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扬州瘦马、徽州盐商
“甚么?”沈三贯大惊失容:“快,快折归去,我亲身见他。”
“《挂枝儿》是给魏忠贤唱的吧?”贾琮一眼看破这女人被强请过来的顾影自怜和滑头,用心拿此曲调侃贾琏、沈三贯,可惜不读诗书的贾琏、附庸风雅的沈三贯不明其意。
“同知大人和贾小相公请慢用,采薇女人这便过来。”沈三贯三角脸,下巴尖尖的,身穿布衣,头发束起,贩子明面不准穿丝绸,回身催促:“老半天了,她如何不过来?我出三千两还请不过来么?”
九卿称长辈,宰相谒私衙。
“前儿腿摔伤了,不能跳。”柳采薇笑着回绝,沈三贯正不满,贾琮道:“那就别难为人家了,免得各自绝望。”
【注释:明清盐场有董事、掌柜、佣侩、管事等层层分级监督,商户的盐场叫做商亭、客亭,两淮盐场的地区在明天的江苏、安徽、湖北、湖南皆有漫衍,参考《两淮盐法志》、《自流井记》】
“好!那里好我也说不出,就是好听!江南公然人杰地灵!”贾琏目泛惊奇,说着便道出了老底:“林姑老爷不能根治了,我约莫要等一段时候,也许会回姑苏的……哎,如何不叫扬州瘦马出来见见?”
但也总不能无所事事地玩耍,贾琮攀扯道:“沈先生家在徽州,你们徽州歙县的歙砚,天下驰名呢,今儿个我来扬州,才知我的书也被人卖了,我倒有盘几家作坊、买几间房的筹算。”
“方才还来过,蒋化蛟,扬州如皋人,他被推为江左盟盟主,一代文宗。”沈三贯笑笑溜走:“不打搅小相公了,公子要盘几家店面、买房,可找牙行。”
“女人谬赞。”贾琮赏识地笑笑,还别说,扬州瘦马真是勾惹人,走路、说话、琴棋书画、舞步歌谣,都是为了专门适应文人而培养,从某种程度上说,着名的烟花女子,她们在礼节上比闺阁令媛标准百倍,最易吸引读书人,反过来,烟花女子也以嫁读书报酬荣,嫁商报酬耻。
古琴也分七弦,这女子调子甚是好听,配律音色与京师天桥大有分歧,更软、更媚,这曲《挂枝儿》唱得悲戚、愤激。
想当初,开夜宴,多么奢豪。
一声三叹,一去三拂,此曲《挂枝儿》唱得令人潸然泪下,沈三贯气也消了,却不忘目标:“同知大人此番南下,一起劳苦驰驱,实属不易,想必林御史是要告病去官了?大人觉着此曲如何?”
盐商的吃相常常过分丢脸,特别是徽州来的盐商,动不动拿钱砸人,柳采薇便讨厌地谢毫不来,何如人家抬出国公府,她倚门卖笑、酒菜逢场作戏的,怎敢获咎权贵。
几人散场,沈三贯付账,贾琏抬脚先走了,贾琮出雅间见隔壁有人议论《儒林外史》,暗骂奸商,版权在他手里啊,书在江南卖了,他都不晓得,不过他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山海书社发卖江南册本,不也是侵害版权么,搞商品经济就俩字,好处,贾琮的嘴脸也是太无私了。
贾琮细细咀嚼,适口甘旨,贾琏完整放开来吃喝,解下披风,双虹楼豪华靓丽,座座屏风隔开成雅间,贾琏举头道:“如何不演曲儿?”
柳采薇窈窕婀娜地一福礼,黛眉微眨,秋波含笑,曲腿辞职。
贾琮做主道:“那女人请回吧,我们也要散场了。”
五云馆叫来的细点,有鹅油、椒盐,代价不低,一百四十文到两百文一块不等。双虹楼本家烧饼另有糖馅、肉馅,盐商沈三贯财大气粗,叮咛店家全来三份,照单全收。
端的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沈三贯对付塞责,不如何上道,贾琮对他可没啥好处:“鄙人只知是燕社分店和江左盟卖的。”
沈三贯神采一阴,一个烟花女子罢了,还看不起我们贩子了!贱!转头笑哈哈道:“慢用,慢用,这位女人因是着名的瘦马,难请一些……”
那侍从小声道:“老爷,采薇女人气性傲,扬州瘦马都是这个德行,她本不欲过来的,小的们拿都城国公的名头威胁,这才打扮打扮,但也不如何上心……估摸快到了……”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烦恼。
考虑起,当日里,蟒玉朝天……
柳采薇也不要求恕罪,退至一边蹙眉道:“公子真博学。”
“无妨。”贾琏笑笑不苛责,贾琮就旁观的乖孩子模样,半晌侍从又来附耳,沈三贯神采才都雅些,他举起双手拍响,屏风后丝竹管弦之声忽起,蓦地唱出一段江淮口音的歌调来:
鸡声茅店月,月影草桥烟。
“……想当初,睡牙床,锦色衾绸……
沈三贯文雅地下了双虹楼,上轿,十几个侍从趋在两侧,他短促道:“林御史也告病去官,趁这个当口,我们的百十条船盐从速运往山东,如有漏子,叫盐场董事立马凿船沉舟,晓得么?盐运使那边的十万两银子,商会送过了么?”
现在寥寂荒店里,只好醉村醪。”
现在势去时衰也,寥落如飘草!
柳采薇对贾琮报以浅笑,贾琏虽是心动,可沈三贯说过,柳采薇来往苏杭、维扬、江宁一带,名头甚大,万一引出纠葛,他不好结束,这类女人,在士大夫当中,普通有干系的,据闻柳采薇曾为杨清和侍妾,后被逐削发门,重操旧业,首辅杨清和是姑苏常熟人,贾琏也不敢闹大。
她俏脸一向淡然冷酷,微微对贾琏弯膝福礼,到贾琮跟前时,妙目微微打量一眼,再福一礼:“山海老叟名动江南,却不知公子还在幼冲之间。”
中国当代戏曲分南北九宫,以宫、商、角、徵、羽、变徵、变宫七音配十二律,得八十四宫调,南北有分,北曲一宫到底,南曲不限宫韵,矫捷性大,但是同一笛声、琴声的音色,要求不异或相通。
想当初,势倾朝,那个不敬?
进羊羔,斟美酒,歌乐聒噪。
“江左盟?他们首级是谁?”
沈三贯的眼神喜意一闪而逝,再次举起双手拍响:“采薇女人,出来罢,这两位是赫赫驰名的国公之孙,这位是琏二爷,这位是人称大顺第一神童的琮爷……”
水墨屏风拉开,贾琏眼睛顿时直了,一个水绿长裙、杭州眉妆花子、卧兔儿围脖的妙龄女子款款走至酒菜,一步三摇,娇小小巧,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勾人灵魂,尖尖的小下巴,风情万种。
“要不你跳一支舞来?”贾琏兴趣勃发,他不知魏忠贤是何人。
“送过了,老爷。”侍从亲信道:“才刚去跟林府的大班探听,那位贾琮公子,传闻林御史叫他暂期间理府内僚佐。”
柳采薇这一曲公然不负她的名头,听得贾琮也宿世此生的各种情感浮上心头,甫一听贾琏之话,贾琮内心暗骂:“蠢货,贾琏你个蠢货!《挂枝儿》是唱魏忠贤的,你听不出来也就罢了。沈三贯较着酒徒之意不在酒,他会无缘无端请我们?起码也得套些钱过来啊……真是猪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