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连横
赢烈望着周斌说道:“东海来的折子,朕已阅过了,莫华忠剿匪不顺,可着人前去互助,卿可有人选?”周斌便奏道:“现有昭武校尉唐万里,在京任职,非常勤谨,为人又勇猛彪悍,可委以此任。”赢烈微微蹙眉,沉吟道:“朕记得,他是虎赉将军唐徊秉的宗子,是么?”周斌回道:“恰是,皇上记得很准,唐校尉是客岁四月中的武举。在任期间,很有乃父之风。”赢烈便道:“如此年青,又未曾离过都城,怕于水战甚是陌生,还是另选旁人罢。”周斌揣测天子情意,便道:“臣另有一人选,乃是怀化郎将武潇廉。”赢烈道:“若朕没记错,武将军曾往太湖剿除过水匪?”周斌恭敬回道:“恰是,武将军于水战很有经历,参军亦是多年,想来堪当此任。”赢烈才点头道:“就是他罢,你归去便下了调令。”周斌应了,赢烈另交代了几件事,就道:“这里再无别事了,你下去罢。”周斌便一躬身,辞职去了。
文喜就要去取嫁妆,还是文乐沉稳些,问道:“娘娘这是要去做甚么?”贵妃道:“天然是去探探皇上的口风。”文乐忙道:“娘娘莫急。”说着,又问小童道:“你可刺探到皇上去了那边?”小童道:“内侍省的人说,皇上出了文渊阁,在文淑容同梁美人处坐了坐,便往钟粹宫去了。”文乐便道:“娘娘不能去,皇上现在正在钟粹宫,娘娘这么吃紧火火的赶去,是要宸妃在旁看笑话么?且先前为着秋围一事,皇上甚是指责娘娘,眼下皇上正恼着大皇子,娘娘这又凑上去为大皇子讨情,岂不是引火烧身么?宸妃又在跟前,再添油加醋的说些甚么,更是烈火烹油了。”贵妃原是一时情急,听了文乐的一番话,内心倒冷了下来,揣测一番,才道:“你说的不错,皇上现在正在火上,本宫怎好撞上去。再让皇上迁怒本宫,本宫母子两个,另有活路么?”说毕,又仰在板壁上,闭目想了一回,才咬牙道:“定然是萧氏那贱人,在皇上跟前挑衅了口舌,才有了本日这一出!”说毕,又嘲笑道:“且不要慌,我们渐渐儿的走着瞧。纬儿被禁上三月蒲月又如何,换了身边的人又如何?日子长着呢,我们就瞧瞧到底谁才气笑的长远!”言毕,打发了小童出去,自家还是歪在炕上养神。
这文渊阁原是处藏书楼,其上铺着玄色琉璃瓦的顶子,绿色琉璃瓦减边儿,围着回纹雕栏儿,檐下雕镂的倒挂楣子,庭中另有一方池子,池中遍种着睡莲,池上驾着一座石桥,板壁上雕着百般水鸟莲花的图案,是个极清幽的地点。赢烈因爱好这里清幽,即位后便将此处挪作了书房,也常来此办理朝政,批阅奏折,亦或小憩,里头的铺陈安排也非常清雅闲静。
才出了文渊阁,他忽又想起一事,便叮咛了张鹭生几句。张鹭生心头微惊,但他是跟着赢烈太子时一道过来的人,很见过些世面,脸上也不带出甚么,仍旧恭敬应诺,往内侍省传旨去了。
贵妃眯着眼睛,歪在靠枕上养了会儿神,便问道:“往年这个时候就是做过冬的皮裘了,如何还不见织造处的来给本宫量尺寸?他们本年倒是来得晚。”文喜听主子问,也不敢回,只低头玩弄桌上的茶食果盘。贵妃看她景象有些不对的模样,便问道:“有甚么就说罢,你在本宫跟前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晓得本宫的脾气的。”文喜才低声说道:“奴婢也去织造处催过了,他们说……”话至此处,她偷瞧了贵妃一眼,不敢再说。贵妃听她没了下文,很有些不耐,就问道:“说甚么?你这丫头夙来也是伶牙俐齿的,如何本日倒支支吾吾起来?”文喜便道:“织造办的说,要先造了皇后的百般衣物,才好做旁人的。又因着皇后本年是头一年在宫里过冬,皇上虑她百般衣物都不齐备,表示要织造处更加的添了上去,他们使动手,顾不上旁人的。”言毕,又忙道:“都是些权势小人,娘娘不必放在心上。”贵妃听了,微微嘲笑道:“这宫里的人,都是惯会踩低拜高的,本宫莫非是第一次晓得?又有甚么不敢说的。”说着,就坐起了身。文喜赶紧将那湖绿织金绣鸳鸯靠垫向前垫了垫。
赢烈在御花圃略走了走,便起驾往去了文渊阁。宰相萧鼎仁、兵部尚书周斌、尚书令林霄三人早已在门前等待,目睹天子仪仗过来,仓猝上前跪迎了。赢烈下辇,道了平身,君臣四个便一道进了文渊阁。
君臣三人叙了些闲话,赢烈便将日前所议之事重提,又道:“现在荣亲王并未开口,芳华郡主又到了许婚的春秋,不如就敢在荣亲王提起此事前,先将郡主许了出去,堵绝了他们的后路。”萧鼎仁捻须沉吟道:“皇上此计甚好,虎赉将军见荣亲王出尔反尔,怕会由此生出嫌隙,此为连横之策。”林霄接口道:“只恐荣亲王暗里同虎赉将军讲了真相,反令虎赉将军对皇上生出愤懑之心。”萧鼎仁浅笑道:“这倒不必忧愁,唐徊秉此人,性如烈火,暴躁易怒,且极多疑,目睹芳华郡主另配别人,心中必生猜忌,荣亲王再去陈述,只是越描越黑。倒是芳华郡主的夫婿,流派低的婚配不上,有损皇上颜面。出身高的,十之八|九都在朝中领着要职,只恐被荣亲王拉拢了畴昔,反倒弄巧成拙。”赢烈便道:“这一节,朕也想到了。”说毕,便说了一小我出来。萧鼎仁同林霄听了,内心各自计算了一番。
待周斌走远,张鹭生出去回话,言已将东西送到坤宁宫。赢烈听罢,微微点头,又望着萧鼎仁道:“你的两个女儿都极得朕心,你一番教诲功不成没。”萧鼎仁忙拱手道:“是皇上不嫌小女蒲柳之姿,也是二位娘娘福泽深厚,臣有何功绩,安敢居功。”赢烈莞尔道:“论起来,你是朕的岳父,乃为国丈,不必如此拘束。”萧鼎仁躬身道:“微臣在皇上跟前,只是皇上的臣子,毫不敢有如此僭越的动机。”赢烈含笑令二人落座,又叫张鹭生上了茶,才对着林霄道:“惠妃现在也好,你在家中时也尽可放心,不必忧愁。”林霄道:“劳皇上挂念了。”
贵妃一手端了茶碗,轻啜了一口,才道:“你也不必慌,这么些年这些大风大浪,本宫不一样走过来了?前头那些宠妃爱婢,哪个比她差些?本宫又怕了哪个?”文喜讪嘲笑道:“娘娘天然是不会怕了谁的,只是眼瞧着皇后在皇上内心一日日的扎了根,娘娘只是如许沉得住气,奴婢为娘娘焦急。”贵妃不睬此言,只是顺手放了盏子,说道:“天冷了,这绿茶只是寒人的心,叫文乐另炖了普洱上来。”文喜得了叮咛就去了。贵妃便一人倚在靠垫上,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枝丫,忆起了些昔日里的事情,思及本身才进太子府时的景象,又与眼下相较,内心更起了些寒意。
正在此之际,外头廊上承诺的寺人小童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跪了慌镇静张的道:“娘娘,不好了!出事了!”贵妃呵叱道:“现在你们是更加不懂端方了,出去连个通传也没有了!”说着,又看他神采仓惶,便问道:“这慌的是甚么?出了甚么事?”小童擦了两把额上的汗,道:“皇上却才叫张公公去内侍省传旨,说将大殿下府里近身奉侍的人一并撵了,另换一批老成可靠的上去。还下旨,将大殿下的禁足令从三个月延到了四个月。”贵妃乍闻此信,顿时粉面发白,背上沁出盗汗,坐了起来,厉声问道:“纬儿现在并不进宫,又在那边招惹了皇上?!好端端的,又为何要撤换他身边奉侍的人?!”却本来,赢纬身边的主子侍婢,皆是贵妃掌权时亲身遴选送去的,都是亲信之流,平常报信也极便宜。现在竟然全换了,莫不是皇上狐疑了甚么?她思及此处,心中更慌了神,连声问道:“皇上眼下去了那边?”又一叠声的催文喜文乐给本身打扮打扮。
君臣入内,天子便向正堂上首的椅子上坐了,三位大臣就站着回话。
三人又商讨了一阵,便定了此事。萧鼎仁同林霄出宫回府,赢烈因了了一桩苦衷,心头松快,便令张鹭生传了步辇,要到后宫逛逛。
萧鼎仁道:“此人倒是非常合适,世家出身,也是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荣亲王想来挑不出甚么。他手中无甚权益,纵被拉拢畴昔,终是无用。”林霄却道:“只怕荣亲王嫌弃他家世中落,要以此抗婚。”赢烈道:“待指婚时,再封他些地盘,一介闲职也就是了。”
长春宫内,贵妃闲着无事,歪在炕上,看几个宫娥剥果仁装果盒。看了一阵子,文乐又捧了一盒子松子过来,她便懒懒开口道:“剥这个做甚么?怪费事的,没得可惜了你们的指甲。”文乐笑道:“这是皇上平日爱吃的,奴婢见那攒心食盒里的没了,就拿了些来。”贵妃道:“反正皇上现在连长春宫的门槛都不踩了,何必白搭工夫。”文乐听娘娘话语冰冷,陪笑道:“皇上内心还是很惦记取娘娘的,十来年的恩典呢,指不定甚么时候就来了,还是备着的好。”贵妃只笑了笑,没言语。
自打贵妃失势,这长春宫里便很有些冷僻,常日来凑趣阿谀的,此时不是去了钟粹宫便是到了皇后跟前。便是门前廊上挂着的鸟雀笼子里,因着天冷那些鸟也不叫喊了,眼下的长春宫是很有些门可罗雀的意味。