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重逢
这日,萧清婉正在坤宁宫背面的小花圃里,看着小内监们修建花枝,前头有人来报导:“贵妃娘娘求见。”萧清婉就对跟在身边的青莺笑道:“这倒是希奇了,她如何想着到这儿来了。”青莺亦笑道:“娘娘到底是皇后,贵妃娘娘想必是有甚么事儿想同娘娘计算?”萧清婉便对来人道:“你去对贵妃说,叫她到正殿等本宫。本宫清算了妆容就来。”说着,就迈步往房里行去。
萧清婉笑了笑,道:“孩子小,放出去历练历练是好的。”说着,自一旁青莺手里接过茶盅子,轻啜了一口,才又道:“旁的举人未曾安设官位,想必皇上是另有重用,非那七品县令,说放也就放了。”这话才落地,贵妃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萧清婉又笑道:“这些外头的事儿,我们这些姐妹还是少探听。经心奉养皇上,才是我们的本份,前朝的事儿是不该我们议论的。”说着,又笑问道:“如何,贵妃姐姐很喜好探听前朝的事儿么?”贵妃脸上僵了僵,硬扯了扯唇角,道:“嫔妾只是和娘娘说闲话罢了,谁有那闲工夫探听阿谁。”说完,就有些坐立难安的风景。
踏进书房,萧清婉便闻到一股细细的暗香,辩其滋味,倒是龙诞香。放目睹这屋内被月洞门隔了两间,外间摆着几扇红木嵌刘璃面竹纹屏风,整齐着放了,两个角落里摆着两只落地青花贯耳瓷瓶,正火线壁上悬着一副江山社稷图。萧清婉看了安排,便轻移莲步,绕过了屏风,往月洞门前亲手掀了虾须帘,走了出来。
萧清婉看着他,微微一笑,道:“皇上在里甲等着,李先生还是快些出来罢。”说着,就独自下了台阶,上了肩舆。
赢烈道:“你喜好么?这屏风朕就赏了你罢。”萧清婉忙道:“这屏风过于豪华,自古无功不受禄,臣妾受之有愧,皇上还是留着自家赏玩或是赐了别的姐妹罢。”赢烈道:“平日看着你喜好荷花红鱼,才叫人造了这个,你若不收,旁人更不能要,就只好收到库里去了,反倒孤负。且这物件再华贵,也终是拿来用的,已是做出来了,不摆上就糟蹋了。”萧清婉听天子这般说,就跪谢了恩赏。
内心正计算着,穆秋兰出去道:“娘娘,皇上打发张公公来请您到南书房一趟。”萧清婉口里应了,就由着穆秋兰奉侍着穿衣戴冠,出门上轿而去,内心还想着那事儿,忖道:我是先疑了明月,就没想旁的。现在细揣摩着,她这些日子的言行是有古怪之处,倒要留意呢。
贵妃就笑道:“还是皇上看重娘娘,娘娘随口一说,皇上就记在内心了。若论旁人,便说破了天,皇上也一定听得进一句半句呢。”说着,她话锋一转,道:“却不知,能去赴宴的臣子是个甚么品阶?”萧清婉不知她此言何意,便道:“昔日在家时,本宫听父亲提过一句,说是因并非国宴,凡是在朝的,在京的,都可去的。”贵妃就笑意盈腮道:“这般说来,嫔妾的侄儿也可去了呢,往年只哥哥一个去赴宴,将嫔妾的嫂子同侄儿都丢在家里,不得个团聚。本年嫔妾的侄儿考中了举人,朝廷的恩情,给放了临泃县县令,还不及去上任,就赶上了朝廷的赏菊宴,可不是那孩子的福分么。”萧清婉听了,心中嘲笑道:本来是在这儿等着。只听贵妃又道:“听闻此次一道落第的那些个状元、榜眼、探花另有旁的举人,还未曾给了官位,嫔妾侄儿就先放了县令了,还真是想不到呢。”
萧清婉就笑道:“贵妃姐姐连日繁忙,本日如何有工夫到坤宁宫来?”贵妃亦笑道:“嫔妾是有事儿来请娘娘示下,重阳那日,早晨自不必说了,是合宫的家宴。只是中午,皇上要到清漪园去大宴群臣,不能够返来。嫔妾考虑着,不如中午就宫里的嫔妃们,在重华宫背面的园子里,摆上几桌,小聚一番。那儿栽着好些的菊花,这时候也都开了,又有个戏台子,叫上梨园班子点上几出戏,我们六宫里的姐妹也热烈热烈,娘娘说好不好?”萧清婉心道:你都把主张拿定了,还来问我做甚么?遂笑道:“这是宫里昔日的常例么?”贵妃道:“恰是。”萧清婉道:“既是常例,就按着往年的办罢。贵妃姐姐是积年办事的白叟了,想必不会忘了宫里昔年的端方,又何必来问呢。”贵妃听了,扶了扶头上簪着的一朵早上新掐的墨菊,笑道:“虽是这么说,只是娘娘现在坐在这凤位上,嫔妾还是来问一声的好。不然满宫里瞧着,不说娘娘懒得管这些闲事,倒说是嫔妾目无主上,不将娘娘放在眼里了。”说着,又似是偶然道:“听闻本年朝里赏菊宴换了地儿,选的翠山上的泻玉亭,是娘娘向皇上保举的?”萧清婉看着她耳边闲逛着的金包珊瑚坠子,道:“贵妃姐姐倒是耳聪目明,这是昔日皇上同本宫的闲话,姐姐竟也晓得。”说着,不待贵妃接话,就又道:“不过是本年摩云阁补葺还未完工,那日本宫见着皇上为这事烦心,就白跟皇上说了一句,没想到皇上就记下了,那里说得上保举。”
一时又有内侍省的内监过来,奏报导:“萧夫人进献给娘娘了一盒子甘露丸,已送来了。”萧清婉命穆秋兰接了,见穆秋兰不解,就道:“是本宫平日吃的治肩膀的药丸儿,没带出去多少,前次妈过来,本宫同她说了,给送出去的。”穆秋兰知局,就不言语了,只拿到暖阁里,放到了多宝格最上头。
当下,萧清婉伴着赢烈在南书房里吃了一盏茶,又说了些话,大寺人张鹭生出去通报导:“禀皇上,新科状元在外候着了。”赢烈道:“倒是几乎忘了这个。”萧清婉见状,就起家道:“皇上有事,臣妾就辞职了。”赢烈道:“你先归去,这几扇屏风,朕待会儿着人给你送去。”萧清婉就辞职出去了。
萧清婉回至阁房,重新匀了面,点了胭脂,看了看镜里发髻划一,才又起家到了正殿,公然见着贵妃在殿上坐着。见皇后出来,贵妃赶紧起家,二人见礼过又各自落座,宫女们上了茶。
这间又与外间分歧,墙上挂着王羲之的字,荆浩的山川画,东西墙边列着快意百宝架,上头书瓶满架,一只青铜金猊口里正吐着袅袅青烟。书房正中是一方黄花梨木四角雕云纹书桌,桌上摆着留青仕女浣衣竹臂搁、松花石砚、牙雕蟠龙笔架,悬着一溜的狼毫笔。赢烈就在桌背面坐着,见她出去,笑道:“你还是第一次来这儿罢?”萧清婉亦笑道:“此是皇上措置朝政的地点,论理,臣妾不该来呢。皇上传了臣妾过来,所为何事呢?”赢烈起家,很有兴趣道:“你来瞧瞧这个。”说着,拉起萧清婉的手,走到西墙边的几扇屏风前。
萧清婉才出去时,便见到西墙架边立着几扇屏风,有些不伦不类的,也没细看,这时听天子说,就细细打量了一番:见是六扇紫檀木螺钿花鸟纹蜀锦屏风,其上绣着莲叶莲花,并几尾红鲤,花朵素净,鲤鱼凶暴,观其形状,莫不栩栩如生。萧清婉笑道:“好华贵的东西,皇上自那边得来的?”赢烈道:“本年朝廷收到了好些紫檀,又恰是织造蜀锦的时候,朕就令造办处造了这个。旁的也就罢了,不过是宝贵,这上头的绣样但是比着京里一名名家的画绣的,你也是好此道,瞧瞧好不好?”萧清婉嫣然一笑道:“皇上又笑话臣妾了,臣妾只是昔日闺阁里闲着无事时,打发光阴顺手涂过两笔,那里就能批评吵嘴呢?”说着,还是看了绣屏,道:“这画的人胸中极有丘壑,花鱼相映,动静适宜,不是那普通画匠可比。这针织也是极好的,满宫里只怕也只要静昭仪能和绣这屏风的人一较高低罢?已是入了秋,冷风起了,她那身子骨别叫风扑了才好。”赢烈道了句“得空时,朕也会去瞧瞧她,有日子不见她了。”因又问道:“你可猜猜,这画出自谁手?”萧清婉笑道:“皇上又打哑谜了,这没边没沿的,如何猜呢?”说着,内心却俄然想起日前一事,虽是有了谱,嘴里还是道:“皇上还是说了罢,别玩弄臣妾了,臣妾猜不着呢。”赢烈就道:“就是此次新落第的状元,没曾想他不但满腹才学,还是个丹青圣手。”萧清婉听了,虽有些纳罕,却没感觉甚么,只是道:“这还是皇上是贤明君主,感化六合,如许的人才都投效了朝廷了。”
因着进了玄月,宫里各处都忙起了重阳节夜宴一事,贵妃成心矫饰本领,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力,四周筹措。皇上既没放话,萧清婉也不好说甚么,只得任着她摆设,本身也乐得安逸。
萧清婉想着苦衷,忽觉肩舆放下了,跟在轿边的穆秋兰低声道:“娘娘,到了。”萧清婉便将那些事前收了,下了肩舆,就由穆秋兰扶着,拾级而上,进了南书房。
贵妃去了,萧清婉才向后依托在椅背上,一旁穆秋兰道:“这贵妃娘娘今儿倒是坐上了些时候呢。”萧清婉嘲笑道:“先前是对着本宫夸耀她儿子,现在又来夸耀她侄儿,真当我……”这话说了一半儿,她俄然住了,原是想说‘真当我萧家没人了么?!’但想及家里香火后继,内心便有些空落落的。
萧清婉看了,只做不见,还是同她说些脂粉吵嘴的闲事,这般好轻易熬了半个时候,外头有人来报,说长春宫有宫务请贵妃前去摒挡,萧清婉这才放了她拜别。
才走出版房大门,便见一旁躬身立着一个身着绸缎青袍的墨客,猜想这就是天子口里的状元了。那人低着头,因起初就被奉告皇后在里头,闻声裙子响,就忙跪了,伏地叩首道:“臣李十洲拜见皇后娘娘。”乍闻李十洲三字,萧清婉几乎狐疑本身听错了,又观他身形,公然是那日在松涛茶苑外布施过的墨客,便有些赞叹世事无常,口里道:“状元郎平身罢。”那新科状元李十洲自地上起来,略略抬了头,看到萧清婉的面庞,脸上立时便现了震惊的神采。
萧清婉指了些差事给这些近身的侍婢,本身走进阁房,将那盒子取下,搁在妆台上揭开盖子。见里头列着十七颗蜡丸,每四个一排码的整齐,独留一颗在外,便拿起那颗蜡丸,在手内心悄悄一握,就掰开了,公然现出一张字条来。萧清婉展开那字条,读了,内心迷惑道:竟是她么?真是我疑错了?条上的另一件事,倒还真是意想不到……想着,就先走到多宝格边,将字条放在梅子青瓷香炉里焚了,又添了把百合香,才在窗边坐了,细细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