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回上
殷陆循名誉去,只见西小院门廊滴水檐下头,两个蓝衣裳裹得棉团子似的小厮正凑一起说话作耍。此中一个手里握一管短短竹笛,另一个正集合了些枯枝草叶搂了一小簇火,火旁还堆着几个毛壳栗子。那先出声的孺子道:“瞅甚么,它又不能本身吹出音来。且收起来。我们还是烤栗子来吃。”
殷陆施礼笑道:“三夫人派了我的差出门,路过这厢,天然要来给十六少爷施礼。”又向榻上先生问安,说:“家里老爷和夫人们传闻黎先生身子还不大好,非常挂记,昨儿过去固安堂下了帖,请前太病院的院正巢颂秋巢老先生过来与您瞧瞧。又有书院里寒凉,怕先生使的炭不顶用,命选两百斤上等的银霜炭给这边送来,一会儿小厮便给拿出去。”
殷陆闻言,笑道:“既如此,跟我一同出来。”看两个孺子清算了栗子,用雪将火摁灭了,这才带着两个一起往院子里正屋去。一边走一边问:“方才你们是说黎先抱病着?我记得他年前便有不爽,竟还没好?”
谢楷三人至配房,谢楷先寻椅儿坐了。殷陆却见那天青色袍子的青年章回章怀英先去将房中煎药的炭炉挪到窗下,将窗开启了半寸,而后提了一只铜水吊置于炉上煮水;又从一旁温水的方笼内提出一只半大不大的茶壶,并一套细瓷茶碗,一起拿到屋中桌上。殷陆忙上前,截了章回的杯壶,笑道:“可不敢当小章相公的劳动。且坐!我来才是正理。”
谢楷点头:“如此才好。不然,倒叫怀英看了笑话去。”说着朝章回望一眼,道:“如何?虽我在这屋里总帮着倒忙,这点子事情,到底也不会出错吧?”
谢楷道:“也是,想也用不了几斤。那便罢了。”又劝殷陆吃茶。
谢楷笑道:“就你夺目,晓得我不爱家里那些热烈,反是这边又平静,又能尽一尽门生弟子的本分。话就这么带。趁便问老爷讨张帖子,真把巢先生请过来才算你一场功德美满。”
那拿笛子的孺子似有踌躇。但另一个已然忙忙地捡了栗子丢入火堆。殷陆方要张口呼喊,拿笛子的孺子早已忙不迭禁止,道:“可不能如许!”只是嚷得晚了,那栗子毛壳早已干透,遇火瞬时就爆裂开来,噼啪作响,更有一颗跳起来直打到先头出声的孺子头上。孺子顿时一声哀嚎,向后跳一步,又一脚抹乱了火堆,恨道:“进宝,你怎的不早说!”
进宝先笑着行个礼,这才道:“殷爷爷好。我家公子和谢相公都在屋里。便是给他们撵出来的。说屋里人多,吵了黎先生养病看景,叫我们往偏厅里头找旁的小厮火伴玩儿。但那边开结局,我们不会,又没钱,只好转返来这儿耍着,倒叫你老爷爷撞个正着了。”
殷陆忙道:“这个不消少爷叮咛,我一会儿返来路上便先往固安堂。别的米炭用度也立时打发小子们,不,我本身送过来。少爷看如答应使得?”
章回笑道:“报恩寺这边又不常住,不过夏季里这边地下有垒的火道,比鸡笼山那边舒坦些,也利于黎先生养病。待开春好了,天然是搬回那边书院去。再者书院里用油,自有供奉,多出很多来又算如何一回事?不如省了这工夫。”
那青年谢楷猝不及防,立时叫两人夺了碗,榻上的黎先生挥挥手,阿付便将药碗又搁回案上。谢楷指了几人,怒道:“谁叫你们来?”一转眼瞥见殷陆,倒一怔,问:“你如何来了?”
殷陆赔笑道:“楷少爷又拿我谈笑。才说了,三夫人派我差事出门儿,晓得少爷在这边,如何能不过来存候施礼。再则也是好帮少爷带句准话,这几日是在这边奉侍黎先生汤药,如此老太爷、老爷夫人们也都欢乐。”
黎先生叹道:“但是又生受了。”向殷陆道:“归去对你家老爷夫人说多谢操心。只是我这已然是好了,竟不必再劳动巢先生。便是东西,这儿也尽够使的,万不敢再当更多。”
进宝听了结不乐意,道:“那里不通?我家相公样样都做得。不似你家的,端个药竟能洒了三小我的衣裳,倒要我洗两身!”
谢楷顿时笑起来,一手拉天青色袍子的青年,一手朝殷陆摆一摆,三人往配房中去。这边阿付、进宝两个在旁谨慎看顾不提。
殷陆笑道:“本来如此。我道楷少爷年初上如何总不着家,老太爷老爷夫人那边又都不问,竟是为了这个。尊师重道,奉侍先生也是该当的。”
却说殷陆进了别院,顿时闻声当头一趟正屋厅堂里笑声闹声不竭,遂西转,颠末两重门廊,笑闹声渐不闻,却有些竹管笙箫的音色模糊传来。殷陆谛听,却俄然一声破了,随即便有孺子笑出来:“你不顶用!又在这里上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调剂章节,不是更新,嘎嘎
两个小书童吵喧华闹,殷陆倒也不嫌聒噪,只把脚步儿放得更缓些。一会儿来到正厅,掀了青蓝布的厚门帘,便听屋里有人朗声笑道:“先生又调皮!说了外头冷,开不得窗,偏不听,偷偷也要往外瞅,此次可叫我拿着了!怀英快来,案上那碗上好的苦汁子,这回尽管一气儿灌下去再说!”
那叫进宝的拿笛孺子道:“我安知阿付你手脚这般快?”袖起了笛子,与他揉额头,“只爆到一下,幸而也不算很烫。看,这会子便不红了。”
章回笑笑,也不非常掠取,任他倒了热茶先奉一杯与本身,再奉一杯与谢楷,最末才是本身的一杯。谢楷捏着杯子,笑让:“殷老爹坐。”殷陆这才斜签着身在一张方凳上坐下。
殷陆道:“公然是少爷最腐败,固然当日定林寺未跟着去,却到底一猜便着。本日出来恰是为的这个。因三夫人说油坊巷‘油头霍’家的香油最好,又是府上一贯使着的,这回还用他们家的。现在已经与霍掌柜说妥了,正月十四便有第一批两百四十斤定时送到。”
阿付顿时瞪一眼:“你两个眸子看获得你额头!”见那进宝笑笑不睬,又重新拢起火堆,捡了散落的栗子,道:“你也细心些。”
进宝笑道:“我免得。看你便没弄过这个,且站边上去,莫要再来抢手夺脚。”
殷陆走出来,先觉一股药香暖气劈面来,而后便看到东窗台下一张铺着四五层厚毡的暖榻,榻前两个铜火盆,里头银丝炭烧得正红。榻上一名七八十岁的老先生,裹着一领熊皮的大氅盘腿坐着,身子却一劲儿今后仰;中间一个杏红色袍的青年公子,正端了一只盛了八分满的青瓷药碗,笑嘻嘻直往他跟前送。
殷陆笑道:“黎先生客气了。您是少爷的师长,甚么便当不得。”一边谢楷也笑道:“我家殷老爹说的是。这些东西又不值甚么,有何当不得受不得?便是先生嫌多,一时使不了,我与怀英也住这儿,常日里也要使得。”
谢楷道:“怎的?诚恳招罢。敢对着黎先生劈面弄鬼,莫不是在内里惹了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非得要到我这儿来求援了?”
谢楷想了一想霍家其人,笑道:“母亲便有这些说头,我就辨不出这些物什的吵嘴。但既是家里惯用的,必也不差。”又向章回道,“如果真好,我们这边也叫送来些,可使得?”
章回笑道:“你有这份心在,黎先生便能欢乐,便是帮了大忙了。”
殷陆强忍住笑,走上前:“不站在这里,也不晓得你这小猴子又躲懒,大夏季的跑出来烧毛栗子吃!楷少爷那边就少了你这一口零食吃?又没的给人看笑话。”继而又对那叫进宝的孺子笑道,“天寒地冻的,你们如何不在屋里耍,倒在外头玩?谨慎受风,病了不好玩,还要扳连你家小章相公。”看一眼小院正屋,又问:“公子爷们都在里头?”
谢楷闻言显出忧色。随便吃一口茶,这才重新向殷陆道:“若我想得不错,你今儿出来,该是为了老太太佛事还愿用的香油。可都妥了?”
殷陆吃一回茶,见谢楷章回两人皆无他事,便笑道:“本日去寻那霍掌柜,还寻出一番故事来。话提及来也是希奇古怪。少爷与小章相公可听得?”
这时阿付和进宝两个小子忙冲上去,一个榻上扶住老先生,一个从青年手里夺下药碗,齐声叫道:“哎呦我的好谢相公,细心又洒了药烫手!”
阿付道:“可不是?腊月初头便熬不住躺下,章相公日日畴昔奉侍汤药,竟比年都未家去过。年前楷少爷也去看了一次,当时就叫必然搬这边来,这才总算一日日好起来。”
阿付闻言苦了脸,道:“殷爷爷可快别这么说。楷少爷那里是奉侍人的人?还是章相公做得来些,不过也不大通。”
阿付被如此说,面上顿有不喜,但见进宝行动利索,倒也不好真再上前,眸子四下转着,似要再寻些引火之物。恰好一眼瞥见殷陆,顿时大惊:“殷爷爷,你怎的站在这里?”
黎先生无法笑道:“你便是凡事要拉扯怀英。也罢,做徒弟的心疼弟子,我尽管收下,好教自家好门生受用。”说话间见配房门帘一动,一个天青色袍子的青年端了药碗出去,不由大叹:“看来本日这苦汁子再逃不掉。”本身便伸脱手去,接了那青年的碗送到嘴边一口喝干,又拿了先头的喝了半碗。“且去且去!老头子乏了,这边歪一会儿。你们家里边有事的,只往中间屋里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