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抚琴悲往事(2)
惜春得知此事,暗想,如果我出了家,哪有邪魔缠绕?可惜我生在这类人家,不便削发。鸳鸯提着承担出去,说是老太太来岁八十一岁,是“暗九”,许下一场九日夜的功德,发愿写三千六百五十一部《金刚经》,还要配写《波罗密多心经》,更有功德。除了二奶奶忙,又识字未几,别人都分写。惜春承诺了,留下经籍和纸张。
次日一早,黛玉就起来,单独呆坐。紫鹃忙起来,唤醒雪雁,服侍她梳洗。她对着镜子,两行泪直流下来,梳洗了,泪一向不干。她让点上藏香,要抄经。二人劝她别太费心,她说:“我也不是为抄经,只是写写字解闷儿。今后你们见了我的字,就如同见了我一样。”说着,泪如泉涌。紫鹃不能再劝,忍不住也流下泪来。从而后,黛玉茶饭偶然,日渐衰弱。宝玉来看她,二人虽都有满腔心机,却因年纪已大,反不如幼时能够直言不讳,只能说些场面话,真是亲极反疏了。贾母虽疼黛玉,请医抓药,怎能医得了她的芥蒂?紫鹃虽知病源,却又不敢说出。半月以后,黛玉连粥都不吃了。到厥后,她干脆药也不吃,也不让人来看她,只是等死。
二人路过潇湘馆,闻声叮咚之声。妙玉问:“哪儿的琴声?”宝玉说:“林mm操琴呢!我们去看看。”妙玉说:“琴只要听的,哪有看的?”二人就坐在墙外山石上静听。只听调子清切,伴着低吟。每听一叠,妙玉都略加批评。到第三叠,连宝玉也觉过于哀痛。到了第四叠,妙玉讶然失容,说:“如何俄然改成变徵之声?过分了。”宝玉问:“过分了如何?”“不能耐久。”接着就听嘣的一声,弦断了。妙玉忙站起来,仓促走了。宝玉满腹疑团,没法破解。
这天,宝玉来到潇湘馆,见黛玉正看书,上面的字希奇古怪,一个也不认得,还觉得是天书。黛玉说是琴谱,宝玉说:“向来不知你会操琴,你如何藏了一手?”黛玉说琴分歧其他乐器,是寄性养情的,高山流水,得有知音,若无知音,宁肯对着苍松怪石、野猿老鹤抚,也不能随便乱抚。她还解释了谱上的字如何认,又讲了操琴的各种伎俩。宝玉要让探春、惜春都来学,弹给他听,黛玉想说她们要对牛操琴了,只说个“对”字就住了口。宝玉说:“只要你们弹,我就听,甘心当那牛。”秋纹带小丫头送来一盆兰花,说是太太送的。黛玉见有几支双朵的,悲喜交集。宝玉说:“有了兰花,mm可作‘猗兰操’了。”宝玉走后,黛玉又单独落泪。
贾政因部里事忙,每天返来很晚,对宝玉管得松些。宝玉怕贾政考他,不得不还是上学。气候渐冷,宝玉上学时茗烟都要带上厚衣裳。这天,他正做功课,一阵风起,顿感寒意,茗烟忙翻开衣包,取出厚衣。宝玉看时,恰是那件雀金呢的大氅,物在人亡,睹物思人,不由发一阵呆,不肯穿这件衣裳。茗烟连连要求,代儒又劝几句,他才穿上,两眼虽瞪着书籍,但看不进一个字。放学时,他借口身材不适,明儿告一天假。代儒乐得少个门生少操份心,随口批准。
回到家,他向贾母、王夫人说了,就回到怡红院,大氅也没脱,就歪到床上。袭人叫他用饭,他不吃,要他脱衣,他也不脱。袭人说:“你瞧那上头的针线,也不该搓揉它。”宝玉叹口气说:“你收起来,我再也不穿它了。”他脱下大氅,亲手叠起来。袭人说:“二爷明天如何如许勤谨了?”麝月和她挤眼儿笑,递过承担皮,他本身包了。无精打采地坐了一会儿,闻声钟响,看看指到酉初二刻,小丫头点上灯,他就早早睡下。谁知如何也睡不着,直折腾到拂晓,才矇眬睡去。不一时,袭人起来,他也起来了,问他夜里睡着没有,他说睡了一会儿,叮咛她清算一间屋子,点一炉香,备上纸笔。袭人说,只之前晴雯住的屋子洁净,就是冷些。宝玉让挪过一个火盆就行了。
紫鹃奉侍黛玉歇下,走出来,见雪雁在发楞,一问,倒是她传闻宝玉跟一名知府的令媛定了亲。紫鹃吓了一跳,雪雁又说,大师都晓得了,只我们不晓得,还传闻是一个下棋的清客王大爷的媒人。忽听鹦哥叫:“女人来了,快倒茶。”紫鹃忙进屋,见黛玉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紫鹃搭讪着问她喝茶不喝,她往炕上一歪,叫放下帐子来。二人已猜知她偷听了方才的话,也没法劝她。黛玉果然听了个八八九九,前思后想,竟应了前次的梦,千愁万恨涌上心头,决计本身糟蹋本身,干清干净地死去。盘算主张,她也不盖被,合眼装睡;送来晚餐,她也不吃。点上灯,紫鹃见她睡着了,被却蹬在脚后,悄悄给她盖上。紫鹃刚一回身,她又把被蹬了。紫鹃出来,问雪雁到底从哪儿听来的?雪雁说是听侍书说的,而侍书又是从小红那儿听来的。二人筹议,此后别再提这事。
宝玉进了上房,除了钗、琴没到,众姐妹都来了。他先向贾母道了喜,又向邢、王二夫人道了喜,见过众姐妹,问黛玉:“mm身材大好了?”黛玉说:“好了。传闻二哥也不佳?”宝玉说:“那天夜里,我俄然肉痛,这几天赋好,忙着上学,没能去看mm。”黛玉不等他说完,就扭脸与别人说话去了。凤姐儿说:“你们倒像客人似的,真是相敬如宾了。”世人大笑,黛玉满脸飞红,说:“你懂甚么!”凤姐儿才回过味儿来,晓得说莽撞了。宝玉想把贾芸的事奉告黛玉,刚说个头,又忙打住,惹得世人又笑,只好岔开,问是哪天唱戏。大师又瞅着他笑。贾母问:“谁说送戏的?”凤姐儿说:“舅太爷送的。后儿日子好,还是好日子。”直瞅着黛玉笑。王夫人才想起来,说:“后儿是外甥女的生日。”贾母笑着说:“我真是老胡涂了,幸亏有凤丫头不时提示我。他舅家给他们道贺,你舅家给你做生日。”
到了日子,荣府车马盈门,亲朋满座,道贺的酒菜就派了十多桌。贾母用琉璃戏屏隔开,内里是本府女眷的席。黛玉打扮得如同月宫嫦娥,由凤姐儿领着一群丫头簇拥着走来。众姐妹到齐了,唯独不见宝钗,黛玉问:“宝姐姐如何没来?”薛阿姨支吾:“她得看家。”实在,王夫人与她正筹议宝玉与宝钗的婚事,只待薛蟠返来,就正式订婚,宝钗不便过来。戏唱到正热烈处,俄然薛家的人满头大汗闯出去,叫走了薛蝌和薛阿姨。二人回到家,方知薛蟠在内里打死了人,被本地监押起来。这边正乱纷繁不成开交,金桂又闹起来。幸亏宝钗能拿定主张,让薛蝌当即赶去,不吝银子,打通县太爷与当案师爷,设法把檀卷上的“打死”改成“误伤”,便可改极刑为流徙。未几几天,薛蝌有信返来,说是已打通县官,能够改罪名,但薛蟠已招认了,要翻供还得花银子。薛阿姨找王夫人,让贾政设法讨情。贾政只得含混承诺。薛阿姨不放心,又与贾琏佳耦说了,花了几千银子,打通高低,为薛蟠翻了供,待府里复审,才气最后科罪。
夜间,妙玉正坐禅,忽听房上瓦响,怕有盗贼,出来一看,倒是两只猫儿叫春。她又想起宝玉的话来,不由耳热情跳,忙收敛心神,再去打坐,竟生出很多幻觉,一时有很多公子天孙要娶她,一时有媒婆扶她上车,一时又有强盗来抢她,吓得她大喊大呼。庵中人惊醒赶来,她已认不出人,直闹到天明才睡着了。女尼请大夫来看,换了几个也看不透病,厥后一名大夫看了,说是坐禅时分了心,走火入魔。妙玉吃了几剂降伏心火的药,垂垂好了。
宝玉吃了早餐,那房已清算伏贴。他走出来,点上一炷香,摆上些果品,让丫头们都出去。他祝祷几句,写下一首词,依托对晴雯的记念,焚化了,肃立着,直到一炷香点尽,才开门出来,说是到内里散散心,直奔潇湘馆。紫鹃把他迎进屋,黛玉正抄佛经。待她放下笔,宝玉问:“mm这两天操琴了吗?”黛玉说:“这几天忙着抄经,没顾上弹。”宝玉说:“不弹也罢。琴虽是狷介东西,操琴太操心,mm身材单弱,不操这心也好。”黛玉抿着嘴笑,宝玉问:“克日作诗了没有?”黛玉说:“没作。”宝玉说:“还瞒我,你把诗搁进琴里,分外清脆。”黛玉问:“你如何听到了?”宝玉说:“我从四mm处出来,听到的。可惜我不知音。”黛玉说:“古来知音有几人?”宝玉顿觉莽撞,内心的话再也说不出一句,坐一会儿,讪讪地告别了。黛玉却迷惑,宝玉迩来发言如何半吞半吐,忽冷忽热,猜不透如何回事。
这天宝玉去上学,墨雨劈面走来,说:“太爷明天有事,书院放一天假。”宝玉要去玩,袭人让他好好养养神,他不听,去找黛玉。雪雁说女人在打盹儿,让他待会儿再来。他来到惜春处,见惜春正与妙玉聚精会神地下棋,也不轰动,就在一旁旁观。惜春落子打劫,妙玉把边上的子连续,反把惜春的一个角儿都打起来,笑着说:“这叫做倒脱靴势。”宝玉哈哈一笑,把二人吓了一跳。惜春说:“你甚么时候来的?也不言语。”宝玉说:“自你们开端争这个角时就来了。”他向妙玉见礼,说:“妙公等闲不出禅门,本日何缘下凡一走?”妙玉脸一红,也不答话。宝玉想解嘲,却越描越丑,妙玉的脸越来越红。他讪讪坐下,妙玉却问:“你从那边来?”他恐怕是禅机,无言以对,也红了脸,惜春说:“你不会说‘向来处来’?这也值得红脸?”妙玉心头一动,起家告别,说:“等闲不出来,路也认不清了。”宝玉就送她回庵。
宝钗派人送来一封信,黛玉拆开看,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她出身的怜悯,前面还附有四首歌词,感激之情,油但是生。吃过晚餐,只听阵阵风声,竹叶飒飒,铁马叮咚。她问起小毛皮衣晾过没有,雪雁说晾过了。她让拿一件来披上。雪雁抱来一包衣裳,让她自拣。她见内里有个包儿,翻开看时,倒是她题了诗的宝玉的旧手帕,另有她铰坏的香囊、扇袋和宝玉穗子。一见这些东西,不由触物伤情,呆呆看着。紫鹃想为她高兴,不料一句话正触到她的把柄,反而泪水涟涟。紫鹃为她拣出一件皮衣,忙把那些东西清算了,拿到外间。黛玉披衣起家,让紫鹃预备笔墨,写下四首歌词,又翻阅琴谱,配上音韵,让雪雁找出当年的短琴来,虽多年未抚,很快就练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