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醉眠芍药(2)
宝玉回房，见芳官脸朝里睡在床上，知她是因平儿、袭人等能坐席吃酒，她要在一旁服侍而负气，就说早晨他请本房的丫头乐上一场。芳官说得尽她兴吃酒，不要管她。宝玉承诺了，又到园中与姐妹们斗草玩。豆官和香菱打趣，把她推倒在水里，弄脏了新穿的红裙子。这是宝琴送的料子，宝钗、香菱每人做了一条裙子。香菱既怕薛阿姨骂她糟蹋东西，又怕薛蟠返来晓得了折磨她。宝玉想起袭人也有一条一样的裙子，因有孝还没穿，就让袭人找出送给香菱。香菱谢了袭人，临走时又叮咛宝玉千万别让薛蟠晓得。
贾珍接报，父子同向礼部乞假。礼部奏明天子，天子因贾敬已把世袭官职让给贾珍，追赐贾敬五品官衔，答应棺木入都；又命光禄寺祭奠，朝中王公百官记念。这道圣旨一下，不但贾府戴德不尽，连满朝文武都盛赞天子贤明。贾珍父子星夜兼程，飞马赶回，到铁槛寺接回棺木，依例开吊。贾蓉却忙里偷闲，经常到后院与他二姨尤二姐调笑。丫头们嘲笑他不顾辈分胡来，他却说二姨和他娘不是一个母亲生的。自古以来，多少朝廷还乱伦，何况他们这类人家，谁没有风骚的事？尤三姐却沉下脸，到里间唤醒尤姥娘，贾蓉才收敛了，前去存候。
五儿归去时，恰逢林之孝家的带人查夜，遁藏不及。林之孝家的正因太太房中少了东西，几个丫头谁也不承认，心头有气，一问五儿，五儿支吾其词。蝉儿等闻讯赶来，都叫林奶奶审审她。莲花就说在厨房里见到一个玫瑰露瓶子。林之孝家的到厨房一搜，不但搜到了那瓶子，又搜出茯苓霜，当下命人把柳嫂母女捆了，陈述凤姐儿。凤姐儿也没细问，命把柳嫂打四十板子，撵到二门以外，永久不准进内里；把五儿也打四十板，交到田庄上，就让平儿当即去办。五儿见了平儿，赶紧跪下，哭着把与芳官的事说了。平儿传闻二物都有来路，就让先把她母女俩押起来，待回明二奶奶明天细审。天明后，平儿来到怡红院，问明环境，宝玉大包大揽，证明五儿母女无罪。晴雯以为王夫人房中的玫瑰露必定是彩云偷出给了环哥儿。平儿叫过玉钏儿和彩云，诈称贼已冤招。彩云不忍五儿李代桃僵，承认了此事。是以事牵涉到赵姨娘，平儿怕探春尴尬，让宝玉一并认了。一场风波，总算烟消云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艾官与探春的话被外屋的小丫头蝉儿闻声了，夏妈恰是她外祖母，就奉告了夏妈，两边仇恨更深。芳官与厨房的柳嫂好，柳嫂的女儿五儿想到宝玉房中，托芳官去说，宝玉满口承诺。偏巧五儿生了病，吃不下饭，宝玉就把吃剩的小半瓶玫瑰露让芳官捎给五儿。柳嫂见这东西贵重，想起娘家侄子有病，也吃不下饭，就倒了半杯送到哥哥家。她哥在外门当差，恰逢有人往府里送茯苓霜，送东西的人也给了把门的一些。她哥就包了一包让她带给五儿吃。五儿吃了晚餐，分了些茯苓霜到园中送给芳官。到了怡红院，不敢出来，等了一阵，春燕出来，她叫春燕叫出芳官说几句话。春燕怕园门关了，让她快走。五儿就让春燕把茯苓霜转交芳官。
宝玉回到房中，袭人等丫头已凑了三两二钱银子，安排柳嫂预备四十个果碟，又找平儿要来一坛绍兴酒。掌灯时分，林之孝家的带人查过夜，晴雯闩了门，宝玉让大师脱了大衣裳，不分尊卑，围坐一圈。吃了一巡酒，宝玉要行酒令，袭人嫌人少了不热烈，春燕就要把钗、湘、黛玉三人请来。宝玉让干脆把探春、宝琴一起请来，乐他个彻夜达旦。众丫头分头去请，不但请来了几位女人，又跟来一群丫头，连李纨也请来了。世人筹议了，行花名酒令。晴雯取来签筒、骰子。骰子掷下，数到宝钗，她就摇了签筒，抽出一支签，上面画一朵牡丹花，写着“艳冠群芳”四字，另有一句唐诗：“任是无情也动听。”前面注着：“在席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随便命人，不拘诗词雅谑，或唱一支新曲。”宝钗就让芳官唱一曲，芳官唱了一支《赏花时》。接着，探春抽出杏花，李纨抽出梅花，湘云抽出海棠，麝月抽出荼，香菱抽了并蒂花，黛玉抽了芙蓉，袭人抽了桃花。签上都有古诗、奖惩。世人直玩到自鸣钟敲了十一下，李纨怕夜太深了不像话，与众姐妹走了。宝玉让关上门，给奉侍他们的嬷嬷们几个果碟，让她们也吃几杯，就跟丫头们换了大杯，猜拳行令，直吃到酒坛见底，天交四更，才东倒西歪地胡乱睡下。次日天亮，袭人醒来，见宝玉竟和芳官睡在一起，忙唤醒世人，世人相互挖苦对方的醉态，讽刺一阵。
薛阿姨过生日，请酒唱戏，除宝、黛因病没去，贾母、王夫人带着众姐妹都去了。薛阿姨见岫烟娟秀端庄，是个荆钗布裙的女孩儿，本想说给薛蟠为妻，但想到他那言行，就想说给薛蝌，把苦衷奉告了凤姐儿。过了几天，凤姐儿瞅空奉告了贾母，贾母就命人叫来邢夫人，硬做大媒。邢夫人见薛家开了几家大买贾，薛蝌的品德又好，就承诺了。贾母奉告了两边，薛阿姨请来尤氏，请她从中摒挡订婚事件。宝钗自见到岫烟，就体味了她的出身，不但家道贫寒，父母又是一对酒鬼，邢夫人碍于脸面收留她一家，并不至心疼她。她和迎春住在一起，迎春诚恳，很难顾问她，宝钗就经常暗中体贴周济她。现在贾母成全了这起婚事，二人也不躲避，还是以姐妹相称。这天，宝钗去看黛玉，路上遇见岫烟。气候虽已开春，仍寒料想峭，岫烟却过早换上了薄袄。宝钗一问，岫烟只好说，她舅妈让她一月给她爹妈一两银子，迎春的丫头、婆子还经常找她要钱吃酒打赌，她一月二两的分例银子底子不敷开消，只好当了厚棉袄。宝钗问：“当在哪一家？”岫烟说：“鼓楼西大街，恒舒当铺。”宝钗忍不住笑起来，说：“人还没到我们家，嫁奁先到了。”本来恒舒当铺就是薛家开的。宝钗让岫烟拿来当票，派人取回棉袄。
先皇的一名贵妃死了，凡是官员和诰命夫人都要入朝守丧。皇高低旨，官宦人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百姓三月以内不准结婚。贾母、邢、王夫人每天入朝，守灵二十一天后，才运往先陵安葬，仅来回路途就需一个月。为了顾问两府，尤氏报称产育，托薛阿姨在园中顾问。薛阿姨是亲戚，只求公子、蜜斯无病无灾，对家务从未几嘴。尤氏还要顾问宁府，对荣府的事不过每天畴昔看看，也不体贴。两府没了主心骨，除了跟从主子的奴婢外，家中的奴婢乘机结党拉派，惹是生非。因不准文娱，各官宦家的梨园子都斥逐了。尤氏也与王夫人筹议斥逐那十二个女孩子。尤氏发起让教习把她们领走算了。王夫人说她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因生存所迫，被卖了学戏，教习若把她们转卖，也是罪孽，不如愿留者就留下当丫环使唤，愿去者让她父母领回。尤氏就依着办理，除了四五人要走，其他的都留了下来。尤氏奉告了凤姐儿，又奉告了李纨姑嫂。贾母留下文官，正旦芳官给了宝玉，别人分给各位姊妹。女孩子们到了园中，如鸟儿出笼，整天纵情欢乐，只要个别懂事的学些针线，以备将来之需。她们的乳母也跟出去，当嬷嬷使唤。
这天是腐败，贾琏带上贾环、贾琮、贾兰三人到铁槛寺祭灵，贾蓉等也一同前去。宝玉病未病愈没有去，袭人劝他出去逛逛，他就拄杖去瞧黛玉。过了沁芳桥，见一株杏树，杏花已谢，枝上挂满了豆大的青杏，不由感慨为这场病，孤负了杏花。又感慨女孩儿比如含苞欲放的花蕾，一旦结婚，就如着花成果，果子成熟就剩下空枝，也就红颜阑珊，鬓发如雪了。他呆了半天，才来到潇湘馆。黛玉见他瘦多了，体贴肠问了他的病情，催他归去好好保养。
众姐妹带着丫头来到芍药栏中红香圃小敞厅，四位小寿星先坐了，世人顺次坐下，吃了几杯，要行酒令，争论不下，最后拈阄决定。平儿拈了个“射覆”，是一种非常难的猜谜酒令，很多人不敢行。袭人又拈一个，是“拇战”，也就是俗话说的划拳。湘云发起，顺次摇骰子决定哪二人射覆，其他的人划拳。宝琴先和香菱射覆，湘云早迫不及待地与宝玉“魁五”、“八仙”地大战起来，平儿和袭人也战作一团。宝玉输了，湘云说：“喝前要说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历书上的话。喝后要说与人做的事有关的果菜名。”宝玉没行过这类令，要想一下。黛玉让他多喝一杯，替他说了。鸳鸯、袭人等丫头输了则说一句俗话，要带一个“寿”字就行了。
宝玉要还席请丫头们，却逢平儿过来，要在榆荫堂还请宝玉，让众丫头都去。中午时，世人在榆荫堂聚齐，尤氏带着贾珍的两个妾也来了。平儿采来一枝芍药，让女先儿伐鼓，大师传花。玩得正热烈，甄家有两个女人来送东西，探春和李纨、尤氏去议事厅相见。世人出来玩耍，宁府的几个家人慌镇静张地奔来，说是老爷弃世了。世人乱猜贾敬修仙炼丹，如何好好的俄然死了？也有人说是他功行美满，成了神仙。尤氏仓猝卸了金饰，命人先去元真观把羽士都锁起来，等贾珍返来鞠问；又带上几个嬷嬷，坐车请了大夫，到元真观为贾敬验尸。大夫验了尸，说是因他吞服金丹，中毒而死。羽士都说他们曾劝老爷，工夫不到不能吃丹砂，谁知他于彻夜悄悄服下，已脱了苦海，升仙去了。尤氏派人飞马去告诉贾珍父子，把贾敬装裹了，先送铁槛寺。因气候酷热，不能久放，尤氏先把他入了殓，做起道场。凤姐儿病没好，不能帮手，宝玉又不懂油滑，就请来几个本家兄弟、侄子顾问内里，接来老母和两个mm顾问家中。
贾赦、贾珍和贾母等诰命送灵方走，大观园中就闹翻了天。先是唱小生的藕官记念已死的唱小旦的药官，在园中烧纸，被夏妈抓住，要让管家严办，幸遇宝玉，方劝下来。接着芳官要洗头，她乳母让她用本身女儿洗剩的水洗，袭人看不惯，送给她洗头的用品，她乳母竟当着袭人的面打她两巴掌，被麝月训了一顿。随后春燕折柳条请莺儿编花篮，被管花草的老叶妈撞见，不顾春燕是她娘家侄女，抡杖经验，又奉告她娘，她娘直追打到怡红院。宝玉出面禁止，那婆子仍喋喋不休。袭人派小丫头报知平儿，平儿传话，先打四十板，赶出去。这婆子才害了怕，涕泗交换，苦苦要求，袭人才饶了她。接着贾环为奉迎赵姨娘的丫环彩霞，找芳官要茉莉粉。芳官因粉未几了，给他一包蔷薇硝，被彩霞认出，加上有人从中挑拨，赵姨娘气不忿，赶到怡红院，恰逢宝玉不在，就把蔷薇硝摔在芳官脸上。芳官撒泼，在地上打滚号哭。藕官、蕊官、葵官、豆官闻讯，纷繁赶去，与赵姨娘打成一团。直到李纨姑嫂赶来，哄走赵姨娘，才算停战。探春要清查，没有眉目。厥后艾官悄悄奉告她，是夏妈常日恨芳官，教唆赵姨娘来肇事的。
因贾母没在家，没有管束，薛阿姨又不便与小孩子掺搅，到别处听女先儿平话去了。世人便尽情取乐，大喊小叫，钏镯叮当，彩袖飞舞。热烈了一阵，俄然不见了湘云，大师分头找了一阵，也没找到。林之孝家的带几个婆子走来，劝他们别喝多了，失了体统，于身材也不好。探春说已经不喝了，不过是玩玩，待会儿给嬷嬷们送酒菜。婆子们走后，一个小丫头来报，说是史女人在山石前面的石凳上睡着了。世人赶去，见湘云在石凳上睡得正香，身上落满了芍药花瓣，头枕的也是一个包满花瓣的手帕，招得蜂蝶乱舞。世人前去推她，她在梦中仍嘟嘟囔囔地说着酒令。好不轻易推醒她，她见因酒醉睡在这里，不由羞红了脸。小丫头端来水，让她洗了脸，施了脂粉，吃了些酸汤，才感觉好了些。
这天是宝玉的生日，宝琴的生日也恰在这一天。王子腾、薛阿姨等送了礼，张羽士换了寄名符，姐妹们则送些扇、字、诗、书。宝玉先到祠堂行了礼，又遥拜了贾母、贾政佳耦，拜过尤氏、薛阿姨，再拜过李纨及奶妈。各房的丫头来给他叩首，一概免了。随后众姐妹来到，谈笑了一阵。平儿来拜寿，袭人说平儿也是本日过生日。世人谈笑，从年月朔路，元春先过生日，今后每月都有人过生日，赶巧了另有两三小我同一天过生日。湘云却又拉出岫烟来，倒是四小我同日过生日。世人更加欢畅，凑了分子，让柳嫂买来菜，预备酒菜。宝玉又请来薛阿姨与薛蝌，二人来吃了几杯，又把宝玉拉畴昔，也吃了几杯。宝玉和薛阿姨返来，宝钗便锁了门，悄悄奉告宝玉，府里还出了其他事，要闹出来，只怕要天翻地覆了，锁上门以避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