不过是挨一会是一会罢了,莫非就算了不成!依我说快走罢。”一面说,一面总不住脚,直带着今后角门出去了。司棋无法,又不敢再说,只得跟了出来。

一面想,一面出去,只见袭人在那边垂泪。且去了第一等的人,岂不悲伤,便倒在床上也哭起来。袭人知贰心内别的还犹可,独占晴雯是第一件大事,乃推他劝道:“哭也不顶用了。你起来我奉告你,晴雯已经好了,他这一家去,倒心净养几天。你公然舍不得他,等太太气消了,你再求老太太,渐渐的叫出去也不难。不过太太偶尔信了人的诽言,一时气头上如此罢了。”宝玉哭道:“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多么滔天大罪!”袭人道:“太太只嫌他生的太好了,未免轻浮些。在太太是深知如许美人似的人必不温馨,以是恨嫌他,象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宝玉道:“这也罢了。我们擅自顽话如何也晓得了?又没外人走风的,这可奇特。”袭人道:“你有甚忌讳的,一时欢畅了,你就不管有人无人了。我也曾使过眼色,也曾递过暗号,倒被那别人已晓得了,你反不觉。”宝玉道:“如何大家的不是太太都晓得,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袭人听了这话,心内一动,低头半日,无可答复,因便笑道:“恰是呢。若论我们也有顽笑不留意的孟浪去处,如何太太竟忘了?想是另有别的事,等完了再发放我们,也未可知。”宝玉笑道:“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他两个又是你熏陶教诲的,焉得另有孟浪该罚之处!只是芳官尚小,过于聪明些,未免倚强赛过了人,惹人厌。四儿是我误了他,还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叫上来作些粗活,未免夺占了职位,故有本日。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一样,从小儿在老太太屋里过来的,固然他生得比人强,也没甚毛病去处。就是他的脾气利落,吵嘴锋芒些,究竟也未曾获咎你们。想是他过于生得好了,反被这好所误。”说毕,复又哭起来。袭人细揣此话,好似宝玉有疑他之意,竟不好再劝,因叹道:“天晓得罢了。此时也查不出人来了,白哭一会子也无益。倒是养着精力,等老太太喜好时,回明白了再要他是正理。”

可巧正值宝玉从外而入,一见带了司棋出去,又见前面抱着些东西,料着此去再不能来了。因闻得上夜之事,又兼晴雯之病亦因那日减轻,细问晴雯,又不说是为何。上日又见入画已去,今又见司棋亦走,不觉如丧灵魂普通,因忙拦住问道:“那边去?”周瑞家的等皆知宝玉平日行动,又恐劳叨误事,因笑道:“不干你事,快读书去罢。”宝玉笑道:“好姐姐们,且站一站,我有事理。”周瑞家的便道:“太太不准少捱一刻,又有甚么事理。我们只知遵太太的话,管不得很多。”司棋见了宝玉,因拉住哭道:“他们做不得主,你好歹求求太太去。”宝玉不由也悲伤,含泪说道:“我不知你作了甚么大事,晴雯也病了,现在你又去。都要去了,这却如何的好。”周瑞家的发躁向司棋道:“你现在不是副蜜斯了,若不听话,我就打得你。别想着昔日女人护着,任你们作耗。越说着,还不好走。现在和小爷们拉拉扯扯,成个甚么体统!”那几个媳妇不由分辩,拉着司棋便出去了。宝玉又恐他们去告舌,恨的只瞪着他们,看已去远,方指着恨道:“奇特,奇特,如何这些人只一嫁了男人,染了男人的气味,就如许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守园门的婆子听了,也不由好笑起来,因问道:“如许说,凡女儿个个是好的了,女人个个是坏的了?”宝玉点头道:“不错,不错!”婆子们笑道:“另有一句话我们胡涂不解,倒要叨教叨教。”

现在且说宝玉只当王夫人不过来搜检搜检,无甚大事,谁知竟如许雷嗔电怒的来了。所责之事皆系常日之语,一字不爽,料必不能挽回的。虽心下恨不能一死,但王夫人大怒之际,自不敢多言一句,多动一步,一向跟送王夫人到沁芳亭。王夫性命:“归去好生念念那书,细心明儿问你。才已发下恨了。”宝玉听如此说,方返来,一起筹算:“谁如许犯舌?况这里事也无人晓得,如何就都说着了。”

王夫人笑道:“你还强嘴。我且问你,前年我们往皇陵上去,是谁挑拨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了?幸而那丫头短折死了,不然出去了,你们又连伙聚党遭害这园子呢。你连你乳母都欺倒了。岂止别人!”因喝命:“唤他乳母来领去,就赏他外头自寻个半子去吧。把他的东西一概给他。”又叮咛上年凡有女人们分的唱戏的女孩子们,一概不准留在园里,都令其大家乳母带出,自行聘嫁。一语传出,这些乳母皆戴德趁愿不尽,都约齐与王夫人叩首领去。王夫人又满屋里搜检宝玉之物。凡略有眼熟之物,一并命收的收,卷的卷,着人拿到本身房内去了。因说:“这才调净,免得旁人丁舌。”因又叮咛袭人麝月等人:“你们谨慎!今后再有一点分外之事,我一概不饶。因叫人检察了,本年不宜迁挪,临时挨过本年,来岁一并给我仍旧搬出去心净。”说毕,茶也不吃,遂带领世人又往别处去阅人。临时说不到后文。

一时宝钗去后,因见无别人在室,遂唤周瑞家的来问前日园中搜检的事情可得个下落。周瑞家的是已和凤姐等人商讨停妥,一字不隐,遂回明王夫人。王夫人听了,虽惊且怒,却又作难,因思司棋系迎春之人,皆系那边的人,只得令人去回邢夫人。周瑞家的回道:“前日那边太太嗔着王善保家的多事,打了几个嘴巴子,现在他也装病在家,不肯出头了。何况又是他外孙女儿,本身打了嘴,他只好装个忘了,日久平服了再说。现在我们畴昔回时,恐怕又多心,倒象似我们多事似的。不如直把司棋带畴昔,一并连赃证与那边太太瞧了,不过打一顿配了人,再指个丫头来,岂不费事。现在白奉告去,那边太太再推三阻四的,又说。既如许你太太就该摒挡,又来讲甚么,岂不反担搁了。倘那丫头瞅空寻了死,反不好了。现在看了两三天,人都有个偷懒的时候,倘一时不到,岂不倒弄出事来。”王夫人想了一想,说:“这也倒是。快办了这一件,再办我们家的那些妖精。”周瑞家的传闻,会齐了那几个媳妇,先到迎春房里,回迎春道:“太太们说了,司棋大了,连日他娘求了太太,太太已赏了他娘配人,本日叫他出去,另挑好的与女人使。”说着,便命司棋办理走路。

一时,周瑞家的又拿了出去讲:“这几包都各包好记上名字了。但这一包人参当然是上好的,现在就连三十换也不能得如许的了,但年代太陈了。这东西比别的分歧,凭是如何好的,只过一百年后,便本身就成了灰了。现在这个虽未成灰,然已成了朽糟烂木,也无性力的了。请太太收了这个,倒不拘粗细,好歹再换些新的倒好。”王夫人听了,低头不语,半日才说:“这可没法了,只好去买二两来罢。”也偶然看那些,只命:“都收了罢。”因向周瑞家的说:“你就去说给外头人们,拣好的换二两来。倘一时老太太问,你们只说用的是老太太的,不必多说。”周瑞家的方才要去时,宝钗因在坐,乃笑道:“姨娘且住。现在外头卖的人参都没好的。虽有一枝全的,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掺匀了好卖,看不得粗细。我们铺子里常和参行买卖,现在我去和妈说了,叫哥哥去托个伴计畴昔和参行商讨申明,叫他把未作的原枝好参兑二两来。无妨我们多使几两银子,也得了好的。”王夫人笑道:“倒是你明白。就难为你亲身走一趟更好。”因而宝钗去了,半日返来讲:“已遣人去,赶晚就有复书的。明日一早去配也不迟。”王夫人自是高兴,因说道:“。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自来家里有好的,不知给了人多少。这会子轮到本身用,反倒各处求人去了。”说毕长叹。宝钗笑道:“这东西固然值钱,究竟不过是药,原该济众散人才是。我们比不得那没见世面的人家,得了这个,就收藏密敛的。”王夫人点头道:“这话极是。”

迎春听了,含泪似有不舍之意,因前夕已闻得别的丫环悄悄的说了原故,虽数年之情难舍,但事关风化,亦无可如何了。那司棋也曾求了迎春,实希冀迎春能死保赦下的,只是迎春说话迟慢,耳软心活,是不能作主的。司棋见了这般,知不能免,因哭道:“女人好狠心!哄了我这两日,现在如何连一句话也没有?”周瑞家的等说道:“你还要女人留你不成?便留下,你也难见园里的人了。依我们的好话,快快收了这模样,倒是人不知鬼不觉的去罢,大师面子些。”迎春含泪道:“我晓得你干了甚么大不是,我还非常辩情留下,岂不连我也完了。你瞧入画也是几年的人,如何说去就去了。天然不止你两个,想这园里凡大的都要去呢。依我说,将来终有一散,不如你大家去罢。”周瑞家的道:“以是到底是女人明白。明儿另有打发的人呢,你放心罢。”司棋没法,只得含泪与迎春叩首,和众姊妹告别,又向迎春耳根说:“好歹探听我要享福,替我说个情儿,就是主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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