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妃造访
萧清婉才出了上房的门,就见翠柳提了一个雕花镂空食盒往兰姨娘住着的幽兰居去了。
这兰姨娘,左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生着一张小瓜子脸,皮色白净,带着几分书卷气,祖上听闻还曾中过举,厥后败了,家里无觉得继便把她卖到了国公府。因她绣工好,萧夫人本是留她做个针线上的丫头的,不知怎的就叫老爷瞧上了,夫人的性子是最为贤能的,就成全了这桩功德。萧清婉看了她两眼,内心俄然生了些气出来:自她上了头,爹进她的房是一日比一日多了,一月除了定规竟见不到妈几次,妈也忍得住。整日摆出这幅不幸样来,不知给谁看。
萧夫人道:“这也罢了,只是你自小时就爱个花香,大了这脾气还不改。”萧清婉见红药去了,方才道:“妈不该让兰姨娘的表哥进府来。他一个大男人家,又不是女眷,如何幸亏我们内府进收支出的,不说背面另有几位姨娘和这很多丫头,就说那兰姨娘,已是做了人妇了,还该有些避讳才是。”萧夫人笑了,道:“只让他在前头花厅里,到不了背面。这事儿也是你爹说给我的,说她思念家人,以是身子不好,她家里爹娘都亡故了的,只剩了这么个表哥,不幸见儿的,见见也罢了。”
萧清婉想了想,又道:“兰姨娘的簪子,我起初并没见过?”萧夫人道:“那是现拿了玉石料子给她磨的,你爹说她没有好头面。”萧清婉立时道:“妈也该留点神了,现在我并没有个嫡出的兄弟,虽是几位姨娘也无所出,但那兰姨娘年青貌美,爹和她情分上也好,今后的事儿是不敢说的,如果……”萧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淡淡道:“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你来了也好大一会儿了,也该归去了的,荷包绣好了就拿来罢,这两日细心身子。”萧清婉见娘如此说,也不好再说甚么,只得起家道:“那我就先去了,妈少吃冰过的东西。”萧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又闭了眼睛,低语了一句:“到底是孩子心性,暴躁了些。”
萧清婉被她瞧得不美意义,便低了头,只听她对萧夫人道:“你养了个好女儿。”萧夫人淡淡一笑,道:“王妃的菱郡主也是及笄之年了,上元节上妾身见过一面,生的好生标记呢,听闻这一年求亲的人把你们王府的门槛都要踩平了呢,可定下了?”安王妃道:“菱儿还小呢,端方都还没学全,这就嫁了到婆家惹人笑话,还是在我身边多留个两年罢。”萧夫人笑道:“可巧了,妾身也是这般心机呢。现在婳儿不能够常常得见,有婉儿在我身边也是普通。”安王妃一面拉着萧清婉坐下,一面道:“谁似萧夫人这般会调度人儿,府上大蜜斯一入宫就备受皇上宠嬖,不到三年就做了宸妃娘娘,现下又有个这么姣美的二蜜斯在这儿立着,叫人看着喜好。”
一日萧夫人留了她并几个姨娘说话,便问:“虽是天热懒怠走动,你日日窝在房里做些甚么?”萧清婉道:“下月十五姐姐生日,府里的贺礼自是不要我操心的,只是我内心还想着绣个荷包给姐姐,算作我本身的寿礼。这几日便在忙阿谁。”萧夫人便笑了,道:“你们姊妹豪情好,这是好的。只是我传闻,这几日你都到了二更气候才睡,夜里熬油费火的,谨慎眼睛。”萧清婉道:“女儿晓得。气候热,妈也谨慎身子。妈平日爱吃生冷,细心别吃坏了肠胃。”
萧夫人瞧了瞧萧清婉,见她低着头红着脸,手里兀自绞着一方海蓝八宝手帕,就笑道:“婉儿臊了,我们不说这个罢。既然你忙着这个,气候也垂垂热了,迟早存候就免了罢。你也多睡些时候,不必日日来我跟前立端方了。”萧清婉应了,笑道:“还是妈最疼我了。”萧夫人便伸手摩挲着她的头发,道:“这丫头,竟撒起娇来。”说着,又对在小杌上坐着的兰姨娘道:“我已跟老爷说过了,你表哥明日就来看你,就在外头的花厅里见了罢。你这身子总也不好,倒要劳你娘家惦记。”
这日吃罢了早餐,萧清婉内心挂念着那荷包还差几条水波没绣好,也不梳头就歪在外间炕上绣着。才绣了两针,上房的小巧便走了来,屈膝施礼道:“蜜斯,安王妃来了,夫人请你畴昔。”萧清婉心中迷惑,道:“前头有妈陪着,如何还叫我畴昔?”小巧道:“不是夫人,是王妃想见蜜斯。”萧清婉道:“这更奇了,这位王妃,我并不熟的,如何忽的想起我来?”小巧道:“这个我也不知,只是前甲等着,蜜斯还是快些打扮了去罢。”萧清婉虽觉奇特,仍旧唤了青莺出去梳头,并令取了浅青菊花葱白领抹软纱褙子、鸭黄丝绸襦裙换了,将手钏香袋儿玉佩一应佩带齐备了,才跟着小巧往母亲平常会客的花厅行去。
回至房内,公然那桂花圆子汤已经好了,酒香花香甚是怡人,萧清婉饮了一盏,便又去做那荷包,这般又直做到二更气候方才让丫头们服侍了睡下。隔日凌晨,便听上房传来动静:萧夫人昨日饮多了冰酪,湿伤脾胃,吐泻不止。萧清婉挂记母亲,赶去侍疾,大夫给开了一方香薷散,萧清婉亲身熬了端去,见母亲饮下公然安乐了很多,才放下心来。当下便衣不解带的奉养于夫人榻前,接连过了几日待夫人大安了,才回房去。
萧夫人不接话,道:“今儿早上孟府传信儿来,说要送了心蕊过来,你们又要结成一伙子调皮了。”萧清婉听了这话,喜笑容开道:“端的么?姨父要送蕊儿过来?此次是住几日?五日?旬日?”萧夫人满眼垂怜的看着萧清婉道:“此次可住的久了,你姨父外放了江苏巡抚,拖家带口的不便利,这才说把心蕊送到我们这儿来。”萧清婉听了这话,道:“带着心蕊不便利,带着他的如夫人倒便利!”萧夫人呵叱道:“婉儿,你一个长辈怎可如此群情长辈?更加没有端方了!”说着点头道:“说来还是我太纵着你了。你这模样嫁出去叫我如何能放心?快吃午餐了,我本日茹素斋,你归去罢。”萧清婉听了,便起家辞职拜别。
萧清婉低着默想苦衷,只听萧夫人又和那几个姨娘说了两句闲话,便道:“我乏了,天儿长了,你们也归去歇着罢。”几个姨娘便各自辞职散了。萧夫人眯着眼睛养了会儿神,便唤了红药出去,道:“我早间让做的杏仁甜酪,好了没?”红药道:“已是得了,夫人现在就用?”萧夫人道:“还热着罢?放在那盛冰的青瓷缸里湃一湃,凉了再拿来,待会儿再让翠柳端一碗给兰姨娘送去。”红药应了,又道:“可要给蜜斯再送碗去?”萧清婉插口道:“我不消了,今夙起来让她们造了桂花圆子汤。”
一旁萧夫人插话道:“不过是小女孩自家绣的小玩意,王妃错夸她了。她在家闲着时,不做这些就只剩调皮了。”安王妃笑道:“夫人说的这是甚么话呢,我瞧着婉儿行动举止就端方的很。贵府上大蜜斯是有福之人,现下看来这婉儿比她姐姐更有福呢。”这话说的有些没脑筋,萧夫人与萧清婉面面相觑。只听安王妃又道:“我们家王爷前几日从五台山请了个道长来,说是测字卜卦无有不准的,我试了试,公然精美。不知萧夫人和婉儿要不要卜上一卜?萧夫人或者就罢了,婉儿倒可问问看毕生姻缘?”萧清婉听了这话,倒有点意义,只是人前张不开嘴。萧夫人笑道:“有这般的活神仙,我们也开开眼界。”便将两人的生辰八字说了。那安王妃听了,记在内心,又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去了。
萧夫人大笑道:“你们瞧瞧这丫头,倒提及我来了。”一旁陪坐的几个姨娘都陪着笑,道:“这也是二蜜斯一片孝心。”苏姨娘便道:“夫人的福分,谁能及得上呢?大蜜斯是不必说了,现现在做着宫里的宸妃娘娘,备受皇上宠嬖。就是跟前这二蜜斯,也是出落得水葱普通,又恁般孝敬,眼瞧着就有好些人家上门提亲了,都是些极好的人家,我如何听着老爷夫人都回绝了呢?”萧夫人听了苏姨娘的话,内心甚是舒坦,脸上便现出了得色,道:“急些甚么,婉儿还小,我还想在身边留个几年。过上两年,等婉儿再大些,我揣摩着还是求娘娘做主,指小我家的好。”萧清婉坐在萧夫人身侧,听着夫人同姨娘群情本身的婚事,不由红了脸,低了头,虽是害臊但听了母亲的话却与本身的主张相合,又知爹娘并无早早打发本身出阁之意,内心便欣喜很多。
萧清婉见这安王妃只顾着夸奖本身,心道:我们敬国府与安王府夙来没甚么来往,难不成这安王妃只为了夸我来的?想着,便偷偷拿眼睛看萧夫人。却见萧夫人也望着本身,微微点头,内心更觉猜疑。
待送走了王妃,萧清婉道:“本日这王妃来的可真是奇?”萧夫人道:“她说是听闻我病了几日,来瞧我的,送了好些东西来,可我瞧着不大像。”说着,便向桌上一指。萧清婉方才便见桌上堆着大包小包的物事,现在听母亲说了,便翻开一一看来,见是些老山参,血燕,首乌,东阿阿胶之类的补品,道:“是些宝贵补品,山参和首乌都是丰年初的。”萧夫人微微点头,命小巧来收了这些东西去。
一席话说动了萧清婉的心肠,不由鼻子就酸了,道:“只是妈受委曲了。”萧夫人微微一笑,道:“这算得了甚么,先时郑巧云在的时候……”话说到一半却又收了口,只端起桌上放着的霁青瓷茶盅来,抿了一口,道:“本年收的普洱,味儿上不如往年了。”萧清婉等着听母亲诉说旧事,忽听她转了话头,不由微微一怔,随即转了过来——郑姨娘在的时候,她与姐姐都还小,却也记得她倚仗爹爹宠嬖,在府中放肆放肆,不但逼迫别房的姨娘,乃至连母亲这正房夫人也不放在眼里,那段日子可实在难过。幸亏这郑姨娘并没风景几年就得了重疾去了,内房里的这些女人才松了口气。此是她母亲一块芥蒂,世人也很少提及。
一时安王妃说了些闲话,又看萧清婉戴着的香袋,见上头的兰花图样甚是奇巧,便问:“这么好的针织,是哪位巧手的绣娘绣的?”萧清婉道:“这是我闲着无事本身做的,算不得好。”安王妃笑道:“想不到婉儿不但生的貌美,还这般巧手惠心。”
萧夫人饮了口普洱,便又放了盅子,道:“虽是如许,偶然夜里我还能听到你爹念叨着她,到底是几年的情分。”萧清婉冷静无语,信手自桌上盘里拈了块栗子糕送入口中,顺口道了句“幸亏她得了那病。”。萧夫人轻笑道:“是啊,幸亏……”说话间,翠柳已返来了,道:“东西已送到兰姨娘那儿了,兰姨娘说多谢夫人犒赏,吃了午餐她来陪夫人说话。”萧清婉道:“不晓得妈要昼寝么?跑来做甚么?”
萧夫人淡淡道:“你爹公事繁忙,常在书房里睡,少不足暇来背面。”萧清婉便有几分愤激,道:“公事繁忙?我听书房里奉养的明珰说兰姨娘常在里头伴着呢。”萧夫人没接话,唤了翠柳出去,道:“你把安王妃送来的东阿阿胶给兰姨娘送去,她克日面色不太好,想是气血亏虚的原因,吃这个补身是最好不过的。”翠柳应了,取了东西去了。萧清婉看着翠柳出了花厅,待要说甚么,却听萧夫人叹了一声,道:“我晓得你是为了妈好,但是妈已是这个年纪了,只要你跟你姐姐两个,并没有养下儿子,连这五房姨娘都无所出。你爹垂垂上了年龄了,风月上的心机也逐步收了,终不成绩让萧家没了后?咱家眼下虽是风景,但是没个先人今后到底苦楚。虽说可在族里选一个过继来,可毕竟不是我们本身的骨肉,也难保大了没有贰心的。我瞧着云仙性子上还好,你爹又喜好她,她也年青,说不定过上几年就有了成果的。妈也是希冀着,你和你姐姐今后另有个娘家可倚靠。”
才踏进花厅,便听得堂内笑语不断,萧清婉跟着小巧绕过十六扇花鸟雕镂屏风,便见母亲正伴着一名贵妇在黄杨木小圆桌边坐着。萧清婉见那贵妇约有三十年纪,身材丰腴,脸上脂光水净,容态可亲,便揣测着这就是安王妃了,遂上前施礼,口里低声道:“见过安王妃。”安王妃伸手拉她起来,笑呵呵的道:“这便是婉儿了?好久不见就长得这么高了。”说着,又拉着她的手通身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萧清婉看着翠柳清算东西,道:“这位王妃,我们府上平日是没有甚么友情的,爹在朝里与安王爷也是淡淡的,如何本日俄然来瞧娘,还送来这么些贵重礼品?”萧夫人道:“这事是有些蹊跷,她说话又道三不着两的,我听了半日也没听出个花样来。”萧清婉道:“她一昧的浮夸,我听得内心不上不下的。”萧夫人抚了抚脸颊,道:“她问你生辰,莫不是要为谁家的公子提亲?如果如此,大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也罢了,他日我见了你爹,问问罢。”萧清婉听了,心道现在娘找爹说话,竟是要等日子了,便实在有些难过,道:“娘有几日不见爹了?”
连着几日,撤除迟早晨昏定省,萧清婉只窝在内房里绣那荷包,常常整日都足不出户。
兰姨娘忙起家跪下道了声“是”,说道:“多谢老爷夫人的恩情,奴婢身子不争气,让老爷夫人劳心了。”萧夫人道:“都是自家姐妹,客气甚么。”便令本身的贴身侍婢秀鸾去扶了兰姨娘起来。萧清婉看着兰姨娘,见她怯生生的,梳着一个螺髻,两绺发自鬓边垂下,髻上插着一支掐金丝梅花玉簪,戴着一朵早上新掐的山茶花,穿戴一件淡蓝快意纹滚边的扣身衫子,湖蓝色岁寒三友长裙,装潢无多,却更加显得楚楚不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