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

抢先一个年纪极老的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不敢当，施主内里请。”

黛玉淡淡一笑，自择上面的椅子坐了。

湘云并没有在荣国府久住，没几日史家就来人接她归去了，四蒲月探亲别墅完工亦未曾再来，倒是因宝玉在探亲别墅中题过匾额，姊妹们非常猎奇，厥后都去里头逛了一回，各自拣宝玉未曾拟出的处所拟了匾额春联，黛玉拟的皆一字不改地用了。

等平儿走了，在贾母房顶用了晚餐，闲话一回，大家方回房安寝，湘云仍旧在黛玉房内同她一处安息，次日亦一处玩耍。

趁着鸳鸯取东西，黛玉打量平儿，见她遍身绫罗，满头珠翠，打扮不比在府里差，反倒更显得容光抖擞，不见昔日眉宇间的淡淡薄愁，可见贾琏和凤姐打发她出去正如了她的意。

除了略有猜想的宝钗以外，其他脸上俱是惊奇之色。

黛玉忙道：“我便是忘了别人，也不敢健忘外祖母。外祖母房中亲朋老友你来我去，皆为庆娘娘晋封之喜，我一身倒霉，怕过来冲撞着了，倒不好。”

“不必如此，众生划一，哪有让其他香客遁藏的事理？我身边带了那么些人，早些出门，到达时本身打扫禅房亦不为迟，无需劳烦师父们。”黛玉听刘嬷嬷说，那边香火不但仅是不甚鼎盛，应当说是人迹罕至，以是不消担忧被人遇见。

便是老方丈安排他们住下的禅房也都非常干净，不消打扫。

宝玉在一旁只是笑，宝钗忙对黛玉笑道：“姊妹们都在老太太房里，老太太正等着林mm一起呢。”聪明如宝钗，亦如黛玉普通，清楚湘云的一段苦衷。

走下台阶，三人进入贾母房中。

凤姐依言安排，黛玉出行的车轿都有定规，她只需安排主子跟从的车辆便可。

黛玉看了宝钗一眼，浅笑道：“父孝在身，为免冲撞外祖母，且容我换件衣裳。”

转眼间进了八月，到处红衰绿减，见荣国府到处慌乱，黛玉内心记取半个多月后父亲的周年之祭，情知荣国府不会有人让本身祭奠，便与贾母筹议，意欲提早去寺庙里，为父超度。

平儿聪明清俊，在府里很有分缘，很得看重，继贾母以后，世人都向她道贺。

刘嬷嬷命小厮并轿夫等一概退下山去，跟前只余贾琏和四个寺人，方请黛玉下轿，向和尚见礼，黛玉身上不见半丝狷介自许，满怀敬意隧道：“二十七日乃是先父周年之祭，有劳师父为先父先母念七七十九天的经文，为其超度。”

彼时湘云正依偎在贾母身边，大笑大说，不受前事影响，其气度之阔朗，可见一斑。

说毕，回身回房，并不在乎湘云所遭受的尴尬。她虽不喜宝钗内心藏奸，但不得不说宝钗的确是聪明之人，本身丧父进京后，再未曾听到她口呼“颦颦”二字，现在又为湘云得救，可见其心机剔透，难怪湘云自打宝钗进府后到处推许她。

贾母听湘云说话时本就满脸笑容，见黛玉走出去，笑容更胜先前，但看到宝钗和宝玉同业，眼底微微一暗，向黛玉招手道：“玉儿快到外祖母身边来，宝玉不去找你，你就不过来了，把外祖母忘到脑筋背面了不成？”话虽如此，语气却还是充满了慈爱之情。

一时丫环捧了茶果奉上来，正吃着，凤姐俄然从内里走出去，一改先前风也似的速率，身后跟着平儿，见她满面笑容，平儿满脸娇羞，世人迷惑间就听贾母笑问道：“平儿出门子好些时候了，今儿如何过来了？”

凤姐本来想安排她去铁槛寺，黛玉却点头回绝，道：“二嫂子，我只想寻一处清净的方外之地，铁槛寺和水月庵的繁华之气太浓了些，很多和尚尼姑都染了尘凡，没有香油钱竟是一点事儿都办不得，我倒不是舍不得那几个香油钱，只是讨厌他们如此行事，早没清修的超脱。刘嬷嬷说，在铁网山的后山有一处小小的寺庙，内里皆是苦修僧，自给自足，不收外来的香油钱，因方丈癖性古怪，香火也不甚鼎盛，我已叫林妈妈在府外找人赶制了僧袍、僧鞋多少，又备了米面菜蔬柴禾等物，想去那边住上两个月，给我父母念四十九天经文。”

踏入庙内大殿，黛玉更加放心了。

等黛玉出来，湘云已不在门前了，只要宝钗和宝玉站在台阶下一面说话，一面看着院中的丫环来来去去，一个脸如银盆，一个面若满月，几可入画。

现在黛玉俄然被封为县主，身份堪比郡王之嫡女，不能再以家世而论，而是有了君臣之别，岂是侯爷侄女可比？因此，湘云话里不止是顽笑罢了。

耳闻湘云之语，目睹湘云之状，黛玉亦以顽笑相对：“免礼！”

贾母如何肯同意黛玉单独出门？况荣国府正忙于探亲一事，焉能添祭奠之哀，正想委宛相劝，就听黛玉道：“不能给父母尽孝，谈何后代？昔日不能清平悄悄地为母亲守孝、祭拜，虽令世人不耻，但因年幼身卑，无人在乎，倒也免受千夫所指。今受贤人恩德，既居县主之位，自当严于律己，方不致留下话柄供世人嘲笑，殃及外祖母之府。”

史湘云心内原有弊端，听了这话，顿时涨红了脸，不知以何言相对。

本来这这那里是一座寺庙？竟是一座破庙。固然庙里有连缀数十间的殿阁禅房，也没有达到墙倒瓦漏的境地，但是墙上漆色剥落，砖块□□，匾额上和门联上的字恍惚不清，庙门和门柱亦已不见朱漆的陈迹，只余饱受风霜侵袭的原木之色，寺庙四周还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地，种着庄稼和生果蔬菜，一副累累秋景。

年青姊妹们都不懂其意，独宝钗心内一动，公然就听贾母问是何喜，凤姐笑答道：“平儿这蹄子有福，才进门就有了喜，今儿满了三个月，特地来给老祖宗报喜谢恩。”

“好个清修之地，这才是尘凡以外。”这才是为父母超度的清净之地。

在世人包含史湘云俱是呆愣之际，她挺直脊背，款款走到苔痕点点的台阶之上，衣袂翻飞，水袖逶迤，几欲乘风归去，唇畔仍挂着那一抹让满院百花为之失容的含笑，似讽非讽，似冷非冷，柔嫩中又透着刚硬，道：“县主之位全赖贤人之赐、先父之荫，原非我之功绩，愧受恩德甚矣，焉能在侯门令媛跟前恃此而威？”

及至到了铁网山的山庙跟前，贾琏顿时吃了一惊，忙劝黛玉转头。

凤姐笑道：“我的mm，你连给寺庙的僧袍僧鞋都筹办好了，那里容得我回绝？既然如此，我就先打发人去说一声，好叫他们打扫洁净。”

这些话若在畴前，黛玉是不敢出口的，丁忧之期父亲尚在，且身居要职，然在贾府当中莫说祭奠了，便是想温馨守孝都不能，只能在贾母的安排下私祭母亲，每逢生果之节亦无处可祭，何况此时父母皆无？也幸亏她有封号，逢生日、节庆时上面都有犒赏颁下，不必忍气吞声，方能在这一年内正端庄经地替父守孝。

贾母叹了一口气，目露疼惜之色，责备道：“你也太谨慎了，何至于此。”

贾母听了，连声喝采，目光往平儿腹部悄悄扫了一遍，道：“是丧事，确切是丧事！平儿真真是个有福的，今后就好好过日子，等生了大胖小子抱来给我瞧瞧。鸳鸯，鸳鸯，你战役儿好了几年，挑些好东西赐给她。”

平儿赶紧叩首谢恩。

固然已经没有父母依托，且本身寄人篱下，但黛玉向来不是忍气吞声之人，其口舌之聪明人尽皆知，曾说得王夫人亲信周瑞家的一声不敢吭，此时面对湘云之调侃，自不肯让。黛玉天生七窍小巧，如何听不出史湘云话外之音？

凤姐笑道：“是丧事，是大丧事。”

畴前黛玉虽深受贾母心疼，但姊妹中身份最高者乃是一门双侯的史家嫡长女史湘云，迎春、探春皆是庶女，惜春是未袭爵的进士贾敬之女，本身和黛玉不消说了，薛家是皇商，林家无爵，作为保龄侯之侄女，又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自小在荣国府长大，湘云行事天然不怕人，常常来至贾府，纵使与黛玉同住，也没少跟黛玉争锋相对。

贾母闻言，只得同意黛玉所求，命凤姐安排，贾琏送行。

贾琏劝黛玉不得，只能先行拜别。

雕梁画栋，奇花异卉，妆点出春日的缤纷，仿佛出自名师丹青，黛玉立在鹦鹉架下，麻服无纹，发顶无饰，面上无妆，其超凡脱俗更加与院中的热烈格格不入。

黛玉上山时已离车乘轿，闻听贾琏之语，从纱窗往外看了一看，几个从庙里走出来的和尚身形清癯，面呈菜色，僧袍亦是补丁摞补丁，明显糊口非常贫寒，哪像她在荣国府里常见的水月庵尼姑们，个个珠圆玉润，巧舌如簧。

固然殿内佛祖之身菩萨之塑罗汉之体俱是金漆片片落，泥塑到处露，但庙里庙外都打扫得干清干净，没有一丝脂粉气味，唯有暗香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