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联诗芦雪庵(1)
实在,贾琏并没抱病,而是让贾赦重打了一顿。本来,贾赦酷好汇集驰名流题咏的古扇,传闻有个石白痴保藏了很多把,就让贾琏去买。贾琏去了几次,石白痴却说一千两银子一把都不卖。贾雨村晓得此事,就假造个罪名,把石白痴下了狱,抄了家,抄出的古扇都献给贾赦。贾赦怪贾琏没本领,打得他皮开肉烂。石白痴一气之下,吊颈他杀了。
惜春派人请去宝玉,香菱换了杜甫的诗集,黛玉让她以“月夜”为题,用“十四寒”韵作一首诗。香菱归去,苦想一阵,写下两行,看几首杜诗,弄得茶饭偶然,坐卧不宁。宝钗劝她不必自寻烦恼,再如许就成白痴了。她终究作出一首,宝钗以为不好,让她就教黛玉。黛玉看了,以为她读的诗少,思惟受束缚,再作一首,尽管放开胆量作。
柳湘莲原是世家后辈,父母早丧,读书不成,生性豪放,不拘末节,耍枪舞剑、打赌吃酒,乃至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青貌美,不知秘闻的人常常以为他是优伶一类。薛蟠一见他,又旧病复发,只想与他唱“后庭花”。他正急不成耐,赖大的儿子赖尚荣却对柳湘莲说:“宝二爷叮咛,他有话跟你说。你等一下,待我叫他出来。”就命一个小厮往里传话,悄悄请宝二爷出来。不一时,宝玉来了,与柳湘莲拉动手到侧书房坐下。宝玉问:“到秦钟坟上看了没有?”柳湘莲说:“本年雨水大,我去看了,见冲得不像模样,就雇了两小我,清算好。”宝玉说:“怪不得。上月我们的池子里结了莲蓬,我摘了十个,让茗烟到坟上供他,返来讲又新了。我只恨整天圈在家里,一点做不得主。”柳湘莲说比来他要出游,没有必然的去处,得三年五载才气返来。宝玉叮咛他走时必然说一声,好为他饯行。柳湘莲已看出薛蟠不怀美意,让宝玉先出去,他设法避开薛蟠。
柳湘莲来到大门前,见薛蟠正在闹:“是谁放小柳儿走了?”柳湘莲恨不能一拳打死他,又碍着赖尚荣的面子,忍了又忍。薛蟠见到他,踉踉跄跄地走来,一把拉住,眉开眼笑地问长问短。柳湘莲看他那丑态,内心直恶心,心生一计,用襟曲意巴结,把他拉到僻静处,说:“你要至心和我相好,可到我家来。我们一齐走不便利,我先走,你坐一会儿再到我家找我,可不准带一小我。”薛蟠乐得不知如何好了,说:“我不熟谙你家,如何找?”“我家在北门外,我在北门外桥甲等你。”说完,柳湘莲拉薛蟠回到席上,吃几杯酒,他先溜了。薛蟠又吃了几壶,溜出来,叮咛小厮几句话,骑上马,直奔北门。
想好,他先跟张德辉说了,早晨又去跟母亲筹议。薛阿姨怕他出去,更无人束缚,赔了本钱领小,别闯下大祸来,不让他去。他就说母亲只会抱怨他不学好,他想成人立事了,偏又不放他去,将来如何办?就负气回屋睡了。薛阿姨命人接回宝钗,把薛蟠要出去经商的事说了。宝钗以为,张德辉是老伴计了,忠厚可靠,是个经商熟行,哥哥有他照顾,买卖上不会亏损。再说哥哥没法无天,不过是仗着亲戚朋友的权势;到了内里,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也难以横行霸道,拼着赔个千把银子,让哥哥历练历练也好。薛阿姨点头称是。次日,她命人请来张德辉,在书房中摆下酒菜,让薛蟠陪客。她在后廊下,隔着窗子奉求张德辉顾问薛蟠。张德辉满口承诺,说十四日是远行谷旦,请大世兄筹办好,十四日一早解缆。薛阿姨安排好跟从的人役,雇好长行骡子,备好马车,到了十三日,让薛蟠到各亲戚家告别。十四日一早,薛蟠跟张德辉走了。
薛家少了很多男仆,薛阿姨就命把各屋的贵重东西收好,把薛蟠的屋锁了,让香菱跟她睡。宝钗就让香菱跟她去做伴,早晨做针线不孤单。香菱早想到大观园中去住,只是没有机遇,正合了情意。薛阿姨就承诺了。宝钗领上香菱,从贾母起,一一拜过。平儿说琏二爷有病,就没见凤姐儿,托平儿捎个话,好安排打更守夜的婆子园里添小我,便于照顾。
薛阿姨与宝钗回到家,见香菱的眼红肿着,问明启事,忙来看望,见薛蟠虽浑身是伤,并未伤筋动骨。薛阿姨又疼又恨,骂一阵薛蟠,又骂一阵柳湘莲,想奉告王夫人,派人缉捕柳湘莲。宝钗劝她不必惊天动地,朋友们喝醉了,翻脸打斗是常事,她哥不过量挨了几下,不如过数天,请珍大爷、琏二爷出面,备下酒菜,请来柳湘莲,让他当众向哥哥赔个不是,事情就完了,如果奉告阿姨,四周拿人,倒显得薛家依官仗势,逼迫布衣。薛阿姨说宝钗想得殷勤。宝钗以为哥哥不平妈妈管,就该吃如许的亏,吃过几次或许会改好呢。
薛蟠浑身伤痛难忍,痛骂柳湘莲,又要报官拿人,又要派人拆他家的屋子。薛阿姨只好说,柳湘莲酒醒后,悔怨不及,连夜叛逃了,薛蟠才无话说。他羞于见人,称疾不出。到了十月,各铺的伴计家在外埠的,算年账回家。有个张德辉,自幼在薛产业铺当伴计,现在是总管,本年也要回家,来岁春上再来。他向薛蟠说,先派他大儿子顾问门面,他来岁端五前返来,贩上些纸扎、香扇及香料,撤除关税与路上开消,可得几倍利钱。薛蟠正难见人,想出去躲个一年半载。再说文不文,武不武,虽做买卖,连秤都不会认,不如弄点本钱,跟张德辉走一趟,一来躲羞,二来游山玩水。
转眼到了十四,天还没亮,赖大师的就来请。贾母欢畅,就带上王夫人、薛阿姨、宝玉姊妹,到赖大的花圃坐了半天。内里大厅中,薛蟠、贾珍、贾琏、贾蓉等都来了。赖大请了几位现任官员及大师后辈作陪。此中有个柳湘莲,薛蟠见过一次,传闻他最爱串戏,并且都是串生旦风月戏,就误觉得他是风月后辈,只恨无由了解。贾珍等也久慕他的名,酒挡住了脸,就请他串了两出戏。卸了装,几小我移席一处,说东道西。
贾珍不见了二人,让人寻觅,四下没有。门前家人说:“恍忽奔北门去了。”薛蟠的小厮常日怕他,也不敢去找。贾珍见天气渐晚,放心不下,命贾蓉带人出北门寻觅。下桥二里多,忽见一个芦苇坑,薛蟠的马拴在路边树上。世人来到树下,听到芦苇坑中有人嗟叹,寻了出来,见薛蟠衣衫褴褛,鼻青脸肿,正在泥水中挣扎,浑身高低滚得泥母猪普通。贾蓉已猜个八九分,命人把他搀起来,嘲弄地说:“薛大叔每天调情,必是龙王要招你为驸马,你碰到龙犄角上了。”薛蟠羞得无地自容,上不去马,贾蓉命人到关厢雇了一乘小轿,让他坐上,抬进城。贾蓉还要把他往赖府抬,他各式央告,求贾蓉千万别抬他去,也不要说他这般模样。贾蓉才让送他回家,本身回到赖家,向贾珍说了。贾珍也知是湘莲打的,笑着说:“他该吃个亏。”
吃过晚餐,宝钗去贾母处了,香菱来到潇湘馆,见黛玉已好多了,请黛玉教她作诗。黛玉要她拜师,她就拜黛玉为师。黛玉讲了律诗的普通规律,如何起承转合,如何用韵,如何对仗,如何平仄。如果有好句子,连平仄真假都不讲究,词句不必润色。学诗切忌师法某一人,应兼收并蓄,先把唐朝王维的五言律诗、杜甫的七言律诗、李白的七言绝句读熟,再把东晋陶渊明等人的古诗看一遍,不出一年工夫就是诗翁了。她向黛玉借了一本王维的五言诗集,回到蘅芜院,就在灯下苦读。宝钗几次催她睡觉,她也不睡,只好由着她。没几天,她找黛玉换书,黛玉要她谈交心得,会商一下,无益于进步。她就侃侃而谈,说了体味。宝玉、探春来了,都听她讲。宝玉赞她已得作诗的“三昧”,探春要邀她入社。她说探春打趣她,探春、黛玉说她们也是玩的,出了这园子还怕人笑话。宝玉说不必自暴自弃,门客传闻园中起了诗社,找到他,他抄了一些诗,大家叹服,要刻版印刷呢!探春、黛玉指责他不该把女孩儿的笔墨传出去。宝玉笑着说:“如果不把闺阁中诗传出去,谁晓得汗青上有那么多女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